八月初一,向東、向西、雲霧、雲山和潭海,還有三個村裡的孩子,結伴來到了府城參加院試,也就是生員(秀才)資格考試。
前面提過,參加生員資格考試,是要去府城的。從十年前開始,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生員考試在府城舉行。不過,清水江地區的生員資格考試,從今年開始在州城舉行(注:本文的科舉考試,跟歷史上的或許有一點差別,大家不要太較真了。我查了很多資料,對於某些細節的東西依然有點迷糊,抱歉。)。
本朝的科舉考試,三年一試,時值秋季,分爲三等。最末的一等,考過了便可獲得生員資格,俗稱秀才。小考的日子,一般定在八月初一。
大丫留在了州城,爲兄弟們加油鼓勁,保障後勤供給。她親自去人市買了一家五口,一對姓彭的中年夫妻,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這家人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做父母的老實本分,做兒子的一個憨厚,一個機靈,小女孩也是淳樸之人。
新宅子的前院正房有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後院的格局也是差不多。前院正房,一間佈置成了會客室,一間做了書房,一間做了客房。東廂房大丫分配給彭大叔一家五口,西廂房是茅房跟沐浴間和柴房並雜物間。
後院的三間正房,向東向西大丫各佔了一間,東廂房留給了雲霧、雲山跟譚海,西廂房留給了山前村其他三個一起來趕考的學子。大家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一起長大,這幾家人又跟大丫家的關係很好,時常來往。同住一個院落,大丫覺得很正常。
不過,任漸離卻不這樣想。
“月牙兒,”他總是喜歡這樣叫她,尤其是現在兩人的關係明朗化了,態度就更親暱了許多,很自然的就插手她的事情:“你這樣安排大大的不妥,男女七歲不同席,那三個學子都有十五六歲了!最起碼,得安置在前院客房,否則的話會落人話柄的!”
大丫眉頭微微一皺,對他的態度不是很滿意。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帶着某種隱隱的霸氣,還有難掩的醋意。
怎麼?還沒有成親,就干涉上她的事情了?
“都是一起長大的,那是鄰居家的哥哥,家裡的長輩又一向交好。說難聽點,那幾個哥哥對我們兄妹幾個都很好,比我那些堂兄弟好太多了!對於我來說,他們是親人,是可以信賴的兄長!”大丫有點不悅,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她,對男女大防有自己的界定。
正房跟廂房之間,可是相隔了五六丈呢,中間還有綠化帶。在前世的時候,平常人家都是幾房幾廳堂,一家子老老少少還不是一樣照住?
就更不要說,有的地方在冬天的時候,一大家子爲了省柴火就住在一個炕上。這種普遍的社會現實,這些古人如果知道了的話,大概連下巴都會驚掉了吧?
任漸離的臉都黑了,態度比她還要堅決:“不行,前院的書房可以佈置成客房,其中的一個客房放多一張*就是了!反正,那房間也夠大,放兩張*也不會擁擠!”
“小氣巴拉的,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是豪爽之人,跟我們村裡那個迂腐的老夫子有的一比!”大丫白了他一眼,故意賭氣道:“我手裡的銀子都快要花光了,既然你這麼堅持的話,那麼預算外的那張*,就由你掏銀子去買好了!被子和擺設什麼的,也由你負責,我不管就是了!”
這麼說,也有試探他的意思。一個男人對女人是否有真心真情,跟他是否願意爲這個女人出錢又出力有很大的關係。在能力範圍之內,如果他裝傻充愣,或者斤斤計較的話,那麼那份所謂的真心就必定是有很大的水分。
捨得爲女人花錢的男人,對女人未必是真心的;但是,不捨得爲女人花錢的男人,一般來說都不是真心的。在前世的時候,饒初月對於身邊那些寧願倒貼,也要抓住男人的朋友,非常的無語。而事實證明,對男人不顧一切,願意爲了他傾其所有、絲毫不計較的女子,最終的結局都令人扼腕嘆息。
看透了世態的炎涼,以及男兒的薄情,重生一世的大丫,在跟任何一個男人來往,都堅守着這樣一個原則:絕不倒貼!對方當真有難處,可以幫一下,但是涉及到金錢和利益,她總是非常的清醒。
雖然早就對任漸離有別樣的情愫,但是她從來就沒有送過他什麼貴重的禮物,大多數也就是以家裡的名義,送的一點吃食而已。至於荷包、鞋子什麼的,在她來府城之前,兩人的關係尚不明朗,儘管他開口要過幾次,她一次也沒有答應。而他送給她的東西,十有八*九,也都被她退回去。
然而,今天她竟然主動讓他送東西,這是不是意味着,她從心裡接受他了,不把他當外人了?
任漸離聽了她的話,心裡一激動,脣角就不禁高高揚起,就好像撿到了什麼無價之寶似的。當即樂呵呵的應下:“好啊,榮幸之至!”當即就吩咐隨從:“你去量一下前院客房的尺寸,然後去傢俱店買一張chuang回來,書桌鋪蓋什麼的,都看着添置一些!”
“是,小的遵命!”隨從立刻領命而去。
大丫不禁瞪大了眼睛:這麼爽快?嗯,還不錯,不是個小氣鬼!連忙對着已經走出十幾步遠的隨從,大聲吩咐:“不要買那麼好的,以簡單舒適爲好,這都是應考學子住的臥室,沒有必要講究什麼!”
隨從跟大丫也是熟悉的,聽到喊話,當即停下腳步,回頭恭敬聆聽。待她說完,就恭敬回話:“是,小的遵命,會以簡約爲主!”
任漸離哈哈大笑,揶揄道:“怎麼啦?你不是想要斬*我一筆麼?我都答應了,你卻又心疼銀子了?不用擔心,如今我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窮小子了,我名下的產業也有不少了。爲你花點小錢,不算什麼,那都是應該的!”
府城郊外五十里處三百畝的良田,兩座山林,兩個店鋪,以及迎客來飯館,這些產業每年的出息加起來大約有一萬兩左右。另外,他在錢莊還有三萬兩的銀子,在葫蘆縣、州城、府城跟京城,都各有一個三進的宅子,這些宅子也值個一萬五千兩的銀子。
五年的時間,他就從一個個人身家只有兩千兩銀子的窮小子,積攢下了這麼些產業。說實在的,他的心裡還是很自豪的,覺得前路多了許多光彩。尤其是跟大丫合夥開了迎客來,一直紅紅火火的迎客來,也讓他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鬥志。
大丫搖搖頭:“我就是一個鄉下窮人家的孩子,勤儉持家是我孃的人生信條,奢侈浪費是要不得的。”尤其,是用一個跟自己還沒有婚約的男人的銀子,她的心裡並不覺得痛快。反而,有一種負擔。
銀子嘛,其實還是用自己掙的好!如果不是爲了試探他的反應,她壓根就不會開口問他要東西,在成親之前,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勤儉持家,我知道了!”任漸離眸光閃耀,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八月一日這一天,大丫半夜三更就起來,跟彭大嬸以及她的女兒小翠,一起爲考生們準備早餐和中午的飯食。考試爲期一天,從上午辰時三刻到下午的酉時三刻,期間只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並午飯時間。
現在是秋天,天氣涼爽,利於食物保存。
大丫爲兄弟們準備了蘋果、橘子、人蔘茶、涼白開、餅乾、糖果、肉餅、雞蛋餅、煮雞蛋、茶樹菇雞湯。餅乾、肉餅和雞蛋餅,都做得非常精緻小巧,又薄得很,一看就是藏不了東西的那一種。
這些東西,每個人的分量都不多,除了湯水是一葫蘆之外,其餘的每一樣都只准備了一個或者一塊。這樣做,是因爲大丫早就對科舉的各項事情,做了很詳細的調查。食物多,個頭大,這樣的東西一般是帶不進去的。在考場的入口處,有人專門檢查,防止有的考試夾帶小抄。
她的擔心,果然不是多餘的。
考試這一天,她親自送大哥和向西等人去考試,一番叮囑之後,大哥和向西一行八人就跟隨在了隊伍後面,依次通過了檢查,進入了考場。
然而,也有許多的人帶的大餅、饅頭和包子等物,被檢查的官員毫不留情的掰成兩半,甚至是好幾塊。學子大驚失色,食物在檢查的過程之中掉落地上的,不在少數。有的人帶的食物,甚至被禁止帶入考場,沒有辦法,那考生只好滿臉蒼白的走向考場,身上只餘下筆墨和硯臺,裝食物的籃子被無情的沒收了!
大哥和向西進了考場,大丫的心也沒法冷靜,一直守在考場附近的一個茶館。推開窗戶,可以遠遠的看到考場的屋頂,這讓她的心可以稍微安寧一點。
任漸離無奈搖頭:“放輕鬆一點,別太緊張了,不過就是生員考試,以向西的水平,一點問題也沒有!只是,你大哥發揮的好的話,也是可以通過的!”
“你這話說的漂亮了一點,即便是超常發揮,大哥通過的機率,也只有五五之數!這兩年讀書的人多了,秀才考試的難度,一下子就提高了許多。而且,大哥實在不是讀書的料,能考過童生試,其實他已經很努力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很希望大哥考試順利,可以獲得秀才資格。寒窗五年,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如果可以成爲秀才,那當然是值得期盼的事情。
大丫坐立不安,任漸離看不過眼,就將她拉了出去,在郊外看了好幾個時辰的紅楓,採摘了許多野果和野花回來。
出去轉了一圈,心情這次輕鬆了一點。
酉時一刻,大丫準備了吃的喝的,還有三輛寬敞舒適的大馬車,準時出現在了考場的門口的小廣場上。此時,小廣場人山人海,家長們翹首以待,急得就跟那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彭大叔,把馬車停在那棵大樹下,人太多了,靠路邊會安全一點!”眼前的混亂局面,讓大丫不禁皺皺眉,心裡有點煩躁。
“好的,姑娘!”彭大叔深以爲然,連忙引領着其餘的兩輛馬車,在路邊的大樹下停了下來。
時間,彷彿過得特別的慢。
終於,考場的大門緩緩的打開了。
第一個出來的人,竟然是踉蹌着衝了出來,滿臉的蒼白,就跟生病了似的。
“少爺,少爺!”家僕們剛一靠近,他就暈倒了過去。
大丫大驚:“這是怎麼啦?”挺可憐的,看這樣子不是突然生病了,就是吃壞了肚子,這少爺極有可能要落榜了了。
任漸離微笑點頭,解釋道:“這應該是餓的,又累又餓,還高度的緊張。說不定,考試也不順利,所以這次堅持不住!”
“餓的?不至於吧?不就一個白天麼?一天不吃飯,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至於餓成這個樣子?
大丫搖搖頭,表示沒法理解。
只是,向東向西幾個還好麼?希望不要跟這考生一樣,要知道,有好的身體好的狀態,才能正常發揮甚至超常發揮!
大丫踮起腳尖,四處尋找大哥和向西的身影。
“大姐,我在這裡!”向西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濃郁的喜悅和激動,彷彿中了什麼大獎一般。
大丫循聲望去,但見向西正向自己奔跑過來,腳步輕快,神情輕鬆,在一羣神情疲憊腳步虛浮的考生之中,格外的搶眼。
“向西,考試順利吧?”看他這樣子,大丫緊懸在心頭的大石,悄然落地了。
“嗯,考得不錯,應該能過!”向西愉快的回答,又感嘆道:“大姐啊,多虧你準備充分,要不我的狀態絕對不能這麼的好!考試是否順利,那就難說了!唉,坐我右手邊的那個人,帶去的吃食都被收走了!見他可憐,我就分了一點給他,不然的話他恐怕沒力氣答完卷子!”
“就是,這位小小兄弟,確實多虧了你的幫助!我今天連早食都沒有吃,如果再不吃午飯的話,我就要餓昏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書生對着向西,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