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惡之災（下）
越靠近城堡，黑霧越加濃重，那深沉的不祥之霧彷彿從世界最深處滲透出來，帶着地獄般的沉重和森寒，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在這裡，任何一個人的視距，都被壓縮到了20碼之內。
除了羅德。
他的絕對靈視可以看到400碼之外，遠遠超出了他們幾十倍。
這就是絕對靈視者嗎？
瓊恩心中驚歎。
我的靈視也有80，屬於高靈視者，爲什麼視距卻只有20碼？
同時也有慶幸，幸虧羅德站出來了，否則他們可能連城堡都難以接近。
“還有100碼。”
羅德說：“我們要從城堡的豁口進去嗎？原本的路線很不安全，有三頭渴魂魔在那裡遊蕩。”
瓊恩沉默了幾秒，原路線是王城的學者根據歷史的資料和信息拼接出來的，但他們不可能知道怪物的分佈。
渴魂魔是非常麻煩的怪物，它們對靈魂的渴望會像瘟疫一般傳染，很快就會驚動附近所有的怪物，靜默之鈴也沒有太大效果。
“改路線。”瓊恩說：“選擇你覺得最安全的路線。”
羅德猶豫道：“這樣好嗎？”
瓊恩說：“先進城堡，進了城堡後再找新的路線。”
“好。”
隊伍繼續向前移動，很快就繞過城堡外的怪物，踏進了那個巨大的豁口。
踏進去的第一步，羅德就感到了背脊上升起一片陰涼的寒意，彷彿有什麼未知的存在注視着他。
瓊恩等人也是同樣如此。
嬌小的米索爾細聲說道：“我感到了詛咒的氣息，這是一片被詛咒的地域。”
霍爾嘶啞着嗓子說：“不要管那些亂七八糟的錯覺，很多情況下，那都只是我們精神上的幻象，是我們受到黑暗的壓力和黑霧的侵蝕後產生的錯亂，只要克服它們，大步走到幕後，擊殺一切源頭，我們就會發現，勝利其實輕而易舉。”
瓊恩微微頜首：“霍爾的話有一定道理，精神狀態和心理因素是我們減員的一大因素之一，怪物並不會讓我們恐懼，只是我們讓我們恐懼。”
羅德雖然沒有經歷過他們所說的感覺，但能夠想象出那種狀況，如果他沒有夢境，在這樣的環境下戰鬥，那精神狀態很難好起來。
莉莉薇輕聲說：“我不怕，西奧多大人會保佑我的。”
瓊恩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但沒有多說，只是道：“先向城堡的中心走，再找下去的路。”
羅德帶着隊伍繼續向前走去。
這個豁口相當之大，內部佈滿了屍骸的殘渣和碎石，斷面粗糙不平，看上去就像被隕石砸中了一般。
瓊恩似乎猜到了羅德的想法，說道：“傳聞這是繁星王國與噬靈王戰鬥的痕跡，他們的大星祭司從虛空中召喚了流星，擊破了城堡的靈之防禦，重創了噬靈王，隨之將它封印。”
羅德問道：“他們沒有能力消滅它嗎？”
瓊恩搖頭：“應該不是這樣，鼎盛時期的繁星王國非常強大，最初的它由傳說中的星辰之王建立，由於得到星辰的庇佑，每一任王的壽命極長，在最強者長久庇護下，王國內的新興力量如春雨後的綠草般勃發，一位又一位的令律者走上了時代的前臺。”
“在最強盛時期，他們以一己之力將黑霧趕出了死土大陸，並向灰土大陸擴張。”
羅德皺起了眉頭，死燼山脈以北，就是死土大陸，在印象中那是一片沉沒在無盡黑暗中的土地。
而死燼山脈以南，就是灰土大陸，也就是特羅裡安所在的區域。
“那就是說……”
瓊恩點頭：“我們現今看到的所有繁星王國留下的痕跡，都是他們擴張時期留下的遺蹟，包括星之城，繁星鎮，黑森林，等等。”
羅德心中一沉，特羅裡安僅僅只是佔據了灰土大陸的一個極小的角落，就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一個佔據了整片大陸，還有能力進攻另一片大陸的國家，該強到什麼程度？
“他們怎麼覆滅的？”
瓊恩搖頭：“這也是我們最想知道的，王城一直在尋找繁星王國覆滅的原因，有數十個學派、學會，以及數百位學者參與在其中，但到目前爲止，我們沒有找到確切的原因。”
羅德在腦海中問知識之書：“你知道嗎？”
知識之書給出否認的答案：“在我最後一段記憶中，有繁星王國存在的印象，但沒有關於它覆滅的記憶，夢境被擊碎時，繁星王國應該沒有衰亡。”
“你能知道原因嗎？”
“不行，這不是知識，它超出了我的極限邊界。”
“用【神明之感】行嗎？”
“最好別用。”知識之書警告道：“【神明之感】是有極限的，以您現在的位勢，有很大概率只能獲得一段模糊的提示，還有可能不會獲得任何答案，我們只剩下最後35點神性。”
羅德嘆了口氣，只能把疑問留在心中，繼續向前走去。
很快，他們沿着豁口來到了城堡的中心。
那是一個巨大的深坑，隕石彷彿砸穿了地面，砸進了地底。
羅德向下望去，下方黑漆漆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底，彷彿直通深淵的裂口。
瓊恩問道：“能看到什麼嗎？”
羅德搖頭：“有某種強大的隔絕擋住了我的靈視，我感覺下方不是一個正常的空間。”
瓊恩從懷中摸出白色封印符文，閉上眼睛，將它捧在胸前。
符文上升起一道白光，開始轉動，像跳躍的音符。
數秒後，音符筆直指向下方。
瓊恩睜開眼睛，將白色符文收入懷中，沉聲說：“梅雷迪斯的封印感應到了，繁星王國的封印就在下方，我們直接下去。”
米索爾嬌小的臉上顯得有些遲疑，細聲問：“我們就這樣下去嗎？”
瓊恩點頭：“是的。”
“可是……”
“沒有可是。”霍爾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嘶啞着嗓子說：“黑暗並不恐怖，帶給我們恐怖感覺的是精神上的未知，你看不到，所以害怕，但也許下方什麼都沒有，我們貼上去就能找到封印完成任務，順利返回駐地，很多事情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複雜。”
瓊恩沉着臉說：“只能這樣，我們沒有更多的偵察手段，也容不得拖延，我先下。”
說完，瓊恩縱身一躍，跳進了黑暗。
莉莉薇閉上眼睛，感應了片刻，歡欣地說道：“瓊恩沒事，我們下去吧。”
她上前一步，喃喃道：“西奧多大人保佑着我。”輕輕一躍，跳了下去。
霍爾隨即跳下，羅德緊隨其後，米索爾也只能跟在後面跳下。
在越過洞口的一瞬間，羅德感覺他彷彿來到了另一個空間，背脊上的陰冷感猛地加重，寒意彷彿透過了胸口，直達靈魂，腰間的提燈噗的一聲熄滅了，黑霧撲面而來，只看得見泛紅的人影。
噠的一聲，羅德落地，擡眼望去，瓊恩等人都在附近，心中立刻長鬆了一口氣，這纔有空打量周圍。
這似乎是一處人造的地下室，周圍是磚石壘成，而不是風化的屍骸。
瓊恩的聲音中略有欣喜：“這是受星辰力量鍛造的長磚，它肯定是繁星王國建造的，這裡一定就是封印噬靈王的地方，我們只要找到主廳就行了。”
他有很多探索遺蹟的經驗，知道不能靠暴力破壞，很快便循着痕跡找到了大門。
“這裡。”
瓊恩伸出手，觸碰到門的一瞬間縮了回來。
“腐蝕，詛咒，污染，噬靈王的力量已經褻瀆了封印，門也是封印的一部分，我們必須要儘快找到主封印……羅德，這裡只能靠你。”
羅德上前一步，看着眼前這扇腐朽的大門，它完全由磚和石頭壘成，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是一扇門。
“我該怎麼做？”
“把手放上去，嘗試用靈與它溝通，將它推開。”瓊恩說：“這是最安全的方法，但這個過程會產生巨大的污染和侵蝕，你要小心。”
羅德點點頭，將手放在門上，一瞬間，他的人性就在瘋狂下降，精神中出現了無數的雜念和囈語，他沒有猶豫，服食下了一朵人性之花。
下一瞬間，世界清靜了。
羅德閉上眼睛，敞開靈魂，嘗試用靈溝通，一瞬間，更多的污染和腐化向他傾倒而來，但在人性之花的作用下，羅德分毫不受影響。
喀！
一聲輕響，門突然散了架，磚石嘩嘩的垮塌，黑色的絮狀物落了滿地，隨之飛散。
瓊恩率先跨出大門：“走吧。”
莉莉薇來到羅德身邊，關心地問：“你沒事吧？”
羅德舉起雙手，微笑道：“沒事。”
莉莉薇頓時露出了笑容：“那太好了，一定是西奧多大人的庇佑。”
羅德心中憂慮，只笑了笑，沒有回話。
房間外是一個長長甬道，蜿蜒向下，每走一步，陰冷的感覺就越加沉重。
瓊恩說：“我們正在接近主封印。”
羅德心中的寒意越來越深，他始終保持着強烈的警惕，但靈魂之眼卻看不到多遠，這奇異的星辰長磚能隔絕他的視線，唯一讓他安心的是，他可以隨意聯絡上夢境。
甬道的盡頭是一個古舊的教堂，沒有受到破壞，隱約能看到繁星王國的徽記。
瓊恩說：“這是繁星大教堂，任何繁星的大型建築，都要建一座大教堂，根據他們的習俗，我們很快就能到達這個地下建築羣的主廳，也許我們很快就能完成任務了。”
但下一瞬間，就聽到羅德急喊道：“上方！”
轟！
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落下來。
瓊恩反應奇快，立刻搖響了靜默之鈴，並瞬間完成了靈能化，但怪物的速度更快，兩條黑色的觸手閃電般地向隊伍看起來最嬌弱的米索爾刺去。
瓊恩反應不及，只聽嗤嗤兩聲，觸手竟然被空氣彈開了。
霍爾雙手握拳，全身靈能閃耀。
“空之封印。”他淡淡地說，“一方通行。”
轟！
瓊恩全身燃起了大火，飛身上去與怪物戰在了一起。
這是一個巨大的跳蚤狀怪物，龐大的腹部下有數十條吸管狀的觸手，它的靈能波動十分強大，但依然被瓊恩的力量所壓制。
莉莉薇輕彈指尖，一束混沌的火焰飛去，沾到了怪物身上。
雖然只是一星半點，但怪物頓時開始發狂，狂衝亂打，瓊恩牢牢地頂住了它，霍爾張開空之封印，這種力量能改變空間，將空間中“通行”屬性封印，從而拒絕物質的通過。
以他目前的特性層級和靈能強度，可以維持一面牆的大小。
怪物既無法撞開瓊恩，也無法破壞空之封印，混沌之火如附骨之疽一樣越燒越深，達到某一個極限之後就突然爆發，瞬間將怪物燒成了灰燼。
瓊恩飛身下來。
“這是噬靈魔。”他說：“和渴魂魔一樣是都受噬靈王的特性影響而誕生的怪物。”
霍爾說：“它的靈魂強度不對勁。”
“詛咒。”
米索爾忽然說。
“我聞到了詛咒的氣息，有什麼東西在升起，就像海平面一樣。”
下一瞬間，羅德感到身上一沉，就像揹負一大袋冰水，但這種感覺很快消融。
“是噬靈王的詛咒！”
瓊恩說，語氣並沒有特別的波動。
“繁星的封印幾乎失效了，米索爾，解除詛咒。”
米索爾伸出雙手，靈光在指尖閃耀。
“咦？羅德你的詛咒呢？”
羅德說：“淨化了。”
米索爾驚訝道：“你的靈魂也有詛咒反制能力？”
轉身來到其他人身邊，輕觸他們的靈魂，詛咒隨之解除。
瓊恩說：“情況有些不妙，我們要儘快行動，這邊走。”
教堂外是一個大廳，它似乎是某一個龐大建築的一部分，盡頭是一扇巨大無比的門。
“封印之地就在門後面。”瓊恩確定地說。
羅德心中一喜，伸手就要推門，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門沉重無比，他根本推不動。
瓊恩沉聲說：“靈能不夠，我們走另外一條路。”
米索爾輕聲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瓊恩搖頭：“沒有，封印之門是用靈來推動的，絕對靈能是唯一的動力，臨時強化和爆發都沒有用，從這個門的規模來看，它需求的絕對靈能強度在兩萬千刻以上，我和莉莉薇也不一定能推動，而且承受不住這麼強大的腐蝕。”
霍爾問：“能破壞嗎？”
瓊恩搖頭：“這當然不行，經過特殊處理的星辰長磚非常堅硬，很難破壞，而且這是封印的一部分，暴力破壞可能會導致更加不可預料的結果。”
衆人只能向另個方向走去，瓊恩有豐富的地下遺蹟探索經驗，且對繁星王國的建築風格非常瞭解，白色封印還能指引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另外一條道路。
在穿過幾次較小的封印之門後，他們又一次遭到了襲擊。
這次是一頭噬靈魔和一頭渴魂魔。
對這支隊伍來說，它們並不是特別難對付，但如此濃重的黑霧之中，所有人的力量都受到了壓制，怪物的力量大幅度增強。
而且，噬靈王詛咒是定期釋放的。
儘管米索爾會以最快速度解除，但對他們戰鬥力依然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在消滅了第三次襲擊的怪物後，他們又來到了一個大廳。
大廳的盡頭又是一扇巨門，比上一個小，但比大多數要大。
瓊恩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糟了，這扇封印之門至少需要一萬千刻以上的絕對靈能強度。”
羅德心中一沉，試了試，果然紋絲不動。
此時除了羅德之外，衆人靈能消耗都已過半，而儘管瓊恩多次使用靜默之鈴，他們引發的擾動仍舊不可避免地驚動了怪物。
雖然靈視被隔絕看不到，但感知依然十分清晰，這座地下建築羣中，許多怪物正在向他們衝來。
瓊恩望了一眼遠方，說：“我們不能再繞一遍了。”
羅德還沒開口詢問，瓊恩就雙手按在大門上，靈光在閃耀，強大的靈伴隨着靈能漸漸推開了大門，但超強的污染瞬間在瓊恩的靈魂中蔓延開來，他的雙手已經變成了死黑色，並迅速向身軀中蔓延。
轟！
前後不過數秒，瓊恩就推開了大門，但他也倒在了地上，全身發黑，靈魂受到了嚴重污染。
“你們可以走了。”
瓊恩說，語氣依然平靜。
“後面的戰鬥由霍爾頂上，記住，只要給莉莉薇足夠的時間，神她都可以燒成灰燼。”
“羅德，封印交給你保管，不知道方向就使用它，它與繁星封印有微弱的感應，可以指引方向，之後應該沒有這樣大的封印之門了。”
羅德心中微微一震，問道：“那你呢？你怎麼辦？”
瓊恩說：“別擔心，我會迴歸與我共鳴的守護之火，王城會想盡辦法保住我的生命的。”
話音未落，他就化成了一團火焰，破空而去。
那火焰中能看到大團的黑色，就像被污染了一樣。
“走吧。”莉莉薇輕聲說：“我們快到了，我能感覺到那深寒而恐怖的惡意就在地面下搏動，但西奧多大人會護佑我們的，我已經向他祈禱了。”
說完她又做了一個祈禱手勢。
“我們必將勝利，人類是無敵的。”
羅德腦子中有些亂，瓊恩一走，隊伍中一下就薄弱了許多，心中壓抑許久的恐慌一下子都沸騰起來。
但是，羅德表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鎮定地說：“這邊走。”
他接替了瓊恩的位置，開始帶領隊伍前進，他沒有瓊恩那麼豐厚的經驗，對遺蹟的瞭解和對繁星王國的認知，但他有知識之書。
這些知識性的問題正中知識之書下懷，它可以用較少的代價獲得答案，有些它甚至本身就知道。
於是，在知識之書的推斷和白色符文的指引下，隊伍又走上了正軌。
但糟糕的是，他們遇到的襲擊越來越多，渴魂魔不斷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涌來。
在瓊恩走後，羅德才知道這種怪物多麼麻煩，它像蜥蜴一樣移動迅捷，攻擊出其不意，且不論舌頭的突刺還是擺尾的甩擊，威力都十分強大。
如果羅德不使用靈能化，靈能防禦是擋不住的。
霍爾必須和他一同上前，才能頂住怪物。
莉莉薇的混沌之火依然是主力輸出，怪物只要沾上一星半點，就必然只剩一個結局。
雖然這些靈魂沒收割到很可惜，但完成任務纔是最主要的。
隊伍經過短暫的配合，又順利起來，渴魂魔來一個死一個，一路向前走去，也沒有再碰到大的封印之門了。
米索爾輕聲說：“我感覺我們已經距離很近了，噬靈王的詛咒變得越來越頻繁。”
霍爾嘶啞着聲音說道：“沒想到我們的配合也這麼好，羅德兄弟，真是小看你了。”
“這都是西奧多大人的守護呀。”
莉莉薇又露出那樣奇異的笑容。
“你們不許忘記西奧多大人。”
羅德看了她一眼：“當然不會，沒有人會忘記他。”
“我就知道是這樣。”莉莉薇欣喜地說：“我要爲你向西奧多大人祈禱，他會賜予我們力量和智慧，解決一切困難。”
她又做出一個祈禱手勢，羅德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轉過頭去。
但下一秒，他猛地轉回頭來，莉莉薇祈禱畫的手勢，不正是那個51嗎？
寒意一瞬間爆滿全身，羅德猛然想起，她之前每一次祈禱，都是這個手勢。
莉莉薇看着羅德，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已滿是潰爛，但她還帶着笑容，依然如之前一般問道。
“怎麼了，小羅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