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不做勇者

“什麼!!”格雷眼裡突然掠過一股寒流,驟然變得冰冷嚴峻,當擡頭看着亞瑟,心裡的這份怒火就越燒越烈,格雷猛地起身,就好像暴怒的獅子緊緊握住他的喉嚨,並將亞瑟推到了牆邊,他滿是凶神惡煞的表情大喊道:“魂淡!!你再給我說一遍!!”

亞瑟沒有繼續回答,他咳嗽了兩聲,然後愧疚低着頭,隨着凌亂的劉海垂下,讓人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他的手掌緊緊地攢住,聲音變得前所未有地低沉“啊……是啊,艾伊娜她被……惡魔抓走了!”

聽完,格雷的臉龐更加扭曲了,有些鬆弛的肌肉越拉越長,愈發僵硬了,他的額頭上不停地凸起青筋,他的雙手握得更緊,不顧亞瑟因缺氧而變得煞白的臉龐,而亞瑟也沒有絲毫的反抗,這樣狀況持續了幾秒,格雷一臉落寞地鬆開手,然後身子不斷後退,跌倒在了地板上。

“爲什麼?”他眼神猙獰地錘着地面“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啊啊啊啊啊!!!”

接着,格雷猛地揮袖起身間掀翻了桌上茶水飯菜,無情地灑落在地,只見那刀削斧砍似的臉上頓時塗滿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憂傷,一抹憂傷從他眸子裡擠出兩滴清淚,他指着亞瑟悲憤地大吼起來“爲什麼!你爲什麼沒能救他啊,你不是騎士嗎,你不是她的朋友嗎?!”

“那傢伙明明那麼崇拜你,那麼的……喜歡你!”

最後,像是撕心裂肺似的聲息,那目光,彷彿是沉沉夜色中掠過了轉瞬即逝的流星。

聽完,亞瑟的臉上也透漏了一絲焦躁,眉凝糾結,他緊緊地咬着牙,雙眼緊握着拳頭,微睜的眼底射出的灼烈目光,就像纏繞着火焰的冰冷劍鋒,刺穿了自己一瞬間停頓的心臟。

“對不起……我不知道!”亞瑟面無表情地迴應着,他不作任何解釋,隨着眉頭微微蹙起,眉宇間淡淡的落寞讓人忍不住爲他心痛,單薄的肩頭使他看上去更像是個孩子,他不再低頭看那面如死灰的格雷,邁着沉重地步伐離去“還有……國王交代過,等你你醒了去大殿見他!”

“給我滾!!”格雷猛地拾起破碎的酒瓶砸向了亞瑟。

然而,亞瑟不躲不閃,任憑破碎酒瓶砸在身上,帶起幾道鋒利的玻璃片像刀刃劃過臉頰,亞瑟神色蒼白地擡起手指撫摸着臉上緩緩流下的血液,然後愧疚地緊咬着嘴脣,又隨着一縷血絲順着嘴角溢出,亞瑟一臉沉重地踏步離開。

“可惡!可惡!可惡!!”格雷瘋狂地伸手抓着胸口,並痛苦地歪着頭,苦楚的痙攣掠過他的嘴旁,那兩道皺紋顫動着,像兩絲苦澀的微笑,他感到血液在瘋狂的悸動,全身都感到一陣痛苦的顫慄,最後,格雷無力地側着身躺在地上,他閉上眼睛,任隨淚水漫流。

爲什麼是艾伊娜?爲什麼那隻惡魔偏偏要抓走艾伊娜,她有什麼特別的嗎,因爲那時候人羣已經疏散,周圍幾乎只剩下騎士了,只有艾伊娜是普通人,所以纔要抓走他嗎,爲什麼,這不契合常理,那隻長着翅膀抓走她要幹什麼,是要殺了她,還是吃了她,還是說要將她轉化成惡魔?

這些想法好像一根根燃燒着的繩子抽打着格雷的心,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絞痛,每一個細胞都在割裂,他不敢再想了,害怕想象真的會化成現實,即使他不斷地否定這些假設,但是他顫顫抖抖的聲音明顯的宣誓着他在恐懼,它們那樣銳利,那樣深刻,又是那樣複雜,那樣沉重。

這時候,身邊忽然發出淡淡的輕吟聲,一柄通體金黃的劍刃忽然飛到身前。

“……萊瓦汀,起開!我沒空理你!”格雷不耐煩地將身前的光明劍甩了出去,但是沒過多久,它又飛了回來,它好像孩子般蠕動在身旁,並輕輕頂着格雷的胸口,好像在訴說着安慰的話語。

“我格雷大人什麼時候也需要一把劍來安慰了?”

格雷疲憊地喘了口氣,然後張了張手,光明劍迅速飛到手中。

他挪動着僵硬的身體,從地上起身,然後換了身新衣服,他沒有穿上王宮的傭人們準備好的華貴的新衣,而是穿着自己一開始的破舊衣服,他將沒有劍鞘的光明劍系在了腰上,離開了房間。

剛踏出門外,只見已經井然有序站滿不少人,而爲首的,是長相威嚴的王宮大臣,他們都期待着這位拔出了光明劍的‘勇者’的誕生,那位能夠帶領他們消滅惡魔威脅的偉大英雄。

但是,當他打量了格雷後,眼中卻微不可查的掠過一抹輕視與失望,眼前的格雷從外表來看也不過是個顯得稚嫩的少年,不免輕蔑地縮了縮眼,他們隱藏地很深,但是卻還是被格雷所察覺,對方咳嗽了兩聲後說道:“勇者閣下,就跟我們來吧,國王陛下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格雷臉色清冷地挑起眉頭,沒有餘力揣摩他們的想法,靜靜地跟着他們穿過幾條寬闊的通道後看見耀眼的潔白,那彷彿金銀財寶堆砌起來華麗宮殿,面前豎立着長拱形的紅色門扉,當把守的衛兵將大門打開後,除了格雷外,其他人都在大殿門前恭候。

格雷吸了口涼氣,踏着重步走了上去,幾十米的長地毯,擡頭仰望着華麗殿堂,四周分佈的無數個巨大畫像分佈在高牆上,而視線中央,頭頂金色王冠的長着絡腮鬍子的白髮老者,外表雖然看似蒼老,但卻顯得特別有精神,而且頗具威嚴。

浮士德王神情焦慮地坐在王座上,當看到格雷來了之後,他第一時間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格雷身上,而是一眼望見了系在格雷腰間那柄散發着奪目金光的長劍,慌忙起身朝着格雷走來,然後打量了他一番,不由得神情有些惱怒“真是的!那些該死的僕從連簡單的事務都不會辦嗎,竟然讓尊貴的勇者穿這種不知道哪裡破爛攤裡撿來的破舊衣服!”

格雷隨口解釋道:“不用怪他們,王宮裡的衣服我穿着不習慣!”

“好吧!勇者,看來你已經認清自己如今的身份了!”

“不,您過獎了,我並不是你們所說的勇者,我只是偶然地拔出了這把劍,而且當時情況危急!”格雷面無表情地搖着頭,平靜地說道:“還有……其實我拔了兩次,第二次才拔出來!”

“那也無妨,這不重要,只要你拔出了劍,那你就是勇者!”浮士德王毫不介意地大笑着,然後說道:“你的名字是格雷·阿索姆,真是個令人熟悉的姓氏,不過你確實是屬於格蘭城的愛心福利院的吧,而我作爲阿斯特拉國王在此鄭重允諾,將全力接濟你在愛心福利院的同伴,並且滿足你的心願!”

“真的嗎?”格雷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當然是真的!”浮士德王走到了格雷面前,說道:“但是對應的,你作爲勇者,希望你能夠爲了我們,爲了這個國家以及所有生存在這裡的人們,奉獻出你的力量,請你……拯救這個國家吧!”

他的眼神裡帶着懇求,他彎曲着身子,目光如炬地仰着頭看向格雷,此時的他根本不像國王,反而更像是臣子,他恭敬地看着格雷說道:“這片大地正處於危難中,即使危難只潛伏在外面,沒有人知道它什麼時候真正會來,但是我們不能繼續坐以待斃!”

浮士德王繼續揮手,從一邊忽然走來一名身穿漆黑盔甲的黑髮剛毅的男性,格雷曾經從報紙上見過他,他正是騎士團的領袖,同時也是騎士團創建者的弗利德·萊恩。

“這個少年……”弗利德稍稍看了格雷一眼,心頭忽然被震了一下,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一眼就望見了格雷體內所潛藏的巨大資質,不由得顫抖地攥緊了手掌,他臉上流下汗水“哈哈……勇者嗎?”

此時,浮士德王激動地揮舞着雙手,慷慨激昂道:“勇者啊!與萊恩騎士團攜手並進吧!爲了擊敗魔神路西法,還這片大地以安寧,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們吧,這個國家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格雷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其實他很清楚,拔起了光明劍,就註定要承擔這項責任,與惡魔交戰,這是無論如何也躲避不了,在擁有了他賦予的巨大力量的同時,也需要承擔起相應的代價,而成爲勇者,原本就是他期望着的,但是現在這個概念在格雷心裡卻顯得不是那麼分明瞭。

緊接着,一名藍髮少女走了過來,身材窈窕秀麗,猶如精靈般的美麗少女。

“你是……?”格雷微微一怔,有些訝異地看着眼前的藍髮少女,並瞬間認出了他,正是他剛來到王都的時候,再街上不小心撞到的少女,當時還被對方認成流氓,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雖然當時就有些疑慮了,但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少女也一臉羞澀地低着頭沉默着,她也從沒想到過會這種場面下再度相見。

“介紹下吧!”浮士德王慷慨地大笑道:“她是我心愛的女兒,阿斯特拉王國的第三皇女安娜·博德,現在我將她正式下嫁給你,不要有任何後顧之憂,以後就都靠你了!!”

“什麼?!”格雷的表情微微驚愕,然後看了一眼身旁的安娜羞澀的臉龐。

他聲音低沉道:“那麼……我現在該做什麼?”

浮士德王挑了挑眉頭,然後說道:“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一陣,到時候我會安排弗利德去找你的!你身爲勇者,這把劍將會帶給你無窮大的力量,希望憑藉這股力量你能帶領我們披荊斬棘,撕破黑暗的方向,前進希望的道路!帶給這個國家以光明的未來!!

“……是!!”格雷臉色陰沉地迴應着,眼神一片昏暗,就這樣接受身爲勇者的使命而棄艾伊娜而不顧嗎,不,她沒有死,她絕對還沒有死,格雷能夠感覺到她在某個又黑又冷的地方在瑟瑟發抖着,她現在渴望着有位英雄能夠來救她,而那個英雄——

“就是我!!”格雷忽然大喊着,她擡起頭恭敬地向着面前頭頂王冠的浮士德王長鞠了一躬“對不起,恕我現在不能夠立刻前去履行勇者的義務,我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嗯?什麼事情……非得現在去做不可嗎?”

“沒錯,再晚的話就來不及了!”格雷臉色蒼白地喘着氣,渾身顫抖道:“我並不是一個人來王都的,我的同伴……她還在外面等着我,我現在必須去找她,找到她……然後把她帶出來,我必須時刻守護在她身邊才行,所以……請容我先離開!!”

聽完,浮士德王微微皺眉,彷彿看出了端詳“你說的人叫什麼名字,如果她在王都裡的話即刻就將她召見進王宮裡來,但是如果不在這裡的話……她在哪裡?”

格雷臉色陰沉地咬着牙,遲疑地說道:“她……被惡魔抓走了!”

聽完,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怔怔地看着格雷,又紛紛煩瑣地搖了搖頭。

浮士德王厲聲叫喊着“簡直是胡鬧!!”

巨大的白色殿堂裡透着詭異的寂靜,沒有人再出聲,就像對於被惡魔抓走的這一事實,沒有人會去考慮她是否還存活着的可能性,因爲惡魔是暴虐的,血腥的,是極爲瘋狂的,是沒有人的理智的,他們只會進行以本能的破壞行爲,即使是那些奇行種也好,人類對於他們而言,僅僅是殺戮的對象。

他一臉平靜地說出殘酷的話語“她已經死了,忘了那個人吧,你還不瞭解惡魔是令人恐懼的怪物嗎,在那漆黑的獠牙下沒有活口,而你作爲勇者,你的生命纔剛剛開始,爲了更多人,爲了這個國家,你必須擔任起新時代的重任,所以……你的力量是必須的……!”

已經完全聽不下去了,格雷一臉落寞地低着頭,淡黃色的瞳孔漸漸變得深沉,最後像失去所有的色澤,空洞而死寂,是的……他終於明白了,力量也好,榮譽也好,財富也好,這個世界上,能夠與艾伊娜對等的事物根本就不存在,期待那些不存在的東西……簡直纔像是個傻瓜。

“不……我不聽你們的,我要走!!”格雷面露兇相,無比猙獰地看着面前的三人,然後輕輕握起腰間的光明劍萊瓦汀,耀眼的金光瞬間從劍鋒中涌出,然後吞沒了視界,龐大的劍壓擴散到大殿的每個角落裡,凌厲的氣流無規則地向外捲起,併發出了爆鳴聲。

安娜驚恐地捂住了嘴,並大喊着“——父王!!”

“國王陛下!!”弗利德驚訝地叫喊了一聲,並擋在浮士德王面前。

“……勇者,你!!”浮士德王臉色難看地伸手遮住臉龐,滿臉通紅地憤怒指着格雷“你竟然要用這把劍來對付我們嗎?”

“還給你們!”

呯,格雷忽然鬆開了手裡的劍,一半劍鋒豎直插在地板上,那股擴散金光也瞬間消失了。

“我不做什麼狗屁勇者了,找別人去當吧,我要離開這裡!!”

看着格雷毫不留戀轉身向着門外走去,浮士德王頓時惱羞成怒地大喊了起來:

“這王宮可不是你想來就能走的,衛兵!快把它給我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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