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元打了溫熱的水，毛巾蘸着熱水，將母女兩人身上的血污，全都擦拭乾淨了。
從產房出來，已經是快五點半了。
這才九月，外面的天還是黑的。
她來到了地下停車場的車上，閉上眼, 眼前全是尹秀秀青紫的臉。
鼻端，也全都是血腥味。
地下停車場內很黑，空無一人。
季元元實在是受不了了，將車內的車燈熄滅。藉着夜色的遮掩，她來到了空間內。
空間內，時間都變慢了。
她將身上的衣服和自己都清洗乾淨, 又結結實實的睡了一覺。
在醫院, 這樣的事情以後肯定會時常發生。
這些情緒, 她必須要自己消化。
從空間內出來，季元元表面上已經恢復如常了。
身上是乾淨的，甚至還帶着沐浴樓的香味。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元元總覺得這香味之下透着的，依然是血腥氣。
她在空間內帶了幾個小時，外面也只是幾分鐘而已。
她精神奕奕的回到值班室，劉醫生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季元元回來，他便看向門口。
“到底還是年輕，熬了一晚上還這麼精神。”劉醫生看着季元元的樣子，感嘆道。
季元元在座位上坐下，沒搭話。
劉醫生打了個哈欠，倒是也沒當成一回事：“你們年輕姑娘就是感性，醫院裡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盡力了就好, 要是對每個患者都產生感情，那不用一年, 你就得抑鬱。”
說完，劉醫生往簡易的小牀上一躺，不出幾分鐘，就睡了過去。
季元元聽着劉醫生的呼嚕聲，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放空着自己。
之後的幾個小時，產科果然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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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八點下班，都沒有什麼異常。
八點五分，季元元換好了衣服。
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是秦慕丞的。
季元元趕緊給他回撥了過去。
“我在門口的停車場，你直接下來吧，車子放在這邊的地庫就好。”秦慕丞柔聲道。
“我自己回家就好了，你不是還要上班嗎？幹嘛來接我。”季元元低聲道。
“沒事，公司不忙。你上了一整晚的夜班，開車不安全。”
“知道了。”季元元低聲道。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很快就到停車場與秦慕丞匯合了。
一上車，秦慕丞就把一個保溫杯遞過來了：“吳嫂做的湯，先喝一點墊墊肚子。”
季元元打開保溫杯的蓋子，湯是溫熱的, 喝了幾口下去, 全身都暖和了。
秦慕丞似乎是看出了季元元的不尋常，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半路上, 秦慕丞忽然問道：“回家還是去盛世和庭？”
季元元略微有些猶豫，但是很快她還是道：“回家吧，我去送糖糖。”
秦慕丞伸出手，握住了季元元的手。
良久後，季元元終於開口了：“老公。”
“嗯？”秦慕丞十分溫柔的迴應了一聲。
同時，他的手在季元元的手背上摩挲了幾下。
“我今天做了一件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錯了。”季元元有些迷茫的說道。
“什麼事情？”
“昨晚，有個產婦因爲羊水栓塞死在了產牀上，孩子也沒了。她的家屬對她們不管不顧，只顧着在外面鬧，都沒進去看一眼。然後，我覺得她們可憐，就用熱水給她們擦了身子，給產婦梳了頭髮，穿了衣服。”
她頓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這是我來醫院半個多月，第一次距離死亡這麼近。我給她們收拾的時候，手一直都在顫抖，我不是害怕，就是覺得……”
她沉默了，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去描述當時的感受。
她不害怕，上學的時候經常會接觸大體老師。
屍體，她摸過很多了。
可是，那是還帶着體溫的屍體。
而且，幾分鐘前還在說着話的屍體。
“我明白，兩條那麼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換做是我，我也會難受的。”秦慕丞低聲安撫着。
“回到辦公室，和我一塊值班的醫生告訴我，不應該對病人產生感情。否則的話，我不出一年，就會抑鬱。”季元元喃喃道。
“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一個答案來。如果我不對病人產生感情，平等的、冰冷的對待他們，那我和醫院裡的一臺機器有什麼區別？”
說完，她看向秦慕丞。
秦慕丞也沉默了很久，直到兩個人來到家門口，秦慕丞這才側身看向季元元。
“這個問題，我無法給你答案。”秦慕丞緊緊的握着季元元的手，“任何人都給不了，但是我相信，你會找到的答案的。”
季元元眨了眨眼睛，輕輕的扯了扯脣角。
秦慕丞探身，在季元元的脣上親了一口，這才道：“回去吧，我該去上班了。”
季元元點頭，“路上小心。”
她下了車，站在門口，對着秦慕丞揮手。
秦慕丞將車子倒出了衚衕，很快就消失在季元元的眼前。
等到車子完全看不見，季元元這才轉身回了家。
糖糖已經吃過飯，也收拾好了。
看到季元元進來，程書琴連忙吩咐道：“我去送糖糖，桌上有早餐，吃完趕緊上去補覺。”
程書琴大概是吩咐過糖糖，所以糖糖有些心疼的看着季元元說道：“媽媽，快去吃早飯。”
季元元搖了搖頭：“回來再吃，我去送她吧。”
程書琴有些不贊同：“累了一晚上了，趕緊去補覺吧。”
季元元自然不能說她已經在空間裡補過覺了，只是道：“昨晚沒什麼事兒，我睡了幾個小時。您在家歇着吧，我去送。”
糖糖聞言，高興起來，蹦蹦跳跳的來到了季元元的身邊，抱着她的大腿嘟囔道：“太好了，媽媽送我。”
見孫女這麼高興，程書琴也不好說什麼了。
她只是道：“那你快去快回，我讓吳嫂把飯給你熱一熱。”
季元元點了頭，抱起糖糖，轉身出了門。
季元元的車放在醫院了，只能開了家裡的另外一輛車。
她對這輛車不是很熟悉，車子開出門後，她一路都開的很慢。
糖糖坐在後面的安全座椅上，像是一個話癆一樣：“媽媽，我今天會乖乖的，下午你來接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