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其他的都還好,最關鍵的是,你身邊有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這樣的大臣,有他們在,你不必爲江山社稷擔心。”皇嗣說:“阿爺,臣覺得這個不死仙藥靠不住。”皇上說:“從古至今還沒有一種不死仙藥爲證實有效,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有這麼一種藥,也不會讓它流傳於世的。”皇嗣說:“ 阿爺,那就請你儘可能推後服用仙藥的時間。”皇上說:“不行,朕已經等不及了。”這個時候,天竺僧人正忙得灰頭土臉,王玄策隔三差五就去看望他。希望在第一時間瞭解到煉製仙藥的進展,這一天清晨他又到了。天竺神人說:“我希望你能多一點耐心,畢竟不是先要不是說出來就能出來的。”王玄策說:“我頻繁到訪是不是影響了你煉製仙藥?”天竺神人說:“多少有一點。”王玄策說:“那好吧!我就失陪了,什麼時候先要好了,你再通知我。”說完一拱手就離開了,心裡卻想着這個傢伙是不是想踢開我獨攬獻上不死仙藥的功勞呢?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皇上的病情卻沒有見好的跡象。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每日書信不絕,天下大事由二人商定。晌午時分,仙藥終於出爐,王玄策很快就出現在了天竺神人的旁邊,說:“我們趕緊去見陛下吧!”天竺神人說:“不急。”王玄策說:“陛下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萬一我們去的時候,皇帝已經大行,豈不是白忙活一場?”天竺神人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一聽這話王玄策就急了,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們費盡千辛萬古就是要把仙藥獻給陛下,以便於贏得富貴。”天竺神人說:“這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王玄策說:“你說這話是何意?”天竺神人說:“你滅了我的國,還把我們的王當做俘虜押解到了長安,這對於我們天竺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作爲一個天竺人,必須爲自己的國、自己的王雪恥。”
王玄策說:“原來你這是設計陷害我。”天竺神人冷笑說:“既然你都到過天竺,在那裡你有聽過不死仙藥的傳聞嗎?我們天主沒有人有這樣的妄想,我們只是想今生受盡各種苦,你換取來生的解脫。”這個時候王玄策急得百爪撓心,瞪圓了雙眼說:“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手上的不死仙藥到底有沒有效?”天竺神人說:“現在沒有人試過,我怎麼知道呢?”話音未落內官到了他們的跟前,王玄策被嚇得,面如土色而天竺神人卻神態自若。看到仙藥已經出爐,內觀歡喜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睛裡流着淚水,哽咽着說不成一句整話。王玄策說:“我們還是趕緊去見陛下吧!”一行人火急火燎來到翠微宮,很快他們就獲得了皇帝的召見。皇帝說:“聽說仙藥已經煉製好了,朕非常高興,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顆仙藥。”天竺神人打開一個紫檀的盒子,說:“不瞞陛下,只有一顆。”一聽這話,皇帝腦袋嗡的一聲。
內官說:“再練一批仙藥需要多長時間?”天竺神人說:“至少要等到明年吧!”一聽這話皇上臉色大變,天竺神人說:“陛下,要不找個人來試一試藥效?”皇帝說:“仙藥要是沒有藥效會怎麼樣呢?”天竺神人說:“也沒什麼。”於是皇帝讓人把仙藥拿到他的面前,說:“你們先退出去吧!”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先要放在皇帝的面前,是找人試一試藥效還是自己吃呢?他猶豫再三,隨着病情的日益惡化,他想要服用仙藥的衝動,越來越強烈。一看這情形,孫思邈自認爲已經無能爲力,所以假裝中風被人送走了。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裡,皇上把仙藥吃到了肚子裡。這個時候人們發現皇上的臉色好看了許多,甚至微微的有些發紅,皇上感覺到體內一陣燥熱。
聽到這個消息,文武百官莫不震驚。長孫無忌來到御前,看見皇帝躺在那裡默然不語。漸漸的眼睛發直,長孫無忌上前說:“陛下,你還好嗎?”皇上瞪圓了雙眼說不出話來,沒過多一會兒,一口黑血從嘴裡涌出。這個時候內官說:“司徒,我身爲內官,沒能夠阻擋陛下服用仙藥罪該萬死,請司徒責罰。”長孫無忌說:“你說的沒錯,但鑑於你能夠自行認錯,就不把你送上刑場了,回去自裁吧!”沒過多一會那位內官就服毒自盡了,一位侍衛說:“司徒那位天竺神人怎麼處置?”長孫無忌說:“凌遲處死。”這個時候皇嗣感到了,說:“不妥,要是讓外邊的人知道陛下因服用仙藥傷到了自己,一定會有損陛下的聖德。”長孫無忌說:“殿下覺得應該怎麼辦呢?”皇嗣說:“先把那個天竺神人扣起來,同時立刻找人看能不能消除陛下體內的毒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長孫無忌立刻差人,請御醫過來會診。
瞭解了皇帝的症狀,御醫們無不搖頭嘆息。隔了一天之後,皇帝忽然能說話了,先把皇嗣叫了過去,說:“李世勣這個人非常有才幹,傳朕的旨意,把他貶到外地去做刺史,要是他去赴任,以後這個人必有大用,要是他滯留在長安不願意走,你就下令殺了他,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都是輔佐你的良臣,有他們在,你不用爲天下事操心。”這個時候皇上注意到皇嗣竟然有一縷白色的頭髮,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嗣說:“自從大人生病之後,我一直憂心不已。”皇帝長嘆一聲說:“你能如此孝順,我死何恨?太武皇帝留下的基業就交給你了,希望唐朝在你的手上能更加興旺。”皇嗣流着眼淚說:“阿爺!這擔子太重了,你讓我如何能擔得起呢?”皇上卻躺在那裡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又說:“你把長孫無忌叫來吧!”長孫無忌趕緊來到御前抓住皇帝的手。
兩個人流着眼淚,很長時間說不出一句整話。皇上說:“爲父子在的時候反覆勸導朕要善始善終,可朕終究還是出了問題。”長孫無忌說:“陛下,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皇上說:“朕死之後要給朕定諡號,如果是文武之間做一個選擇,朕希望是文而不是武,魏夫子在世的時候,一再勸導朕要偃武修文。”長孫無忌認真的聽着,等他說完了,說:“陛下放心,臣一定按照你的安排去做。”這個時候褚遂良也已經聞訊趕到了翠微宮,聽說褚遂良到了,皇帝趕緊召見,一見面褚遂良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皇上說:“朕死之後一定會有人理解長孫司徒與新君之間的關係,你一定不能讓他被讒言所害。”褚遂良說:“陛下放心,臣一定竭盡所能,護長孫司徒周全。”
這個時候,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樣。皇上忽然說:“王玄策是有功之臣,把天竺神人帶到長安獻上不死仙藥,不過是因爲他一時貪心,這個人不堪大用,但也沒必要殺了他,就給他個清閒的官做,讓他安享晚年吧!”褚遂良說:“那位天竺神人該怎麼處置呢?”皇上說:“這的確是一個人物,爲替自己的母國復仇,不遠萬里來到長安,現如今朕要死在他的手上了,就不要把它壓到西市行刑了?找個僻靜的地方把他送走也就是了。”褚遂良一下子懵了說:“陛下的意思要把他送去哪裡呢?”皇上說:“陰曹地府未見,得願意收他,你自己看着辦吧!”安排完所有的事,皇帝靜靜的躺在那裡,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整個含風殿此時安靜得要命,忽然山的對面響起了烏鴉的鳴叫聲。這叫聲淒厲傷感,在場的人都在默默的流淚。衆人被內官叫了進去,皇上靜靜的躺在裡面,大家還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吸聲。
而此時孫思邈正在一間竹廬之內進行占卜,一看卦象就知道泰山要崩了。忽然淚如雨下,貞觀是一個非常輝煌的朝代,它註定要令人難忘,它一定會被後人反覆的提起。長安一如往常,雖然大家隱約的感覺到有大事要發生。可只要每隻靴子還沒有落地,大家的生活一切照舊。在敦煌更是如此,佛窟裡有了更加輝煌的造像,無數善男信女把自己真實的東西供奉在那裡。苗山風和白肥兒來到一間酒店,兩個人一邊吃着肉,一邊飲酒,一邊說:“陛下看樣子只有這一兩天的光景了。”白肥兒趕緊說:“請務必慎言。”苗山風說:“接替貞觀的到底會是怎麼樣?一個朝代呢?”白肥兒說:“皇嗣非常的仁孝,我覺得一定會非常的開放,非常的繁榮吧!”苗山風說:“貞觀朝的赫赫武功之前,大家也許都能想得到,誰又能想到貞觀朝會出現治世的局面呢?”白肥兒說:“秦王在未得天下時就已經招募十八學士,可皇嗣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武功。”
苗山風說的:“那就拭目以待吧!”說完這番話,他好像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幾次欲言又止。白肥兒說:“你想說什麼呢?”苗山風說:“你是不是韓繼德?李淳風曾經說過,唐三代後,女主武皇。又說三十年年後,這位女主將擁有天下,算一算時間,這位老孃也該出場了。”白肥兒說:“占卜之事本來就是故弄玄虛,何必如此當真呢?”苗山風說:“太白晝現,這就不是故弄玄虛了吧!”白肥兒說:“這種惹是生非的話,我們還是不說了吧!”而這個時候,苗山幽正在李淳風的路上,兩個人點燃了一爐香,一邊品茶一邊閒聊。苗山幽說:“先生什麼都能夠算得很準,能不能替我算一算前程呢?”
李淳風說:“你的前程你自己都能看得見,何必問我呢?”苗山幽低下頭說:“說的沒錯。”這一刻他彷彿聽到了香爐裡檀香燃燒的聲音,李淳風說:“一臺戲不管經歷多少輝煌,最終還是有落幕的一天。”苗山幽說:“唐朝會繼續興旺嗎?”李淳風說:“很明顯,貞觀朝不是大唐最富的時候,但他註定令人難忘。因爲生活在這個年代的人普遍都比較淳樸,官員一個比一個青年,一個比一個清廉,大家過着簡單的生活。皇帝與大臣,親如手足。”苗山幽說:“這話說的有點過了吧!”李淳風說:“總之能做到這一點,就已經很不錯了。”一陣風吹起,天上掉下無數點雨。這個時候含風殿傳來了哭聲。皇嗣悲不自勝,離開人世的這個人註定要在世間留下巨大的爭議,二十四年前,他帶着手底下的虎狼之將以非常手段改變了命運的航向。當時,一些人以爲大唐從此走上了一條歪門邪道。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迎來的卻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治世。
那些能幹的臣子,不管之前在什麼樣的陣營,他們都得到了重用。在很短的時間內,唐朝就平定了北方,洗刷了將近十餘年的恥辱。但他沒有如他最初希望的那樣善始善終,他不是一個成功的父親,這也導致他沒辦法爲自己的帝王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到了人生的最後關頭,他竟然表現的如他之前所批評無數次的帝王那樣,開始迷戀丹藥,追求長生不死。在他的一生當中也有戒不掉的毛病,比如頻繁的出遊和狩獵。喜歡振禽猛獸,喜歡修建離宮別館。長孫無忌說:“殿下,你不能再哭了,應該放下個人私情,以天下爲重。”皇嗣說:“司徒覺得應該怎麼辦呢?”長孫無忌說:“當務之急是要把大行皇帝的遺體運回長安,準備辦喪事,但是在抵達長安之前要封鎖消息。”皇嗣點點頭說:“除此之外呢?”長孫無忌說:“在出發之前你應該即位。”
舉行了即位之禮,大隊人馬開始從翠微宮往回趕。沿途百姓看到皇帝的儀仗,明顯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氛。從前凡是皇帝儀仗經過的地方,都會伴隨着一種喜悅的氣氛。可這一次完全感受不到這種氣氛,每個人都是一臉嚴肅。抵達長安之後沒過多久消息就公開了,長孫無忌說:“先把太史令李淳風請來,算好了下葬的日子,之後舉行登基大典。”因爲大行皇帝生前留下了囑咐,他的喪事辦得非常的簡單。不久之後,許多出生胡虜的將軍趕回長安奔喪,有很多人用刀割傷了自己的臉,並且向新君請求准許他們殉葬。新君召見了他們,說:“大人在世的時候,就格外的愛惜你們,你們是朝廷的爪牙,大唐猛士,如果他還在世,絕對不會忍心讓你們殉葬,朕希望你們能夠留在世上,繼續做大唐的長城。”
衆人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新君繼續說:“你放心,朕答應你們,有一天你們過世之後,一定把你們安葬在昭陵。”衆人心滿意足的走了,長孫無忌聽說這件事情以後說:“陛下要是看到你能如此處理事情,他一定會非常欣慰的。”新君說:“除了辦喪事,還有一件事非常的重要,就是讓太常寺和尚書省討論大人的諡號和廟號。”長孫無忌說:“陛下放心,我已經讓人安排了,很快就會有結果。”在新君準備大展宏圖之時,武才人卻不得不前往感業寺,就算是這樣,他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因爲按照之前的慣例。皇帝大行,那些未曾生育的嬪妃就會被迫殉葬。但她絕不甘心在感業寺度過平淡的一生,只是一時半會兒她還沒有想到好的應對之策。但她並不因此而慌張,她每天認真的閱讀手裡的佛經,希望可以得到佛經之中隱含的智慧。
皇帝大行在民間引起的,震動是非常大的,許多人就像是自己失去親人一樣難受。其實這種難受未必是真實的,雖然皇帝爲了減輕百姓的負擔,想了很多辦法。可百姓很少有跟皇帝面對面打交道的機會,對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說,抱有多麼深厚的感情,恐怕是立不住的。這個時候已經是三更半夜了,苗山幽來到月亮底下,打算吟詩一首。可過了很長時間,腦袋裡仍然像是一漿糊。轉眼天亮了,其實很多人就想象過。貞觀朝結束的那一天會是什麼樣子?很顯然發生在眼前的沒一幕要比大家想象的平靜態度。苗山幽來到李淳風的府邸,又一次呆在一個乾淨整潔明亮的屋子裡,又一次面前放了兩隻茶盞。耳邊能夠聽到煮沸的茶水的聲音,又能聽到木柴被點燃的聲音。李淳風說:“你此番來又有什麼指教呢?”苗山幽說:“只叫兩個字萬萬不敢當,我只是想知道,貞觀皇帝大家以後會怎麼評價他呢?”
李淳風平靜的說:“對一個人的評價其實是在於其他人的對比當中一點點形成的,我想只有時過境遷之後,對他的評價纔會越來越固定。”苗山幽說:“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李淳風說:“這是自然,十九歲在雁門一戰成名,十八歲追隨太武皇帝在晉陽起兵,二十四歲平定四方,登上皇位的時候未滿三十歲,貞觀朝持續二十三年,其實在貞觀四年就已經成就了空前的治世。”苗山幽說:“我聽一些說大唐不及隋朝富有。”李淳風說:“如果比賽聚斂財富,大唐的確不能跟隋朝相比,因爲隋朝的官府,手裡有很多錢,雖然只經歷了兩位天子,卻留下了大量的工程。”苗山幽說:“一些工程,今天的百姓還在享受它帶來的好處,這是不是意味着之前冤枉隋朝了呢?”
李淳風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爲了讓未來的人過上好的生活,而讓當下的人受苦,是不是正當的呢?其實這是說不過去的,憑什麼當代的人就要被剝奪屬於自己的生活呢?我是這樣的,不管是作爲普通百姓還是天子,都不能不爲將來的人考慮,也不能無視當下人的利益。”貞觀的結束,對於苗懷仁而言是個不小的打擊,他說:“眼下發生的事情讓我感到非常的失望,貞觀皇帝是多好的人爲什麼不能活到六十歲呢?梁武帝那麼昏聵,居然活到八十歲。”苗山風說:“上天的心思誰能猜得透呢?”爲了排遣心中的憤恨,苗山幽特意來到了弘福寺,卻發現一羣人正在那裡收拾行李,趕緊上前拉住一位小沙彌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小沙彌說:“玄奘法師要去慈恩寺做住持了。”苗山幽說:“以後弘福寺誰當住持呢?”小沙彌說:“現在還沒有定。”又往前走了,沒多遠,就看見玄奘法師站在那裡。
那是一棵菩提樹,樹下站着玄奘法師,苗山幽上前拱手說:“拜見玄奘大法師。”玄奘法師說:“施主來一次貴幹?”苗山幽說:“我來就是請大法師爲我答疑解惑。”玄奘法師說:“越是有大智慧的人往往有大疑惑,有大疑惑的人往往有大覺悟。”苗山幽說:“貞觀是多麼好的一個朝代,很多人都因爲趕上了這個時候,才能夠施展生平抱負,而我卻在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年代過得庸庸碌碌,如今貞觀結束了,我又怎麼能活得下去呢?”玄奘法師說:“這話你可就說錯了,在貞觀之前事實上養活着很多人,貞觀之後也是那樣,許多人也被認爲是仁人志士,在武德朝我的風生水起到了貞觀朝卻過得極爲平庸,一個人在什麼時候成事,完全取決於天意,不是說在大家公認的好的年代,所有人都能夠如願。”不久之後,太常寺和尚書省的官員來到御前,正是確定大行皇帝的廟號是太宗,諡號是文。新君登基之後,羣臣議定新的年號是永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