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鐵赫!”一名東胡士兵失聲叫了起來。
鐵赫,是東胡人傳說中的神,他身着金甲,手持雷劍,騎着白色的飛馬。衛長風此刻雖然滿身血污,一隻腳受傷,但他的戰威卻直如戰神一般,連東胡人也不由得拜伏。
衛長風帶着馬打了個轉,雖然東胡人不敢上前,但他卻也無路可逃,四周重重疊疊的都是東胡士兵,雖然不遠處吶喊聲不斷,漢軍在不停的攻擊,但至少目前還沒有漢軍能攻來相救。他緊緊的握着劍,防備東胡人再來衝擊,身後,白起的一隻手抓着他的馬鞍,衛長風可以聽得到白起劇烈的喘息聲。
東胡騎兵羣裡,響起一聲命令,只見最前面的東胡軍紛紛解下弓來,彎弓搭箭。
衛長風的心沉了下去。
這樣圍成一圈放箭,東胡人的確會在射中他和白起的同時也射到自己人,但現在圍着他們的都是東胡重甲騎兵,這些騎兵身披重甲,臉上都罩着面甲,馬匹也都披甲,就算中了三五箭也難受大的傷害,但他和白起可都是輕甲,這一圈箭一放,就算每個東胡騎兵只放一箭,二人也要被射成刺蝟。
衛長風慢慢的帶着馬原地打轉,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看來,此時此地就是他和白起的葬身之處了。
一個東胡軍百夫長又大聲吆喝一句,舉起了手臂。
所有的弓都張起!
衛長風挺起了胸。
他知道,只要那百夫長的手臂握成拳,然後一放,無數支箭就會飛來,太阿劍再有神威,也無法將這一圈的箭都擋住,那麼,他決心挺起胸膛死去!
他身後,白起輕笑一聲,說道:“衛賢弟,咱們哥倆要一起走了。”
這是白起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稱他爲賢弟,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那百夫長的手一動,已經握成了拳頭!
東胡軍陣後突然一陣混亂!一批東胡士兵大聲叫着什麼直衝過來舉刀就砍,但他們砍的卻不是白起和衛長風,而是即將放箭的東胡士兵!
那些張弓的東胡士兵沒想到自己的戰友會對自己突然發起攻擊,一時大亂,弓弦亂響,箭都射向了這些攻擊戰友的東胡士兵。不遠處,更多的東胡軍士兵互相攻殺着,一時誰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戰場上究竟誰和誰是戰友,誰和誰是敵人也都分不清了。
衛長風呆住。他感覺着自己好象在做夢。這究竟是怎麼了?東胡人大起義?不至於吧?
一個東胡騎兵突然衝到衛長風近前,向衛長風一刀砍來,衛長風還沒來得及出劍,一支長槍從旁邊刺出,已將這個拿刀的東胡士兵刺翻下馬。那拿槍的也是東胡士兵,一槍刺倒了拿刀的東胡士兵,返手對着衛長風就刺。
衛長風太阿劍一揮,已將這東胡士兵連肩帶背砍成兩斷,但他的心裡卻直犯迷糊:拿槍的殺了拿刀的,卻又來攻擊自己,顯然,這不是有東胡士兵反胡歸漢,不然不會又來攻擊自己,但不是反胡歸漢,爲什麼要在這樣的時候自相殘殺?
不過,無論是什麼原因,反正衛長風和白起算是得救了,衛長風提馬繮正要衝出重圍,卻見一員漢將全身浴血,手持長槍,如疾風般殺入圈子,他身後,數百漢軍士兵個個狂呼大吼着衝了過來。
“馬將軍!”白起叫了起來。
來人正是馬勇,這位常將軍此刻就好象瘋了一樣,見人就殺,東胡軍士兵如落雨般倒在他的槍下,雖然他已經透圍而入,卻殺的興起,見前面有一騎,擡手就是一槍。
衛長風急忙躲閃,大叫道:“馬將軍,是我!”
馬勇一愣,急忙收槍,歡呼了一聲:“太好了,衛都統,你還活着!你身後是誰?”
“是白參將,他也活着!”衛長風叫道。
馬勇長槍一舉,大吼道:“衆兒郎,保護衛都統和白參將!”
身後的士兵們紛紛答應,轉眼間在衛長風身邊圍了個圈兒。馬勇還沒來得及下達突圍的命令,大旗晃動,趙自安帶着人也衝了上來,如此一來,漢軍實力大增,不一會兒數千人涌入了東胡內線。
“咚,咚咚咚!”戰鼓大響,漢軍主力發起了攻擊!
“太好了!”馬勇歡呼一聲,連連下令,指揮着士兵向外壓迫東胡軍,這一回他不打算突圍了,他要來個中心開花,把東胡人擠在內外兩部分漢軍中間!
“嗚~~~~~”號角聲響,錦州城門大開,城內的東胡軍出動了!
馬勇臉上的笑容一斂。
這時候東胡的守城之軍出動,正逢着漢軍全軍攻擊城外東胡大營,漢軍的側翼能不能撐得住?撐不住,就是又一場潰敗!
(二)
然而,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城內的東胡軍出城後不是向漢軍發起攻擊,而是向城外的東胡軍發起了攻擊!
“這,這怎麼回事?”馬勇吃驚的都有些結巴了,他突然轉頭看着衛長風:“衛都統,這是不是又是你的妙計?是不是有一隊漢軍僞裝成東胡軍了?”
衛長風苦笑了一聲。
他哪裡有這種妙計?現在他能活着就是奇蹟了。讓上萬人僞裝成東胡軍再混進東胡大營去,這種“妙計”只怕沒人能實施得了。
他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馬將軍,我和你一樣不明所以。”
馬勇想了想,也搖頭道:“這的確做不到。”他也想明白了,一個兩個十個八個人僞裝成東胡人容易,上萬人僞裝成東胡人,除非請神仙來變了。
戰場上已經一片混亂,不但漢軍在殺東胡軍,東胡軍也在殺東胡軍,還好,沒有漢軍在殺漢軍。
鼓聲又起,這一回是連續不斷的急鼓,是漢軍的總攻號令!
無論朱令有多無能,現在的局勢他還是明白的,這種機會他要再抓不住,他乾脆就直接撞死得了。
漢軍開始了總攻。東胡軍連半個時辰都沒撐住,迅速的崩潰了,而且崩潰的極爲徹底,連錦州城門都沒關,城內的守衛也是稀稀落落的,正經抵抗漢軍的也不過數百人,在八萬漢軍的攻擊下,這點人幾乎連個漣漪都激不起來。
這一戰就這樣戲劇性的大獲全勝。東胡軍只有不到一半逃走,錦州,這個堅固的城池就這樣輕易的易手。最詭異的是,東胡軍即使在逃跑的過程中也在不停的相互攻殺着!
太陽升起時,朱將軍升帳了。
他現在的大帳已設在錦州城下。
帳內,衆將官們的眼睛都佈滿紅絲,連朱令也帶着黑眼圈兒。但沒有人喊累喊困,相反,大帳內一片歡聲笑語。
雖然誰也不知道這一次勝利怎麼來的,東胡人爲什麼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起了內鬨,但勝利就是勝利,管它是拼命拼來的,走運得來的還是走路撿來的,反正只要勝了就是好事,更何況這一次是大勝,殺敵二萬五千多,順利得了錦州,如此大勝,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朱令敲了敲桌子,帳內靜了下來。
“本次大勝,各位功勞不小。”朱令說話了。
一衆將官們立刻開始撇嘴。
這位朱大將軍搶功勞的水平,衆將官早已見識,這一回如此大勝,朱大將軍肯定又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沒辦法,誰讓他是統帥呢?得,聽着吧,等朱大將軍搶罷了功再歡慶吧。
朱令繼續說道:“本次作戰,三軍用命,皆有功勞,但第一功,本帥以爲,非衛長風衛都統莫屬!”一邊說着,他一邊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都統行列,不過他也知道,衛長風不在其中,因爲衛長風的腳傷,是他親自下令讓衛長風、白起都在各自帳內養傷不要來的。
將官羣裡卻有人忍不住“咦”了一聲。
將頭功讓給別人,而且還是讓給衛長風,這還真少見,朱大將軍突然良心發現了?
“第二功,當屬孫禮孫牙將。”朱令的聲音低沉下來,面現悲悽之色,“孫牙將所出的偷襲之計的確不是好計,但本帥一時失查卻是此計得以執行的原因,論起責任來,本帥當爲主責,而孫牙將,以身贖罪,不惜犧牲了性命,卻實在是堪稱楷模,本帥以爲,這第二功是孫牙將的。不知各位可有異議?”
大帳內靜了片刻,馬勇率先打破寂靜:“末將以爲朱將軍說的很好,”他的眼圈有些發紅了,不止是因爲熬夜,“孫牙將之過雖大,卻拼死贖罪,僅就此一條,末將就自問遠遠不及,當爲第二功。”
“是。”
“馬將軍說的有理。”
帳內衆將紛紛附和。
朱令臉上的神色仍然是沉痛的,但心裡卻高興的很。
他過關了。
這一次,他實在是有些心急,居然直接派了衛長風去送死,昨天看着衆將的神色他就知道,他惹**煩了。別看他是奮威將軍,如果帳下的定遠將軍、常將軍、牙將、參將和大小都統們紛紛反對他,他這個奮威將軍只怕要坐不穩。孫禮固然因出了這一計成爲全軍公敵,他朱令又何嘗不是?他現在是坐在火山口上了。孫禮這一死,他連個推到前面擋箭的都沒有了,所有人的憤怒都會指向他。
所以他當機立斷,決定認認真真的做一回好人,做一個豁達大度、善良誠懇、實事求是的人,當然,僅此一回,下不爲例。
“這第三功------”朱令的話還沒有說完,方鎮海卻發話了:“末將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