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傍晚,又有一隊中原客商到達宣府城外。
有守門兵士上前盤問:“幹什麼的?通不通關?”
打頭一名中年漢子上前交道:“軍爺,我們是山東鄭家運送貨物的商隊,不通關,到咱們宣城就到地方兒了。”
說着話兒,那漢子手腳麻利地將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遞到兵士手中:“軍爺爲了大慶百姓鎮守邊關,着實辛苦,小小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喝杯酒吧!”
那兵士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很是滿意,隨手揣進懷裡,卻仍舊順着車隊轉了一圈查看:“裝的什麼貨啊?”
那漢子笑着介紹:“南方的乾貨,也有一點香料。”
那士兵伸手拍了拍車上的口袋、竹簍子什麼的,揮揮手放了行:“行啦,進去吧,守點規矩,晚上酉時末宵禁,可別亂走動,被抓了生死不論的!”
那漢子連忙笑着拱手道:“多謝軍爺關照,多謝了!”
一行人開始進城,那軍爺一眼瞥見隊伍裡一位極俊美的少年,身後還跟着兩個容貌清秀不俗的小廝,微微一愣之後,覺得有些不對,大聲喝住:“停,停,停!”
“軍爺?”走在前頭的中年漢子一路小跑趕過來交涉。
那兵士指着隊伍中的俊美少年問道:“他是做什麼?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跑商路的啊?”
中年漢子連連作揖打拱道:“軍爺,那是我們少東家……我們老東家病了,沒辦法,只能少東家跟着出來學着走商,這還是頭一回。也是我們少東家運氣,第一趟就遇上您這麼寬厚的軍爺照應着……”
江夏見此,也從馬上跳下來,拱手對那兵士道:“小子第一回出門,不懂規矩處,請軍爺多多擔待!”
那軍爺一聽,這嗓子清亮的,還沒啞嗓兒呢,真是小孩子一個啊,跟自家那個大小子差不多年紀,自家大小子就知道調皮搗蛋,卻瞧瞧人家,生得細皮嫩肉,卻已經出來走商路了。
“唉,年紀小小的出門不易,小心着些沒錯處,快進去吧,趁着天早找個客棧安置了。”這當兵的竟真心關切了一句。
江夏又拱了拱手,道:“敢問軍爺高姓大名,小子日後拜訪。”
“拜訪就罷了,我姓高,單名一個興字。就住在關內槐樹衚衕,門口有棵大槐樹的就是。”
“原來是高叔,多謝高叔今日關照,小子改日登門拜會!”
這一趟車隊啓動,再沒什麼人出聲阻攔,順利進了宣城。
一路到了四喜客棧,衆人投店入住。安置好了,天色也晚了,大家夥兒哪裡也沒去,就在客棧裡吃了晚飯,就各自回房安歇了。
江夏住的是一個單獨小院,夜色暗下來,小院門被敲響,程琪問了一聲,就把門打開了,進來的人三十出頭年紀,微胖,正是多日不見的沈琥。
“東家安置了麼?”
程琪關上門一邊道:“還沒呢,等着你呢!”
兩個人想跟着到了上房,程琪通報了,沈琥進了屋,程琪則守在了門口。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雜貨店、南北貨鋪子的掌櫃上門看貨,自有那位鄭家的掌櫃照應着。
江夏穿了一身素青緊袖圓領袍子,頭上紮了一條青色嵌藍寶石的錦帶,精精神神地出了門,一路往宣城大街上走過去。
走了沒多久,她就看見了好幾撥外族人,有穿着半邊皮袍的,有梳着辮子的,也有刮個光頭,只在脖頸後頭留一根兒小細辮子的,還有高鼻深目藍眼睛的白種人……竟是形形色色,多種多樣。
大街上售賣的商品也有好多塞外西域之物,形形色色,琳琅滿目。
江夏一路走一路逛,走到一處高大的建築旁,順腳就拐進了旁邊一座賣皮毛的店鋪裡。
跟那店鋪掌櫃的聊了一會兒,江夏買了兩張上好的狐狸皮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旁邊高大的建築就是宣城的驛館,五日前,羌胡可汗木鐸入住宣城驛館,等着大慶皇上的詔書,再出發入京。
江夏又讓掌櫃的拿了許多珍珠皮出來挑選,又要了灰鼠皮……挑挑揀揀買了十來張皮子,那掌櫃的幾乎把那驛站一天出入多少人都介紹清楚了,江夏這才讓掌櫃的把她挑好的皮子打包好,交給程琪拿着,一起出了鋪子,往驛館斜對面的一座羊肉館子坐了,吃午飯。
她在羊肉館子裡坐了沒多會兒,就見驛館裡匆匆跑出來兩個大慶小吏模樣的人,徑直跑進羊肉館子裡,呼喝道:“老楊頭,老楊頭……一早讓你們烤的羊可烤好了?趕緊的,給送過去,客人等着吃呢!”
掌櫃的連忙答應着,帶着兩個半大夥計,很快從後院裡擡出兩隻烤的金黃冒油的全羊來。
“快着點兒,快着點兒……得罪了貴客,你我可都擔待不起!”那小吏繼續催促着,一邊拿了一錠大銀遞給掌櫃的老楊頭,一邊囑咐道:“晚上要用的羊,你們早早烤上,可別耽擱了……嘁,蠻子就是蠻子,開口就是烤羊肉,離了羊肉還不活了……倒是便宜了你這老小子,這些天,你也賣了二十多隻烤羊了吧……”
“嘿嘿,還不是胡大人照應小店生意。”說着話,那掌櫃的拿了一個荷包塞過去,那小吏掂了掂,笑嘻嘻地點點頭,拍了拍掌櫃的肩膀,扭頭匆匆去了。
江夏就好奇地問那掌櫃:“對面住了什麼人啊,怎麼要兩頭羊,能吃得下嗎?”
江夏也要了一頭烤羊,也是大主顧,老楊頭也帶着那麼點兒刻意討好的意思,問一答十道:“說起對面住的人,可是嚇死人的,就是年下屠了好幾座城的羌胡大首領木鐸,那些蠻子懂得啥東西好吃,就當天底下只有羊肉了……聽說,還要牛奶子喝,可這裡四周都是山,又打了大半年,關外的草原上都沒個放牛的,哪裡尋牛奶子給他喝去……那些蠻子沒有人性,自打住進這裡,每天晚上必讓人去找窯子裡的粉頭進去伺候,聽說五天死了仨了……”
江夏微微眯了眼,轉向對方的驛館。這還是大慶的驛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