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瞠目結舌下,人們心中不由閃過念頭。
許是那身嫁衣太過顯眼,以至於他們下意識將那人影認成了女性。
可多看上幾眼後,才發現這其實是個男人。
他俊逸的五官並不難辨認,只是那抹紅衣帶來的第一印象實在太具衝擊力。
震驚之餘,最先反應過來有所動作的,是一位手持柴刀的少年。
不是因爲他心智超人,只是和一衆首次見到陳安面容的那些村民相比,他見得多了,自然是對那張臉多少有了些免疫力。
方峰眼神一凝,本就追逐着王婆的他,三步作兩步來到老婦身後,接着反手就是一刀劈下。
自今天露面以來,少年就展示出了和這個年紀不相符的狠辣和膽魄。
而王仙姑向來自詡過人的一身手段,如今卻是怎麼也用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柄柴刀落下。
駭然的神情在下一刻凝固,鮮血四濺,頭顱已然飛出。
這一次的王仙姑,再無生還之理。
她死不瞑目的瞪大雙眼,可少年卻是怡然不懼,只管丟下柴刀,梗着脖子喘上幾口粗氣,那張黝黑臉蛋漲得通紅。
忽然,他又彎下腰,身子微微顫抖着,發出了快意般的大笑。
終於,那笑聲慢慢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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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四周一片死寂,只剩海浪拍打在岸邊帶起的嘩嘩聲響。
少年再而擡頭,眼前卻早已無了那人蹤影。
他抹了把臉,連忙跪下,急衝着岸邊大喊。
“漁家方峰,謝過先生大義,劍斬蛇妖,爲民除害!”
男人不讓他叫師尊,不認弟子,他只好換種方式開口。
但岸邊依舊,唯有風中吹來苦鹹。
自是不會有迴應傳來。
……
……
“你說,你是尋着血脈深處的呼喚,才一路來到這的?”
坐在柔軟的沙面上,聽着女孩的輕聲講述,陳安微微蹙眉。
他原本還以爲,來到人族地界,這方偏僻的漁村,只是一次湊巧……
然而作爲此世欽定的女主,女孩的一生又怎麼可能缺乏奇遇?
所以陳安也就不覺得驚訝,只是點了點頭。
身前,女孩赤着雙足,輕輕踩進細小的沙礫中。
溼溼的海風吹動她身上裙襬,隱約能看見那白膩的腿部肌膚。
她沒有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站在那,偶爾會眨眨那雙好看的眸子,略有些出神的遙望着平靜海面。
儘管如此,那股子與生俱來的貴氣,還是總讓人生出只能仰望的錯覺。
少許,女孩回過身來,走回男人旁邊。
她挨着陳安坐下,語氣顯得有些不自信。
“不過……也可能只是我的錯覺。”
龍璃輕聲開口。
“不。”
陳安很快否決了她的想法。
“不會錯的。”
不是疑問,是非常肯定的陳述句。
龍璃擡眸,神情古怪的看了男人一眼。
她心想,怎麼相父比我還要自信?
鹹鹹的海風吹來,捲起女孩柔順的髮絲。
她將那縷調皮的青絲挽在耳後,小臉閃過猶豫。
“那,相父,我們要下去看看嗎?”
其實比起這個,龍璃現在更想早日回到龍城。
這些天過去,也不知道青姐姐是否安好,禁衛謀逆,自己遇刺的消息,又是否傳出……
雖然在漁村的生活閒適安逸,可龍璃知道,這並非她的故土,她更不可能永遠在這裡待下去。
在灕江對面,還有許多擔心她的人盼望着她的出現。她還要承繼大統,讓一切逆賊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包括自己那位‘兄長’。
想到這,女孩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虧她之前還願意選擇相信對方……
儘管這位‘兄長’血脈不純,也有足夠的動機,但龍璃還是沒想到,他竟然敢真的動手。
只能說,在潑天的權貴面前,他還是急了。
統御衆生的願景,可不是誰都有魄力拒絕。
飄遠的思緒,被一隻伸過來的大手打斷。
不知何時,身旁男人已經站起身,朝着她發出邀請。
“來都來了,當然是要去看看的。”
陳安笑笑,“走吧,殿下。”
龍璃本是很自然的把小手放進他手心裡,轉而又聽見最後幾個字,便動作一頓。
“怎麼了?”
面對男人發問,女孩小臉微微一紅。
她矜道:“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可以不用叫我殿下的。”
這稱得上明示的暗示,讓陳安一怔。
但瞧着女孩那有些泛紅的白嫩臉頰,他忽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
於是按耐住笑意,故作糾結道:“可若是不叫殿下,那又該叫什麼好呢?”
龍璃神情滯住,她只是有自己的矜持,並非蠢蛋,自然能聽得出那話語中的打趣意味。
她氣沖沖的瞪過來,突然擡起腳尖,踢了他一下。
接着女孩抽出手,自顧自走前面去了,她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別叫,都別叫,這輩子都不許叫!”
身後,很快傳來熟悉的溫和聲線。
“小璃……”
龍璃腳步一頓,她轉過身來,怒視着那個待在原地的男人。
“幹嘛?”
她說完,許是覺得這樣有點弱了自己氣勢,便又大聲強調,“叫什麼叫,不是才說了不許叫的!”
陳安點點頭,表現的十分順從,“好的,小璃。”
他指指另一側平靜的蔚藍海面,勸道:“可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要去的地方,更可能是在水下?”
龍璃一愣,只好又氣沖沖的走回來,順帶一把拽住他的手。
她看着男人上揚的嘴角,忍不住惱道:“果然像相父這樣的人,就是最討厭的了!”
不過剛說完,龍璃心中就是一緊,感覺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可她繼續看去時,卻見男人嘴角的笑意依舊,絲毫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他這次沒有回話,只是伸手摸了摸女孩腦袋。
莫名的,對上那雙清亮眼眸,龍璃忽然就覺着沒了脾氣。
她哼唧一聲,拉着男人一同踩進沙礫。
海水起伏,上漲,很快將他們的腳邊淹沒。
可他們的身影並未停下,依然朝着一望無際的海面走去。
“相父,伱說我們倆現在是不是很像那些話本里講的殉情……”
“說什麼傻話呢。”
“所以相父會爲了我殉情嗎?”
“會的。”
平平無奇的應答,沒有什麼山盟海誓的華麗辭藻。
但龍璃卻絲毫不懷疑這話語的真實性。
因爲他早就這樣做過了。
她緊了緊抓住的那隻手,趁着被海水徹底吞沒的那一剎那,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我纔不要呢!”
“我纔不要那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