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羽被塞了一大袋子的手術器械，在早交班開始之前就打發去了手術室。
這是個純粹跑腿乾等的活。
因爲手術室那邊的麻醉醫生們需要覈對病人，覈對臺數，且沒有手術醫生在場的時候，拒絕麻醉。
所以外科系統的主刀醫生們通常會在手術前派一個實習生過去充當工具人。
等到病人麻好了，體位也擺好了，準備消毒鋪巾了，或者已經消完毒鋪完巾了，再去。
張天陽本該也屬於這個“工具人”階層。
但今天，他的地位連越兩級，直接爬到了孟師兄的頭上。
聽完早交班老老實實的去準備換藥的孟師兄代表的是倒數第二的階層。
跟最底層的工具人沒啥差別，都屬於可有可無的人物。
早去一點不會有什麼作用，晚去一點也不會影響什麼，索性留在病房處理完諸如換藥之類的事情再過去。
張天陽今天所在的位置是孟師兄原本擔任的倒數第三階層。
他需要在早交班之後即刻去往手術室。
並隨身攜帶下一臺手術病人的影像學資料。
他需要負責驗證麻醉醫生的麻醉效果，負責帶領工具人們幫助病人擺好體位，負責通知上級醫生現在可以來手術室了，同時還要在上級醫生到來之前做好消毒鋪巾的工作。
似乎顯得更加繁瑣了些。
但更加充實而有用。
手術室依舊是21室，這是泌尿外科大主任的專用手術室。
麻醉醫生依舊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潘麻醉。
“麻醉老師，你好。”
張天陽微笑着點頭招呼。
聽說麻醉科的麻醉醫生們都是隨機分配手術室的，但不知道爲什麼，好像每次做手術負責麻醉的都是這個潘麻醉老師。
這到底是怎樣的緣分？
“嘶！”
原本心情不錯哼着歌的小個子麻醉醫生在看到張天陽熟悉的身影時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又是你！”
潘麻醉讓張天陽印象深刻，張天陽何嘗沒有讓潘麻醉同樣印象深刻呢？
在意識到這次手術又是張天陽參與的手術之後，潘麻醉的心裡頓時充滿了一陣又一陣連綿不絕的“嗶嗶嗶——”
他有些不安的躁動着，然後轉身繞着已經開始麻醉的病人又走了一圈。
看看各種深淺靜脈通路是否通暢，看看正在輸入的液體上面貼着的標籤，翻了翻病人的瞳孔，還有氣管插管的深度，又仔細的看了一會監護儀上的各項數字。
最後湊到了呼吸機前，眯着眼睛確認屏幕上顏色偏淺的數據。
潘麻醉今天帶的實習生是個妹子，是張天陽沒有見過的生面孔，這時候手足無措的杵在麻醉電腦旁邊，面露疑惑。
“老師，您剛剛不是說要去隔壁看看嗎？”
“不去了！”
潘麻醉醫生斬釘截鐵，胳膊衝實習生妹子一揮。
“你替我過去看看！那邊有你一個師兄，你們倆一起在那邊看着，有事就來叫我。”
一邊說着，確認好各項數據的潘麻醉醫生又繞去了手術檯尾部的大鐵櫃子裡，翻騰了一陣，捏着一小袋液體走了回來。
張天陽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發現那竟然是一小袋葡萄糖！
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了當初潘麻醉因爲低血糖倒下的時候那一聲“duang”的巨響。
這潘麻醉醫生，是在擔心又有什麼突發狀況，預備着低血糖啊！
張天陽瞬間有些驚詫，繼而又搖頭苦笑。
至於嗎？
似乎看出了張天陽的潛臺詞，潘麻醉醫生眼神堅毅。
至於！
那可太至於了！
他一屁股穩穩地坐在了麻醉電腦前的圓凳上，再次打發實習妹子趕緊走。
但眼神卻一直定定的落在張天陽身上，說話一字一頓。
“我親自在這裡看着！”
就差直接把張天陽懟到牆角，指着他的腦袋，咬牙切齒的警告“小子你今天最好給老子幸運一點，千萬別再出什麼幺蛾子啊！”了。
張天陽感受到了潘麻醉醫生駭人的目光，只能無辜的眨眨眼。
這種事情，他也不想的啊！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這事真的不怪他。
要怪就怪這賊老天好了！
......
第一臺手術是今天四臺手術裡相對難度較小的單側腎上腺切除。
這樣的手術用來給主刀醫生提神再好不過了。
手術檯上的是個中年女性病人，已然在麻醉藥的作用下，陷入了沉睡。
張天陽招呼着孫羽，跟臺下護士一起準備搬動病人擺體位。
“慢着別動！”
潘麻醉“蹭”的一聲從圓凳上蹦了起來，瞬間竄到了病人的頭側，護食一樣牢牢保護住病人的氣管插管。
“好了，擺吧。”
張天陽感覺好氣又好笑。
但潘麻醉顯然已經不在乎形象了。
全程牢牢的護住患者的頭部，一直到臺下護士用支持器和牀單把病人牢牢的固定住以後，他才小心翼翼的離開，再次一屁股坐在圓凳上，在麻醉操作檯上倒騰着什麼。
“老師，還要追加麻醉嗎？”
張天陽以爲潘麻醉醫生還有什麼麻醉藥物沒有打進去，探頭過去一看。
發現他正拿了個大號的注射器，從拿一小袋葡萄糖裡抽取液體，然後貼好標籤，小心翼翼的把注射器放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手邊。
“我在給自己準備急救葡萄糖，有問題嗎？”
張天陽對上了潘麻醉醫生幽怨的眼神，尷尬的走開了。
“老潘，你的葡萄糖要從工資里扣哦！我給你記上了哦！”
臺下護士遠遠的呼喝，同樣對上了潘麻醉幽怨的眼神。
“知道了......”
......
十分鐘後，大主任匆匆踏入了手術室。
此時，張天陽已然消毒鋪巾完畢，正在進行第二輪洗手。
大主任心情上佳，上來就是一頓誇。
“不錯啊，小張，你們效率很高啊！”
張天陽虛懸着洗乾淨的雙手，偷偷的看了一眼手術室後面的電子時鐘。
其實術前麻醉和消毒鋪巾再快也快不了多少，現在的點數跟平常孟師兄幹完活把大主任叫來的點數沒啥區別。
可能，大主任只是想誇誇自己吧......
聽着就好，不能當真。
於是張天陽眉眼彎彎，露出了符合社會期待的微笑。
“小張，你剛剛跟我說，消化科週末那個急診大出血的，不是胃，是食管啊？”
“對，是的，食管破裂，還有跟小動脈也破了，拖的時間也長，所以有點麻煩。”
“這麼說，你那個什麼內鏡無視野下止血的那個技術，不一定要用在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出血，其他的出血也能用？”
“理論上是這樣的。”
大主任表現出了對張天陽一手無視野止血術的極大興趣，穿手術衣的時候，連同備物給腔鏡套上保護膜的時候也一直在問。
張天陽一一配合着回答，終於等到了大主任的最終目的。
“小張，你看我們泌尿外科，都是做腔鏡手術，肚子裡血管不少，有時候電刀碰到動脈，那血嘩啦啦啦的瞬間視野就沒了，這種你也能做嗎？”
大主任用鋪巾上的一小塊夾住了電刀的電線，又補了一句。
“其實這種情況也不少的，有時候動脈比較小，或者碰的不嚴重的，我們趕緊就給結紮上了，但也有沒辦法的。”
“這個可能有點困難。”
張天陽仔細思考了一會，輕輕的搖了搖頭，給出結論。
“要判斷血流方向的話，需要有整個容器的輪廓進行建模，這樣才能根據輪廓和血液流動方向逆推出出血點。
肚子裡的話，各種組織和器官都太軟了，容易變形，不好建模，只能說試一試。”
但他猶豫了一會，同樣也補了一句。
“如果是我自己的話，嗯，失血還沒那麼多的時候，可能把握會大一點。”
“唔，這樣啊......”
大主任若有所思的點頭，伸手問器械護士要了刀。
“那咱們現在就準備開始吧......”
刀尖緩緩接近皮膚——
“啊！！！”
手術室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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