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塞米松。”
張靈天來到程元鬆面前，表情多了幾分戲謔。
在一個知道答案和過程的人面前，再成熟的現象級表演都是虛無。
“什麼鬆？”
程元鬆帶着幾分疑惑。
他真的已經很用力的在演了。
如果面前是一塊空曠無人的地方，他真的想扯着嗓子大喊一聲，CNM張靈天，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完全做得密不透風！
連警察這麼多年都找不到破綻，最終定性爲因病自殺與意外溺亡！
至於任大海，因爲是跟情人跑的，對方就一個母親當時也在他失蹤之前去世了。
也就是說這個任大海最親的人只有他的女兒和妻子，當瞞過了這兩人，那自然而然也就不會有人報警。
無人報警當然也就沒有人調查了。
這也就是爲什麼對方消失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發現的原因。
家裡人都認爲他在外邊跟情人過日子，不管好壞也不敢回來了，警方又從哪裡進行調查呢？
但他實在是震驚。
這個張靈天爲什麼會知道這些。
他現在莫名瘮得慌。
就彷彿在做這種事的時候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你把這藥下進他的保溫杯裡，一定是你無意間聽到了他說自己的體檢狀況，血糖、血壓高還對激素過敏，當時腦海中就生出了一個念頭，乾脆把他給除掉，畢竟這個世界上最能守住秘密的就是死人，於是你連續進行了三年半的投毒。”
張靈天說着案件的過程。
這個程元鬆還真是持之以恆。
既然投毒了三年半。
至於爲什麼五年少了一年半，是因爲前期他並沒有開始投毒，而是一年後爲了守住秘密才投毒的！
最後半年是因爲投毒有了效果，原本一百六十多斤，有一個啤酒肚的李天賜體重增加到了兩百斤。
要知道他才一米六五啊。
兩百斤整個就是一個大圓球。
後續併發症就是，下肢浮腫，骨質疏鬆及骨折，時常會感覺到沒有力氣，噁心、嘔吐。
除此之外還有青光眼，糖尿病加重。
當然這還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就是長期被下此類藥物，李天賜精神狀況還出現了問題。
最後硬生生被病痛折磨自殺。
那也就是四年半到五年的那最後半年急轉直下。
但因爲下毒很隱蔽。
所有人都以爲李天賜是因爲受不了病痛折磨，精神狀況出了問題，最終自己尋死。
“呵，原來張副組長的審訊靠推理啊，真是精采！！”
審訊椅子上，程元鬆雖然帶着銀色手鐲，但整個人依舊是一副很稱讚的模樣拍着手。
就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情一樣。
“推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是你親密的戰友留下了一本日記，上邊記錄着你們做過的一切，包括用迷藥迷暈並且直接活埋任大海的全部過程！”
說話間，張靈天拿起一本泛黃的筆記本展示。
僵。
剛剛還笑着的程元鬆臉肉眼可見僵住了。
“甚至記錄詳情到你們約對方吃夜宵，在椰汁飲料裡摻入迷藥的細節都清清楚楚！否則你以爲我爲什麼幾次都能講到你心坎裡？！”
張靈天看到程元鬆的手已經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渾身彷彿憋着一口氣要暴走。
他知道心理防線即將攻破了。
“其實就算你不承認也沒有關係，單憑這一本日記本上講的內容我們就完全可以定你罪，但你就不好奇對方爲什麼留下這麼一本日記嗎？那是因爲他知道了，你一直在用地塞米松讓他引發了各種疾病，包括精神疾病，你是要殺他！你要殺人滅口！！”
張靈天語氣一鬆一弛，最後聲音落地那剎語氣也更重了幾分！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
終於，被緊緊壓着的這一根絃斷了。
憋氣到極致的程元鬆緊緊的握着拳頭，猛地朝着審訊椅子上來了一拳。
整個人一副憤怒到極致的模樣。
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對方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但爲什麼張靈天說得這麼準確？
他就是聽到李天賜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血糖高，激素過敏之類的，於是轉念搜索了一下最終在他保溫杯裡用地塞米松投毒了很長時間。
最終引發了各種疾病，甚至還出現了精神病致其自殺身亡。
可他到底怎麼知道的！
“可罪證就在眼前，程元鬆你任何的抵賴都是徒勞！！”
張靈天依舊單手拿着那一份重要罪證的筆記本。
做筆錄全程都有錄像。
也就是說對方承認了。
但還需要更爲穩妥一點，所以他並沒有就此止步，而是語氣更加嚴厲了數分！
程元鬆咬牙切齒！
眼睛也佈滿了紅絲！
“這個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
張靈天聲音再度嚴厲了數倍，整個審訊室莫名感覺到一股壓力。
鬆了。
剛剛程元鬆緊繃的肌肉在這一刻緩緩的鬆了下來。
這一個過程千變萬化。
震撼！
悔恨！
懊惱！
無奈！
釋然！
“交代吧，憋了這麼多年說出來估計心裡也好受一點。”
張靈天的語氣突緩和了不少。
一個人積壓了這麼多事在心裡邊，肯定是會有很重的心理壓力的，這一點毋容置疑。
特別是在審訊室這種特殊的環境裡邊。
警方的訊問與嫌疑人的防守幾乎就是一種拉鋸戰。
嫌疑人的心理壓力會劇增。
在一步步攻破和言語引誘下，他們就很容易產生一種，既然被發現了，他們都知道了，那我防着還有什麼意思的心態。
“你能告訴我這日記你們是怎麼拿到的嗎？”
程元鬆提了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甚至這日記一會兒給你看都可以，裡邊有他發覺這個事件的全部經過，只是我有一個疑問那就是爲什麼一個已經解決掉了你還要冒着風險解決另一個呢？”
張靈天也問了一個問題。
並且表情也非常的真誠。
“呵，原來你張靈天也有不知道的，人家不是說你是閻王？作爲閻王肯定比我更清楚人死了才能永遠閉嘴！”
程元鬆冷笑了一聲，譏諷的回了一句。
真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李天賜這個胖子居然有寫日記的習慣，居然還把所有的事情都寫進了日記裡。
甚至包括那天晚上喝椰汁，然後在裡邊投毒的經過。
果然啊。
下手遲了。
應該早點下手的。
但他更好奇李天賜這個胖子到底是怎麼發覺的！
自己明明做得這麼天衣無縫啊！
而且對方完全相信自己，與自己關係很好，甚至病重的時候還死死的握着自己的手，說什麼感謝他提攜要是沒有他的話自己也不會有這樣的職位之類的話。
當時作爲工地項目執行經理的李天賜，在後來自己晉升項目管理部經理之後就提對方爲了項目副經理。
當他成爲分公司經理的時候，對方成爲了項目經理。
再後來自己成爲了總公司的副總，而他也有意提攜對方成爲項目管理部副經理。
換句話來說，這個李天賜是自己的狗腿子啊。
當時人還在的時候也無比相信自己。
死之前都還在惋惜，不能跟自己一起奮鬥了之類的。
他也實在是沒有想到千防萬防居然紕漏出在了這一環節上。
不過他作爲對方的好兄弟和領導，送終是他親自去的，當時還幫忙收拾遺物。
關鍵自己也沒有看到筆記本啊。
這筆記本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這也是程元鬆的第二大疑問。 難道這李天賜真有這麼深的城府，死之前還擺了自己一道？
又或者對方是個心存善念的人？
以自己對他的瞭解，完全不像！
這個人他觀察過，雖然是自己的手下，但狠辣程度一點都不低，完全不像是一個心存善念的人。
“倒也是，不過人家都說朋友妻不可欺……”
“得了吧，他老婆雖然長得漂亮，但我一開始殺他跟他老婆沒有一丁點關係，女人又不是哪裡都沒有，只是這個人太耿直了，明明我們都是好兄弟，但他卻想着把我送進去坐牢，我當時可是事業上升期啊，我要是坐牢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知道嗎？！”
說他是曹賊，他不認！
雖說人家妻子長得確實漂亮。
但主要原因還是因爲任大海作爲質量監督人員舉報他材料造假，倒賣材料，他與對方商量了好幾次甚至都低聲下氣哀求，他依舊鐵了心要送自己進去。
無奈就安排了一個夜宵。
最終在夜宵上把對方迷暈，然後直接活埋在了工地下方。
程峰是自己的同鄉，又是施工隊的隊長，負責埋一個人在工地下邊完全沒有什麼困難。
特別是十年前也沒有那麼多的監控攝像頭。
基本上可以說無聲無息。
“葛隊長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問完就給日記本給人家看看，這麼大一本對方也吞不下去不用擔心物證會消失，我先去泡杯茶。”
張靈天從審訊室裡站起身來。
“明白！辛苦張副組長。”
葛集給張靈天行了一個禮。
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大佬！
如果這不是在審訊室他真的要五體投地的膜拜了！
太他媽牛逼了！！
居然還能這樣審！
就這樣張靈天離開了。
“張先生，你這審訊方式讓我大開眼界啊，沒有想到你問我借筆記本是這個原因！”
南仕文一臉震撼！
就在準備參與審訊的時候，張先生突然過來悄悄問了一句，說什麼能給他找一本筆記本嗎，年份越久越好的。
他當時一臉懵逼。
不過今天是張先生需要他肯定也就去找了！
誰能想到這筆記本居然是這麼用的！
“借筆記本？？”
江小涵在旁邊雲裡霧裡的。
什麼意思這是？
筆記本居然是借的？
那不是證據嗎？
“哈哈哈，原本我以爲這是個無解的案子，結果沒有想到張先生你里居然用這種方法破了局，虛晃一招的新境界！我算是在張先生這裡學到了啊！”
鄧州也是一副五體投地的模樣。
這一招太高明瞭。
“怕是難學啊，張先生這種虛晃一招也不是誰都能用的。”
南仕文突然來了一句。
“哈哈哈——”
鄧州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兩人怎麼會不懂，對付像程元鬆這種老狐狸，一般的忽悠根本沒有一點用。
那爲什麼程元鬆會心態崩了，最後釋然的說出了一切？
明顯就是張先生說到了對方的心坎裡。
也就是至少表述出了一部分事實，所以纔會出現這一幕。
而難點也在於你有能力說出與案件相關的話來虛晃對方嗎？顯然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南仕文懂，鄧州一樣懂。
所以兩人才意味深長的哈哈大笑。
但不管怎麼樣，這國案組第一案算是完美完成了，接下來張先生要應對的就是總檯的採訪了！
因爲目前對方所說的這些已經足夠進行定罪。
“假的？虛晃？那老闆你還說要給筆記本給人家看？裡邊是……”
江小涵此刻小腦瓜子裡邊全都是‘66666~’飄過。
她這是第一次到審訊現場。
之前看一些案件的審訊現場那都是電視上的情節，中規中矩。
對於老闆的審訊她覺得十分詫異，還可以這樣，原來老闆之前都是這麼破案的嗎？
而當她現在聽到連證據都是假的的那剎，腦子嗡嗡嗡的！
假的！
所以老闆說的那些話也是憑空說的？
直接誘供！！
好傢伙，還可以這樣！！
原來這纔是老闆能成爲張副組長的原因！
也不知道這個程元鬆在看到筆記本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
時間很快來到了十一半點。
審訊室裡。
“葛警官，你們不是知道案件過程了嗎？爲什麼還要問得這麼細節？剛剛張靈天都說了啊！任大海之所以會死，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爲對方要舉報我，所以我就跟李天賜以及同鄉程峰就把他殺了，迷藥這種東西我們那個年代想要隨便買一點很簡單啊，你們這還問東問西的煩不煩！還有這張靈天去泡一杯茶泡了一個半小時？！”
十一點半，被連續審訊一個小時，昨晚也被提審的程元鬆有點上火。
畢竟都已經擺出來的東西，剛剛張靈天也是說了的。
然後他們居然還在這裡問。
這種形式主義真的受夠了！
還有這個張靈天，不是說去泡茶嗎，這一個半小時都還沒回來啊？
也是離譜！
成爲副組長就能這麼當甩手掌櫃的？
“工作需要嘛，張副組長泡完茶估計就去休息了。”
葛集帶着笑容說道。
這案子是他從業這麼長時間以來最頭疼的案子之一，因爲年代久遠，受害者都變成了不完整的骸骨了，很多證據鏈無法完成閉合。
到時候哪怕上了法庭一樣改變不了會被判無罪的概率。
特別是這個程元鬆還非常的抗拒。
想從口供這一塊入手難於上青天。
當時說要請張副組長過來審訊，他還想着，雖然張副組長大名鼎鼎又傳聞有一些特殊觀察能力，民間傳聞是與鬼神通靈。
當然，作爲公職人員他肯定是不相信這個的。
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對方真的能與鬼神通靈，鬼神說的話也不能當證據啊。
判刑需要直接的證據和完整的證據鏈。
然後……令他三觀炸裂的審訊方式出現了。
直接將口供給錄了出來。
而且還特麼是三個殺人案！
接下來就算對方想逃避，這都不可能！
果然是副組長！
佩服佩服！
“就這麼浪費糊弄我們納稅人的錢？還有葛隊長，剛剛他說的話你們應該算數，總不可能人不在這裡你們就不認賬了吧？畢竟我可是在這裡配合了你們這麼長時間的形式主義工作。”
他之所以撐這麼久，就是爲了等那份讓自己暴露的日記。
同時張靈天剛剛還說了，日記上還有他暴露的過程，對方懷疑的一切等等。
要是張靈天走了對方就不認賬了，他真的要火大了！
畢竟自己在這裡可是配合了他們這麼長時間，一直在做形式主義的工作。
“放心，你配合我們，我們也會配合你的，等一下這日記本就給你看。”
葛集回答道。
而且言語乾淨利索絲毫不帶一點猶豫。
“那就好，唉，警官，反正我肯定是吃花生米樂，但這件事給了我很大的啓發，其實我也挺想給你們一個人生忠告的，那就是知人知面容易但這心難知啊，你看看，誰能想到濃眉大眼一直跟在我後邊的心腹小弟，這麼一個憨厚的胖子最後居然會害我！他這心我是真的摸不透，摸不透啊，所以我建議你們以後做事還是要多一分防備，絕對不能輕信任何一個人。”
反正要死了，程元鬆也跟警官坦然的聊了起來。
其中最讓他懊惱的就是這個叫李天賜的。
所以他要給這些警官一個人生忠告。
那就是人心是難以捉摸的，無論對待多信任的人，一定要多一份防備絕對不能輕信！
否則就是萬劫不復，全盤皆輸。
“你這還給我們人生忠告了。”
審訊室裡，其他警官都樂了。
死刑犯要給他們人生忠告，這還是頭一次。
“這可是我用命換來的忠告，葛隊長這下結束了，可以把日記本給我了吧？”
程元鬆說完迫不及待了起來。
“拿着吧。”
葛集直接將那個泛黃的日記本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