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絲寒意從心底開始向身軀蔓延，直至整個人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目光延展，他心跳漏了半拍，瞳孔一點點收縮，直至針尖大小。
原本瘦高的院長，此刻變成了一隻頭上長滿眼睛的八爪怪物，一根觸手抓着法杖樣式的武器，模樣幽離可怖。
百目妖鬼張牙舞爪地大笑：“進來一個贈品？”
趙玉妙看見門口的司賓，焦急道：“你怎麼進來了！”
“我……”
“糟了，把普通人牽扯進來了。”
百目妖鬼發出瘮人的笑聲：“作爲一個普通人，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有些特別，正好作爲大餐後的甜點。”
“你站在那別動，等我解決了這隻禍祟！”
“你猜誰是獵物？”
“區區一級禍祟！”
話音一落，兩人化作兩道模糊的身影，飛快地反覆碰撞在一起。
司賓沒見過這陣仗，禍祟是什麼他倒是知道一些。
妖怪、魔物、鬼神……所有邪異之物都被統稱爲禍祟。
這是網絡上，官方媒體告訴給大衆的定義。
而在武國，專門對付禍祟的組織被稱爲除禍司。
司賓發現，這裡不是原本的現實世界。
他擡眼望去，兩人速度極快，但頭上的彈幕他勉強看到，而且似乎兩人的彈幕也合二爲一了。
【醫生姐姐要倒大黴咯！他可不是一級禍祟。】
【確實，他其實是醜目鬼，二級禍祟。】
【太好了，這裡又要多一隻禍祟了，快端上來罷！我迫不及待了！】
【不捨得姐姐變成禍祟捏！】
【就要就要，變成禍祟來讓我蹂躪吧！哈哈哈！】
我艹，發這些彈幕真不是人吧！什麼東西啊！
司賓深感無力，自己只能旁觀，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咱就是說，這醫生要是被醜目鬼所殺，也會變成醜目鬼的！】
【我不介意的，越醜殺起來越沒有負罪感。】
【是的，而且醜目鬼殺起來簡單啊，直接帶面鏡子給它一照，自己就能給自己嚇死！】
【馬上就結束了，沒啥好看的，溜咯！】
司賓看了，果然聽到一陣陣沉重的女人喘息聲。
一道纖細的身影重重地撞在辦公桌上，文件袋散落一地。
趙玉妙扶着桌角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跡，美目中流露出驚恐，“一級禍祟不應該這麼強啊？”
司賓剛想開口告訴趙玉妙面前的百目妖鬼是醜目鬼僞裝的，卻想到這樣會打草驚蛇。
鏡子！
司賓的視線飛快掠過整個辦公室，卻發現整個辦公室竟沒有一塊鏡子！
玻璃？黑色的電腦屏幕？
剛冒出想用這些替代鏡子的方法，他就發現這個百目妖鬼滿頭的眼睛實際上一直在看着四周，桌上就有黑的電腦屏幕，但他卻沒有受到影響。
可能是清晰度不夠？
對了，手機！
司賓連忙從口袋中掏出手機。
果然沒信號！
他飛快地打開相機，調成自拍，擰眉瞠目，大喊一聲：
“妖怪！”
司賓自己也不知道除開在網絡上當劍仙時能舌戰羣儒，還有哪來的勇氣去吸引這樣一個怪物的注意力。
醜目鬼被司賓的聲音吸引，頭微微扭了一下。
司賓舉着手機，亮堂堂的屏幕正對着他。
氣氛陡然凝固。
怎麼回事？這鬼怎麼沒反應？不會又被彈幕騙了吧！
他從側面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心中頓時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我艹，他暖暖的有美顏，這AI美顏直接把這怪物美化成網紅臉了！
怎麼關啊！我從來都不拍照的啊！
這時，醜目鬼似乎明白了什麼，看着司賓的數百隻眼睛同時變得警惕起來。
“小子，我改變主意了，餐前甜點好像也不錯。”
八隻柔軟扭動的觸手瞬間張開，宛如一張肉網，朝司賓撲來。
趙玉妙見狀，扣動扳機，連開數槍，子彈裹挾着奇異的力量，劃破長空飛射而至，打斷了醜目鬼的動作。
她順手抄起顯示器就往醜目鬼臉上砸，後者只觸手輕點地板，扭曲着身子，輕巧地躲了過去，上百隻眼睛同時露出輕蔑與不屑的眼神。
司賓反應過來。
這姐姐很聰明啊，很快就看出了我的意圖。
趙玉妙也發現了這隻百目妖鬼是醜目鬼僞裝的。
她應該是除禍司的人，知道這些低級禍祟的弱點。
咦，既然她知道，那麼說明在她的知識裡，顯示器屏幕這種應該也是有作用的。
但爲什麼沒有效果呢？
司賓再去看彈幕，想從中獲得什麼有用的信息，卻發現都是一些污言穢語以及口嗨的彈幕。
果然還是得用鏡子？
司賓將信將疑，他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
可哪裡有鏡子呢？
大腦飛速旋轉，他猛地想起來：“對了！之前這個醫生還在補妝來着，我記得她把鏡子揣進白大褂的口袋裡了！”
此刻，被趙玉妙脫去的白大褂就躺在司賓面前。
他連忙伸手從中掏出一個小的銀色化妝鏡。
“趙醫生，試試看這個！”
趙玉妙接過化妝鏡，眼中閃過一抹驚異，旋即便將其打開，對着醜目鬼照去。
醜目鬼僞裝成的百目鬼滿頭都是眼睛，根本躲不開。
就在醜目鬼愣神的一瞬間，趙玉妙食指與中指夾着的紫黑色卡牌逐漸消散，化作淡藍色的光點注入手槍中。
聖祝射擊！
槍口凝結着金色神聖的魔法陣，如火焰般燃燒起來，子彈從中穿過，化爲金色的聖光，朝醜目鬼激射而去。
“愚蠢的女人！”
醜目鬼上百隻眼睛突然不約而同地流露出狡黠與譏諷。
他彷彿根本不受鏡子的影響，依舊行動自如，躲開子彈。
冰冷的房間中陡然亮起上百隻巨目虛影，攝人心神。
司賓和趙玉妙都感到一陣暈眩。
怎麼會這樣？彈幕又騙我？！
“啊！”
趙玉妙被巨大的觸手甩開，朝司賓飛過來。
司賓抱着頭，被砸了個正着，顫抖着悶聲呼痛。
唔！
突然，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麼。
等一下，開始的時候，我拿手機對着醜目鬼，他朝我這邊轉頭了！
他明明整個頭上都有眼睛，卻還要扭頭來看我這邊？
醜目鬼僞裝成百目妖鬼的樣子，他實際上並沒有這麼多眼睛！
也就是說，其他的眼睛並不是真正的“眼睛”！
司賓回憶着醜目鬼當時轉頭時的樣子，大致確定了他真正眼睛的位置。
他迅速拿起掉落在一邊的化妝鏡，塞進趙玉妙手裡，飛快道：
“1點鐘方向！”
下一秒，司賓就被飛來的五個觸手抓住了手腳和頭。
而趙玉妙一腳踏出，躲開了醜目鬼的攻擊，拿出一張卡牌，嘴裡唸唸有詞：
“巨大化！”
卡牌化作點點藍銀色的光芒，注入她手中的化妝鏡。
化妝鏡瞬間變成臉盆大小。
她飛速移動到醜目鬼的右後方，再次拿出一張卡牌。
光亮術！
光芒剛出現就被壓制，但勉強起了作用，下一刻，她便拿起化妝鏡，對着醜目鬼照射。
“啊！哪裡來的醜八怪！該死！該死啊啊啊！”
醜目鬼上百隻假眼珠子在目眶裡瘋了似地打轉，觸手毫無章法地亂舞，發出淒厲的慘叫。
聖祝射擊！
金色的火焰裹着子彈，化作一道聖光，彷彿能淨化一切，射進醜目鬼的腦袋中。
子彈沒入大腦，出來的卻是一片宛如實質的黑暗。
司賓虛弱地癱坐在地上，剛纔醜目鬼是奔着將他五馬分屍來的，好在趙玉妙速度很快。
他坐在地上，精疲力盡地倒了過去。
……
陌生的天花板。
司賓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病牀上。
我又穿越了？
他看了一眼醫院牆壁上掛着顯示器，上面播報着新聞：
“近來夜間有禍祟活動跡象，若有異常請及時呼叫除禍司，請廣大市民避免夜間獨自出行。”
“爲保障廣大市民安全，除禍司即將開展新一輪擴招，對象爲大一，大二，大三的學生……
司賓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正是夜晚。
我睡了一天？
這時，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趙玉妙腿上的黑色絲襪部分被撕裂，她依舊披着醫生的白大褂，臉色有些蒼白。
“醫生，那禍祟怎麼樣了？”
“已經解決了，”她微微一笑，“多虧了你。”
趙玉妙坐到牀邊，“沒想到，本來給你看病的時候，以爲你就是一個閒得發慌來醫院惡作劇，拍點惡搞視頻發到某站某音上的大學生。”
你這是對大學生的刻板印象！
“沒想到居然救了我，甚至整個醫院的人！”
趙玉妙捂着胸口，發出劫後餘生的嘆息。
“話說，你一個普通人是怎麼看出着禍祟的真面目的？”
“彈幕告訴我的。”司賓如實道。
趙玉妙聞言，只是淡淡一笑，“算了，你估計是在網上看過一些禍祟相關的帖子和資料吧。”
司賓心中也是嘆息，“果然還是沒相信我。”
“不過你能看出他是醜目鬼僞裝，也是不容易。”
“運氣好而已，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沒想到你居然是那種相信運氣的人。”
司賓沒有反駁。
“所以趙醫生你其實是除禍司的人？”
“我剛進入除禍司，這是我執行的第一個任務，差點就殉職了。”
難怪這麼年輕。
正常情況下，除禍司的預備役會在高中選拔，需要通過類似高考的統一測試。
事實上，禍祟對司賓這類普通人來說，就如同犯罪事件一樣。
經常聽說，但是真正能遇上的很少。
只不過最近幾年開始頻繁起來。
大部分禍祟都在發現時就被除禍司的人控制下來了。
禍祟的出現，不過二百餘年。
據普通人能知道的情報，它們都是從另一個世界滿溢過來的。
那個世界有諸多稱呼，尋常人知道的是叫影之世界，簡稱影界。
它與現實世界存在諸多相似的地方。
伴隨禍祟同時出現的是，在另一個世界獲得超凡力量的人。
不過，還有一種論調是，兩者的關係其實應該反過來。
“我給你服用了特殊的療傷藥，你的傷應該很快就會好。”
“我感覺已經好了。”
“嗯，那種藥對身體傷害的治療效果拔羣，但是不一定能完全祛除禍祟對你的影響。”趙玉妙說，“畢竟你作爲一個普通人，進了那個世界，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那我應該怎麼辦？”
“明天我帶你去除禍司徹底檢查一下吧。”
“好的。”
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司賓當即起身披上黑白棒球服外套，兩人一同離開了醫院。
此刻正是夜晚十點，司賓躺了大概三個小時。
趙玉妙把司賓護送到家。他家住在天雲區的繁裕小區。
“你住這啊？”
“怎麼，趙醫生你也住這？”
“沒，我的意思是，我現在知道了你的住址，隨時可能過來哦~”
“我家不是搜查官不讓進的。”
“我也算半個搜查官吧？”
“我去，趙醫生你來真的啊？”
“你爸媽在嗎？”
“我爸媽在我五年級時就去世了。”
“抱歉……”
“沒事。”
……
“你接觸了那個世界的一部分了，身上沾染了那個世界的氣息，很容易吸引其他禍祟。”
“如果遇到什麼可疑的人，記得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好的。”
趙玉妙叮囑了幾句後，轉身便離開了。
司賓注視着她的背影，視線逐漸上移，原本消失的彈幕再次出現了。
【咦，這女醫生沒有變成禍祟？】
【被誰救了嗎？我去看看回放】
司賓不禁感到好奇，這彈幕似乎都是一人所發。
趙玉妙越走越遠，她頭上的彈幕也逐漸變小。
司賓連忙跟了上去，想看看後續。
轉過一個街角，趙玉妙頭上的彈幕再次出現。
【居然是一個普通人？】
這時彈幕開始多了起來。
【沒死？】
【是啊，被一個普通人救了，不敢相信】
【普通人怎麼敢直面禍祟的？】
【奇怪，那個小子，我怎麼關注不了他？】
司賓心頭一緊，“關注不了我？難怪我頭上一直沒有彈幕……”
不對，歸根結底，這個彈幕到底是誰發的？
我們這個世界的某一羣人？影界的人？或者異世界的人？
【我也關注不了】
【厲害了，這小子是被哪位大佬包養了啊！】
【普通人被禍祟攻擊到，應該會很快被感染成同類的】
【這傢伙和醜目鬼僵持這麼久，怎麼感覺跟個沒事人一樣？】
【肯定是大佬在暗中保護啊！】
【不好說，大佬一般不會干涉那邊的事】
【我本以爲那位大人肉身草怪已經天下無敵了，哈哈哈，這又是誰的部將】
……
除禍司內。
“玉妙，你這報告是認真的？”黃髮中分的年輕男子眉頭緊皺，不怒自威，“普通人能在那個世界停留30分鐘沒有異樣，被二級禍祟擊中沒有轉變？”
“你確定你沒有中幻術？”
“千真萬確，李團長！”趙玉妙站得筆直。
“如果是真的，那資質可不得了啊……”
李頂峰沉吟片刻，“那明天你去把他接過來，我們來給他做個測試。”
“最近我們不是在擴招嗎，他正好是大二的學生……”趙玉妙帶着自己心思旁敲側擊道。
“這種事不能強求的，得看他本人的意願，”李頂峰嚴肅道，“畢竟一旦接觸了那個世界，就算是徹底告別了普通人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