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掃過。
太子坐騎一聲嘶鳴,轟的倒下。
“殿下?”
武懷玉持槊追到,對着老虎屁股又是一槊。
嗷!
公虎痛吼,
粗壯的虎爪用力一拍,太子的那匹西域康國進貢的大宛寶馬,就被一掌拍死,
太子被壓在馬下,
無法掙脫,
可在險境下,卻依然還握着那把埋鞘寶刀,眼看老虎就要撲來,太子揮着刀大吼,“來啊!”
老虎吼着要撲過去,結果身子反而在打退,
“護衛太子!”
老虎身後,武懷玉居然扯住了老虎尾巴,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硬生生的拖住了老虎。
“殿下,”
“老師,救我,”
一名千騎奔至,長槊刺下卻被公虎一掌拍折,接着連他的坐騎也被扯住前蹄拉倒,
馬摔倒前他摘鐙縱身一躍,猛的撲到老虎身上,
這人卻是匈奴後人劉仁願,
這位身高一米九的年輕人,撲到老虎身上,右手握着把短刀,狠狠的就扎進了老虎脖子,
這隻大公虎,尾巴被武懷玉雙手扯住很後拖,又被劉仁願跳到身上還紮了一刀,吃痛之下越發狂怒,
雙眼血紅,
扭頭就張開血盆大嘴撕咬,
劉仁願卻非常矯健的側身閃過,揮起刀子又是連刺,
這兇險無比的瞬間過後,
其它侍衛們也終於衝到,幾人拼命的擡起大宛寶馬屍體,割斷鞍蹬,將太子從馬屍下拖出來。
“腿,我的腿!”
太子依然還持着刀,被救出後,卻突然痛呼。
幾名侍衛驚恐的發現,皇太子殿下的一條腿居然都變形了,
脛骨斷了,
太子腿斷了,
骨頭都刺出來了,
森森白骨,
腿嚴重扭曲,
更多的侍衛拼命的撲向老虎,
槍刺,刀捅,
拿拳頭砸,拿狼牙棒、鐵骨朵、鐵鞭、銅鐗,各式各樣的武器,
老虎慘叫連連,
發狂的掙扎撲打,
武懷玉扯住了尾巴就不放,劉仁願更是騎在老虎背上一把刀子不停的刺着,
左衛中郎將蘇烈帶着一隊左右衛的驍騎趕到,
“護衛殿下,”
“殺了那該死的大蟲!”
武懷玉大吼,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今天這狩獵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剛纔他聽到太子的慘叫,甚至聽到隱約腿斷了之類零碎的話,他此時驚嚇不已,
老虎還在拼命掙扎,
好幾名禁軍被它的拼命反擊傷到,甚至一名禁軍被虎爪鉤到,一下子就拖到虎口前,
公虎恨恨的張開巨嘴用力一咬,那名禁軍的半邊臉都被咬沒了,
蘇烈驚的面無人色,
太慘烈了,
當然,這跟戰場上的慘烈相比,不值一提,
可是看到那位被禁軍拼死救出,正擡頭往前跑的太子殿下,一條腿怪異的曲折着,太子甚至都昏死過去,
而堂堂宰相的晉國公、太子少師、左光祿大夫武懷玉還躺在地上,雙手扯着虎尾跟拔河似的,渾身都是灰塵泥土,
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死了好幾人,
還有好些人受傷,
蘇定方衝上去,鐵槊狠狠的刺入老虎後背,
嗷,
老虎狂怒,慘痛連連,
武懷玉這時也終於鬆開虎尾,他爬起來衝上去,奪過一名禁軍士兵手中的四棱銅鐗,對着虎背就是狠狠的砸下去,
虎脊樑被打斷,
劉仁願已經不知道捅了老虎多少刀,他自己也成了一個血人,都分不清到底都是老虎的,不是也有自己的,
老虎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
終於他悲鳴着,卻再也爬不起來,
他那黑紋黑棕虎皮,已經被捅出無數口子,跟個篩子似的,
連一隻虎眼都被刺瞎了,一把短劍還插在裡面,
當李世民趕到,
老虎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皇帝看到承幹那條驚人的斷腿,發出了憤怒的嘶吼,武懷玉顧不得身上的泥土和血污,
也趕緊給承乾急救。
太子已經痛昏過去,
他的腿,右腿,斷了,
骨頭刺出皮肉,小腿都反了一個方向,恐怖無比。
李世民臉色陰沉的嚇人,
武懷玉趕緊急救,
憤怒的皇帝在旁邊看了會,最後轉頭離開,
他先是走到那隻死掉的公虎前,看着那都快分不清形狀的虎屍,搶過一把千牛刀,雙手持刀砍劈虎頸,直到把整個虎頭給砍了下來,
然後提着虎頭來到路邊翻倒的鐵籠前,看着裡面還在拼命掙扎吼叫的母獸,把公虎頭扔在牢前,然後拿着千牛刀對着籠子裡的母虎狠刺,
一刀,一刀,又一刀,
母虎關在鐵籠裡,四腳都被鎖住,連虎嘴都被鎖住,脖頸也鎖了,根本無法閃避,
母虎吼叫連連,
很快叫聲越來越弱,
這隻老虎被一個憤怒的父親刺了不知道多少刀,徹底死去。
空氣着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還有極大的恐懼。
天子一怒,無人能承受。
李世民讓人打開鐵籠,把母虎的腦袋也砍了下來,然後走到懷玉面前,
“如何?”
“陛下,太子腿被壓斷了,昏了過去。”
“腿傷比較嚴重,”李世民眼神陰冷,“治好太子的腿,不惜一切代價。”
皇帝蹲下,
伸手撫摸太子臉龐,
起身,轉頭。
皇帝目光掃過一衆惶恐的侍衛,
他手一指,
“這些人,全部處死,”
那些是隨從侍衛太子的侍衛,
武懷玉聞聲,趕緊爲他們求情,“陛下····”
“你去醫太子,”皇帝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此時的皇帝,明顯有些心智大亂,
好在長孫無忌、蕭瑀、段綸、李道宗、秦瓊等大臣及時趕到,趕緊勸說皇帝暫時把那些失職侍衛拿下關押,稍後處置。
“陛下,現在重要的是太子殿下的傷,”
武懷玉在第一時間給太子先做了些急救後,馬上讓人給製作了一副擔架,把太子擡着回白鹿莊園,
這山上也沒那條件,天也黑了。
好在距離莊園也不算遠了,
一路小心翼翼的擡着承幹下了山,回到莊園後,懷玉給承幹喝了碗蔘湯,承幹終於甦醒。
他想要起來,
“殿下,好好躺着。”
“我的腿?”
“殿下放心吧,臣已經爲殿下處理好了,這條腿只是暫時不能動,但很快就會恢復的。”
承乾的腿傷的很嚇人,右腿脛骨開放性骨折,
不過武懷玉倒覺得還算不幸中的萬幸,他只是被馬壓倒了腿,並不是被老虎傷到了,
真要是讓那老虎傷到,不管是拍到,還是抓到,或是咬到,那才更危險。
現在僅是骨折,
脛骨開放性骨折,
但能治。
尤其是承幹還年輕,才十一歲,還有較好的恢復能力,
清理創口,接骨復位,縫合傷口,
上藥上夾板固定,
承幹要躺很久了,
如果一切順利,那麼養個一年半載,應當能恢復的差不多,當然這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
誰也不敢保證說就一定不會有什麼感染之類的,
而且骨頭到底會不會長好,也不好說。
隨駕的御醫全都過來仔仔細細的看過,皇帝還派人火速去長安召其餘御醫前來,甚至還臨時徵召長安各大藥肆醫館的醫生前來。
太子的腿不容有失。
“相國,陛下請你過去。”
一名侍衛等着門外。
武懷玉簡單的換了身衣服,便去見皇帝。
皇帝剛纔是一直看着懷玉如何醫治承乾的,
皇帝眼睛依然通紅,
孤獨的一人坐在廳中,
似是十分自責,
“朕如果不非要活捉那隻母大蟲,
不把它送給承幹,
就根本不會有這意外了,朕害了承幹,朕就不該帶承幹出來打獵,”
“都是朕的錯,朕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承幹,又要如何面對觀音婢。”
看着如此自責的皇帝,武懷玉嘆了口氣,他雖是皇帝,卻也是一位父親,看着心愛的嫡長子遭此意外,受此大罪,甚至以後還不知道腿會不會殘,皇帝的心情,武懷玉也就理解了。
說到底,他也才三十出頭,承幹才十一歲。
這不僅是皇帝的嫡長子,還是國之儲君。
“陛下,都是臣失職,”
李世民擡頭,
“承乾的腿怎麼樣了?”
“斷骨已經復位,創口也已經清理,也用了消腫、解毒、止痛的藥,現在傷腿已經固定好了,接下來就是養,
現在最主要的還是消腫止痛,防止感染,還要促進血液循環,避免血液長時間的淤積加重不適······”
懷玉說的這些,李世民並不能完全明白,但那些御醫也說了,懷玉的醫治方案是比較好的,復位的也很好。
“哎,”李世民長嘆一聲,“我十六歲起兵上戰場,戰場上傷亡更加慘烈,可承幹是我兒,還是我和觀音婢的嫡長子,更是我大唐儲君,他才十一歲·····”
不說國之儲君,就是家族嫡長子,其地位也是極高的。
要知道,喪禮中,子女要爲父母帶孝守喪,而父母是不用爲子女守喪的,但除了嫡長子外。
嫡長子去世,親生父母一樣要爲嫡長子守喪帶孝三年,因爲嫡長子對於家族來說,他是家族未來繼承人,他是宗子,他在整個家族中的地位,極其重要。
“承乾的腿,一定要治好,朕不管你需要什麼藥材,朕都能給你找來,朕也可以給你時間,半年,一年,甚至兩年三年,但只有一條,
承乾的腿必須完好如初,他的腿不能有半點殘缺。”
李世民咬着牙對武懷玉一字一句的交待。
“陛下,斷骨已經復位,幾位老奉御也說復位的很好,現在用了我老師的丹方,只要接下來傷口不感染腫潰,那麼就只需要些時間養好骨頭,等骨頭養好,再做康復鍛鍊,一年左右應當基本就好了。”
李世民盯着他,“好,朕相信你,一年,一年後朕要看到原來那個活蹦亂跳的太子,要看到他的腿完好無缺,”
“陛下,太子也是臣的學生,臣一定會盡全力醫治,”
如果承幹只是個普通人,那麼他的這個斷腿,一點不稀奇,要是他是個兵,放在戰場上,這樣的傷更不算什麼。
當初武懷玉在隴右戰場上,那裡幾萬人的行營,都配不了幾個真正的大夫,一場大戰過後,缺醫少藥,別說斷腿,就是腸子流出來,只要沒死,那也是先塞回去,然後擡到後方排隊等着,
許多傷兵傷口都生蛆,
不少本來只是一些不嚴重的傷,結果沒能及時醫治,感染後卻得截肢,甚至是大部份的傷兵都因感染死在了醫營中,
斷條腿?頂多休養個兩三月時間,前提是你得挺過初期,不能傷口感染。
若是一般人,能活着就行,至於腿恢復的好不好,瘸點拐點都算不得什麼,但承幹是皇太子,大唐儲君,李世民不能接受才十一歲的皇太子以後成爲一個瘸子。
絕對不能。
無論如何,不惜一切代價,也必須醫治好承乾的腿。
這種事本來不能打包票,誰也不能保證就沒有個萬一什麼的,
但武懷玉還是給皇帝承諾了,一年後,還皇帝一個完好如初的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