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是從中間打通，兩間屋子連在一起的，即便如此，面積也不超過三十平米。
牆上的黑板則是抹了一層水泥，然後塗刷的黑板漆。
便是講臺，也是連夜搭建好的。
此刻，屋內已經坐滿了人，不少沒有座位的，甚至只能站在後面。
粗粗估計，小小的房間裡，擠進了六十多號人。
這裡面，原審訊小組的人幾乎全部到齊。
行動小組的前車之鑑他們不會看不到，別看現在倒黴的是行動小組，誰又知道那不是他們審訊小組的明天？
再加上講課的教官可是專門從秦成監獄請來的，就連他們組長向天明都來聽過課，他們要是不來，難不成比自家組長都厲害？
除此之外，就是那批擴編的新人，尤其是打算日後進入審訊小組的新人，他們纔是主要上課對象。
而剩下的則是陳俠帶來的人，不過只有幾個人。
畢竟他們來培訓的主要目的並非審訊。
不過陳俠也沒有禁止他們多學點東西。
當李衛東跟向天明進來後，本來有點雜噪的課堂，頓時變得落針可聞。
先不說向天明，即便李衛東再不常露面，也沒有人天真的以爲他地位不行。
尤其是，李衛東立下一等功的消息，他們也都知道。
這讓李衛東在審訊情報組的聲威直追常慶波。
也就在這時，餘同從正門走了進來，並且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李衛東，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自從看到那份草稿，他便一直想要跟李衛東好好交流一番，但找了好幾次，都沒堵住。
後來，李衛東更是乾脆不來了。
這讓餘同差點以爲對方在故意躲着他。
直至從向天明那裡得到準確的消息。
雖然李衛東有事不在，但餘同也沒有閒着，開始了自己的上課之旅。
原本以爲今天跟之前沒什麼兩樣，沒想到，苦苦‘追求’的李衛東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本來，他今天上課的內容還是一些基礎審訊的東西。
但現在，卻直接改了主意。
他得拿出點本事來，亮亮手藝，不能讓李衛東看扁了。
所以，餘同只是衝着李衛東輕輕點頭，然後來到講臺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四個字：審訊六法。
當轉過身後，餘同整個人都變得不同了。
“審訊六法，是我經過長期摸索實踐，總結出來的一套方法，我將其分爲：單刀直入法，各個擊破法，引而不發法，抽絲剝繭法，激將法，十面埋伏法。”
從餘同自傲的神情就能看出，他這套審訊方法，絕對是生平得意之作。
如果不是因爲今天李衛東在這裡，他絕對不會拿出來。
不是藏拙，而是因材施教。
對那些剛剛接觸審訊的新人來說，聽這玩意跟聽天書沒什麼區別，根本就無法理解。
就算原本審訊小組的人，聽起來也費勁。
餘同此舉，擺明了是要跟李衛東來一場臺上臺下的論劍。
因此這堂課，實際上只屬於兩個人。
李衛東自然能夠感受到餘同發出來的信號，身子更直了幾分。
對方這所謂的審訊六法，光是從名字上來看，就有着濃濃的謀略味道。
不過這也正常。
審訊，本來就是兩個人鬥智鬥勇的過程，就看誰能更勝一籌。
臺下，幾乎所有人都激動了。
尤其是審訊小組的人，更是兩眼放光的在筆記本上記錄着。
這是什麼？
絕世秘籍！
不求全部學會，只要能悟透個兩三成，他們留在審訊小組就穩了。
本來，向天明也打算記下來，不過剛拿出筆，看到李衛東坐在那裡動也不動，想了想，又收了起來，然後學着李衛東的模樣，正襟危坐。
他覺得，自己不能丟了李衛東的面子。
就算餘同再厲害，難不成比自己身邊這位大爺還厲害？
反正他是不信的。
接下來，餘同幾乎拿出自己十八般武藝，圍繞着審訊六法講述起來。
一開始，底下的人還興致勃勃，不斷記錄着，可很快，就有人開始抓耳撓腮，因爲聽不懂！
沒多久，就連審訊小組的人，也開始瞪眼睛。
他們很想說：餘教官，您給的實在太多了。
只有李衛東跟向天明，自始至終臉上都沒有半點變化。
前者，過而不忘，並且迅速吸收轉化，跟自己的經驗結合在一起，不斷有着新發現。
可以說，今天餘同講述的這些東西，徹底彌補了李衛東在審訊方面的短板。
從今往後，哪怕不依靠感知別人的情緒，他依舊能稱得上審訊專家。
而向天明，倒不是在不懂裝懂，而是左耳進，右耳出，一點也沒往腦子裡裝，堅定的認爲，自己要跟李衛東站在一條戰線上。
從七點到十點，足足三個小時。
餘同講的口乾舌燥，嗓子裡都快冒煙了。
而課堂裡，不少人臉也憋青。
以往，最多也就兩個小時，所以大家忍忍就過去了。
沒想到，今天直接翻倍。
更關鍵的是，前面那兩位坐着不動彈，他們也不敢跑出去。
將自己的審訊六法徹底講完後，餘同依舊有些意猶未盡。
主要還是，這堂課只有他自己在講自己的理念，缺少了互動，也沒有爭辯，所以才少了些味道。
“行了，今天的課到此爲止，都下課吧。”
餘同最後掃了一眼臺下衆人，哪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便‘體貼’的宣佈結束。
只不過，他宣佈下課後，大家仍舊坐在那裡沒有動彈，只是目光飄向某個位置。
“沒聽到餘教官的話嗎？趕緊滾蛋，別杵在這裡。”
向天明這時站起來，霸氣的說道。
頓時，衆人開始‘有序’的離開。
等課堂只剩下三個人的時候，向天明左右看了一眼，“那什麼，我先出去透透氣。”
說完，他便快速離開，只是走路的姿態有點夾着。
“餘教官，您今天這堂課，讓我受益匪淺，在來之前，我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請您幫忙指點一下。”
李衛東將寫了一個下午的筆記本拿出來，雙手遞給餘同。
後者臉色一肅，同樣雙手接過。
“李組長，不瞞你說，自從看過你那份草稿，我便夜不能寐，也找過你好幾次，想要跟你交流一番，直至今天才算得償所願，你放心，這東西我回去一定好好看。”
餘同並未因爲李衛東年紀小而小覷，相反，對方如此年青，竟然有那麼多天馬行空的想法，敢於去發掘，研究新的東西，這種精神，令人敬佩。
更關鍵是，之前的草稿也給了他不少啓迪，甚至他今天的審訊六法，也受到影響，變得更加完善。
兩人沒有過多閒聊，而是約定等餘同看完以後，再敘。
然後李衛東離開，半路碰到了滿臉舒服的向天明，一塊往回走。
“訓練怎麼樣了？”
李衛東問道。
“挺好的，那幫兔崽子也不傻，雖然累了點，可至少能吃飽，而且學到的東西都是自己的，一旦能夠留在審訊情報組，對他們的未來也有好處。”
向天明又不傻，原本監獄的規模，就算新添了一個第六農場，審訊情報組之前的人手也夠用，即便不夠，再選拔幾個就是了。
而現在，卻是擴編，兩年後擴編兩倍的規模，這是想幹嘛？
區區一個監獄，六個農場，用得了這麼多人？
明顯是另有打算。
甚至是重用。
所以，只要能夠加入審訊情報組，前途遠比當一個獄警要好的多。
而他向天明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定要牢牢抱住李衛東這根大粗腿。
“嗯，現在多流點汗，以後也能少流點血。”
李衛東點點頭，機會已經擺在面前，就看這些新人能不能抓住了。
隨手，他又問道：“一農場那邊女犯人的事情你知道嗎？”
“知道，那個劉凱就關在審訊室，回頭有他好受的。”
“我聽大隊長的意思是要在第六農場成立女子農場，將所有女犯人集中管理，就連工人跟獄警，也全部用女的，所以需要訓練一批能拿槍，會點格鬥的女獄警。”
“女獄警？行不行啊？”
不是向天明看不起女人，而是覺得有點懸乎。
“行不行都得按照命令來，你這邊在監獄重新找幾間宿舍，也不用太多，大概能住三十來人就行，等回頭人召齊了，由你負責訓練。”
李衛東理所當然的說道。
趙海峰聯合周紀把這件事情分派給他，所以他只能往向天明身上推，這叫能者多勞。
“讓我訓練？我哪有這個功夫？我還得天天盯着那幫兔崽子呢，要不然跟姓陳的比試怎麼辦？”
向天明腦袋立即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他又不缺心眼，明知道是麻煩事，又怎麼可能往自己身上攬？
“讓你訓練，其實就是爲了你好。”
李衛東語重心長的說道。
“爲我好？”
也就說這話的是李衛東，否則向天明絕對能呸對方一臉。
“沒聽過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嗎？這訓練也是一樣，光一羣大老爺們，訓練起來能有什麼勁？如果旁邊一幫女人同時訓練，你信不信他們都跟打了激素一樣？”
李衛東不緊不慢的說道。
果然，向天明眼睛再度亮起，但也有些不解的問道：“什麼叫打了激素？那玩意是幹嘛的？”
“當敵人用槍指着你的時候，或者你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是不是能發揮出更強的實力來？想想那種感覺，就跟打了激素一樣，在這種情況下訓練，是不是效果更好？”
李衛東循循誘惑。
“真的能有用？”
儘管心裡已經信了大半，但向天明還是有些疑神疑鬼，生怕跳到坑裡。
“忘了我研究什麼的？從心理學來講，這叫異性效應，也叫異性相吸，想想你自己，剛跟你媳婦拉手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李衛東倒不是完全在胡謅，完全是有事實依據的。
但，他讓向天明當免費勞力也是真的。
“那會不會影響不好？”
實際上，此刻向天明已經心動，只要能增強這批新人的訓練效果，他倒是不介意辛苦一下。
只不過訓練廣場本來就不大，再擠進這麼多女人，他怕會有不好的聲音傳出來。
“能有什麼影響？女人能頂半變天，不愛紅裝愛武裝，這可是正能量，誰要是說閒話，只能說明他心思不正。”
李衛東冷冷的說道。
“不錯，只有那些心裡有齷齪的人，纔會這麼想。”
有了李衛東給吃的定心丸，向天明的心也徹底放到肚子裡。
因爲時間太晚的緣故，李衛東並沒有回家，而是乾脆在向天明宿舍用木板子搭了張牀，勉強將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李衛東早早就來到徐聞的辦公室，說了下女子農場的事情。
當着李衛東的面，徐聞並未刻意壓制自己的怒意，直接言明，讓李衛東回頭把審訊情報組拉出去練練，不管是一二農場的女犯人，還是別的農場隱藏的一些問題。
甚至就連監獄這邊也不用放過，一視同仁，該查就查，該抓就抓。
很顯然，徐聞這是打算拿整個監獄農場來給審訊情報組練兵。
畢竟實戰纔是最好的訓練。
可見，徐聞對這件事情到底有多怒。
而且從這件事情中，也能看出徐聞的另一面，嫉惡如仇。
或許，他一直窩在這座小小的監獄裡，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當天，兩條通報從監獄下達到所有的農場。
第一條是審訊情報組開除第一農場聯絡員韓志剛的通報。
儘管，這件事情只牽扯到第一農場，可通報卻下達到了所有的農場，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給其他的聯絡員看，擺明了殺雞儆猴。
今後如果誰還隱瞞不報，甚至同流合污，韓志剛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
而對於韓志剛來說，未來必定一片黑暗。
但卻沒有人同情他。
第二條則是關於在第六農場建設女子農場，並徵召適齡女工，有民兵經驗者優先。
經過訓練後，可轉爲女獄警。
這也將是監獄農場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女獄警。
主要任務就是看管女子農場。
相比第一條通報，這條徵召通報引起的轟動明顯更大。
每個農場中，都有一些女工，多是後勤食堂，養豬隊，磨坊這一類的位置。
正如李衛東先前跟向天明說的，如今的女人，很多都是不愛紅裝愛武裝。
雖然這女獄警跟當兵不一樣，但也能摸槍，也有守衛的職責，立即就激發了她們的興致，在詢問後，紛紛開始了報名。
哪怕條件不符合，也強硬的讓負責登記的人員把自己的名字寫上，總之，老孃就是要報名，你如果敢不答應，那咱們先出去練練。
論撒潑，這些女工可一點都不虛。
沒點脾氣，也不可能在農場這種地方立足。
可以說，幾乎能夠報名的女工，一個都沒落下。
所以，又過了一天，當李衛東看到名單的時候，頭已經隱隱作痛。
“你跟着湊什麼熱鬧？”
李衛東瞪了一眼面前低眉順眼的任曉娟，因爲名單第一個名字，就是她。
“年齡十八到二十五歲，超過這個標準線的，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一律不允。另外身體虛弱，或者有病症的，也不允，至於剩下的……”
說着說着，李衛東聲音就低了。
因爲他不經意在名單裡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周曉白，楊芳芳，張若蘭。
想了想，李衛東直接把周曉白的名字劃掉。
既然報了名，也就意味着周曉白已經回農場上班。
畢竟找到設備的第二天，周秉安便回到家中。
雖然後續還有些麻煩，但基本都是周家在找別人的麻煩。
原本李衛東還以爲她會多休息幾天，看來對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他想象中還強不少。
至於周曉白要當女獄警，在他看來，就是胡鬧。
反倒是楊芳芳跟張若蘭，他並沒有攔着。
她們可沒周曉白的學歷，既不是大學生，甚至連正式工都不是，
對於兩人來說，如果真的能當上獄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比在食堂當工人強的多。
將來有機會，說不定還能轉正。
只不過，想要成爲一名合格的女獄警，可不僅僅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
李衛東既然讓向天明負責訓練，就沒打算放水。
誰要是站個三分鐘，就要死要活的，直接踢出去。
所以，就算李衛東沒有定下這麼多條條框框，讓所有人都報了名，等真正訓練的時候，她們也會自己主動退出。
眼下，不少都是湊熱鬧罷了。
“去吧，初步人數可以在五十人左右，最後只挑選三十人。”
等確定了沒什麼問題後，李衛東把名單還給任曉娟，後者立即應下。
回去的路上，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那個被李衛東劃掉的名字上面，雖然有些模糊，但依舊可以辨認出來：周曉白。
後面還寫着來自第三農場，以及年齡。
任曉娟可沒忘記自家組長最開始就是在第三農場工作，難不成這個周曉白跟自家組長有着不爲人知的關係？
要說女人八卦，是不分年齡跟職業的。
只不過，作爲情報小組的人，任曉娟頂多自己在心裡八卦一下，是不可能拿出去跟別人說的。
尤其是涉及到自家組長的隱私。
她如果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也就不配留在情報小組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李衛東來到第三農場。
看到李衛東，周曉白整個人都明媚了三分，在她的身上，多了些之前沒有的東西。
“師父，請您吃蘋果。”
李衛東將一兜蘋果放到宋延的辦公桌上，對方熟練的起身，拿下掛在牆上的大衣穿上，一副沒有看到李衛東的模樣。
倒是離開前，沒忘記摸了個蘋果，在身上蹭了蹭，使勁咬了一口。
“你看到我的報名了？”
周曉白也不傻，有些心虛的看着李衛東。
“對，怎麼不在家多休息幾天？”
李衛東上前，拉着周曉白的小手坐下。
“在家也沒事，還不如來上班有意思，對了，我爸讓我謝謝你，說是過幾天等忙完了，請你吃飯。”
周曉白沒忘記自己的請人的任務。
“沒問題，訂好時間提前跟我說聲就行。”
李衛東點點頭。
雖然他已經去過周曉白家中兩次，但一次是沒有事先準備，就被蘇佩雲叫到家裡，另一次，則是他把兩人接回來，忙着找保險櫃裡那份文件。
不過，要是再去上門做客的話，肯定得準備點禮物。
畢竟他可是要拐走人家閨女的，總是空着手上門有點不像話。
隨後，李衛東便拉着周曉白聊了不少瑣事。
中午，李衛東在這邊吃的飯。
上次李衛東拎來的大半袋子麪粉還沒吃完，乾脆親自出手，做了滿滿一鍋疙瘩湯。
這玩意比較好做，也是李衛東爲數不多的可以拿出來的手藝。
剛做好，聞着味的汪振義便端着飯盒進來，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
不過也正常，真要說起來，李衛東纔是那個外人，畢竟這裡可是第三農場，是人家的地盤。
吃了飯，李衛東返回監獄。
剛剛坐下，向天明便激動的找來。
“開口了。”
“什麼開口了？”
李衛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就是騙你們農場的那兩個騙子，前天晚上餘教官不是講課了嗎？審訊小組的鄭森用餘教官講的各個擊破法，成功撬開那兩個騙子的嘴，你恐怕做夢都想不到，那些被他們騙走的糧食去了哪。”
向天明滿臉唏噓的說道。
“去了哪？”
李衛東問道。
上次向天明跟他說過那兩個騙子，也說過兩人的嘴巴比較緊，竟然扛過了第一輪審訊。
按照當時李衛東的意思，自己不着急出面，先給審訊小組或者那幫新人練手。
等過段時間，如果還是無法審訊出結果，再由他出面。
所以，雖然那一千五百斤糧食還沒追回來，但李衛東並不着急，如此難得的機會，實驗對象，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而且監獄這邊已經用獎勵他獲得一等功的名義，支援了第六農場三千斤糧食，所以那邊目前也不缺糧食。
只是沒想到，審訊小組那邊這麼快就取得了成果。
還是活學活用。
甚至相比找到那批糧食，李衛東更滿意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