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天邊一彎新月皎潔。
月光傾灑,水銀泄地一般,整個大草原上銀白一片,遠處不時傳來一陣陣蒼狼嘯月的聲音,卻是讓四周感覺到更是靜謐一片。
王帳所在的營地,氣氛很是緊張,還有着一些壓抑。
這幾天,漠北王帳的營地裡,那是一個水深火熱,上上下下,大家似乎都憋着一口氣,衆人是一個大的響動都不敢出,好像生怕呼吸一大,他們的王上,就一命嗚呼了。
但是,另一邊華貴的暖帳之中,恰恰相反,那是熱鬧溫馨異常,每一絲空氣中,都溢着甜蜜安詳。
凌歸玥現在是知道了,什麼纔是真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走路用抱,吃飯用喂。
而這些天,少驚瀾一直處於一種神遊的狀態,飄飄欲仙,少驚瀾守着自己的女人孩子,那是寸步不利。
那曼妙的滋味,通俗點說,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只是,這些天,在某個一直不是很配合的調皮小寶寶的哭鬧中,一個問題,也慢慢的開始出現,少驚瀾很是不滿,極其相當的不滿!
溫暖的暖帳內,凌歸玥舒服的窩在少驚瀾懷裡,手中捏着他的一縷墨發把玩,在凝白的指間打着轉兒。
“齊華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凌歸玥眸中閃了閃,沐星辰應該已經離開漠北了吧。
凌歸玥眸光沉了沉,沐星辰會出現在這裡,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這原因她明白,驚瀾也不是傻子。
“昨晚剛收到秦哲的傳信,齊華的軍隊一直駐守着滄浪城,沒有任何的動靜”少驚瀾眸中一片暗藍,深邃如淵,他摟着凌歸玥的手也緊了緊。
沐星辰放棄了這麼好一個機會,甚至可以說,也許是他最重要的一個機會!
這原因,他怎麼會不明白!
“玥兒,以後都不許騙我”少驚瀾嗓子中有些沙啞,寒冽的眉頭也不滿的緊了緊。
玥兒身上的寒毒明明就沒有完全解掉,爲了不讓他擔心,她竟然騙他說已經沒事了,那天,他一直提心吊膽,幾乎是大氣都不敢出!
“這不是沒事嗎?”凌歸玥抿了抿瑰紅的脣,迎着他那逼人的視線,低下頭,緩緩的一點,道:“好,以後都不騙你,什麼都告訴你,行了吧”
少驚瀾伸手颳了刮她凝白的鼻尖,“你這小傢伙,回去再慢慢的和你算賬”
這小傢伙,真是讓他又愛又恨,讓他心裡抓狂,可是這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拿她沒辦法!
“不要生氣,我錯了還不行嗎”凌歸玥摸了摸鼻尖,嘿嘿的笑着打岔。
她要是不服個軟的話,他又要開始翻老底了。
厚實的長絨暖榻上,兩個絕美的人緊緊相擁,完美和諧的讓人窒息。
少驚瀾凝視着懷中的小女人,低聲一嘆,半響,聽得他慢慢的開口道:“玥兒,或許,我們可以放棄齊華。”
“你說什麼?”凌歸玥有些詫異。
一統天下,是每個帝王的夢想,驚瀾竟然會這樣說。
少驚瀾勾脣一笑,“一個齊華,我還不放在心上。”
這天下,他已經得十之有七,當初他決定要爭這個天下,也只是爲了好好的保護玥兒而已,他現在已經有保護玥兒的後盾。
現在,一個齊華,可有可無而已。
“驚瀾……”凌歸玥扯着少驚瀾的一緊,眸中閃過一絲動容。
她怎麼會不知道,驚瀾,這是在幫她還情,還沐星辰的情。
沐星辰的感情,她不是不懂,反而,就是因爲太懂,所以無能爲力。她的心很小,裝下了一個人,便沒有其他的空間留給任何人。
愛情很純粹,但是,人和人之間,除了愛情,還有其他牽連不斷的感情,落崖時候的出手相救,齊華太子府悉心照顧,爲她煉製寒毒解藥,現在漠北的……
很多很多,她心裡都記得,沐星辰爲她做的,爲她放棄的,早已經遠遠的抵過了當初的治腿之恩。
“我能給的,只有這麼多,其他的,想都不要去想”少驚瀾捧着凌歸玥的臉,冰藍的重瞳溢出一絲寒氣。
沐星辰的恩情,他一個人來還!
玥兒的心裡只能有他一個人,即使不是愛情,他也不允許玥兒的心,被別的男人分去一點。
即使是一個小角落,都不行!
這就是少驚瀾,對心愛的女子,永遠都是一個霸道瘋狂,佔有慾極強的男人。
“好”凌歸玥勾脣一笑,點點頭。
少驚瀾伸手順着她的青絲,笑道:“好了,不早了,快休息吧”
“還不困,今天睡得太久了”她是比小寶小乖都還能睡。
少驚瀾不可置否的勾脣一笑。
“驚瀾,這兩天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那人再不出現,可能這漠北王就真的只有這樣睡下去了”凌歸玥擡頭看向不遠處的簾帳,涼眸微閃。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不是今晚就是明晚,那個人,一定會出現。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那個人一定會出現呢?”少驚瀾摟着凌歸玥,往後面的軟背上靠了靠。
他一身的慵懶閒適,一張冷傲的俊臉也顯出幾分邪肆的意味。
凌歸玥臉往他健碩寬闊的胸膛上蹭了蹭,纔開口道:“那個人,既然是給漠北王下嗜睡蠱,從一開始,就沒想要他的命,或者說,他的命,對他還有用”
凌歸玥眸中一閃,如果是鬼面將軍下的毒,他拿到飛鷹虎符之後,換做是她,一定立刻將漠北王解決掉!
永遠的消除後患。
不過,這漠北王的命還有什麼用,她就不知道了。
“如果真是鬼面下的蠱毒呢?”少驚瀾說着眸光一沉。
鬼面已經死了,那蠱毒引子沒人知道在哪兒。
凌歸玥搖搖頭,開口道:“我總覺得這鬼面將軍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雖然她只是站在城樓上,遠遠的看過一眼,但是,鬼面將軍的屍體,也就是面具拿開之後他們看見的那個人,和之前給她的感覺,有些不一樣。
突然,一道靈光在她腦中閃過。
凌歸玥起身看向少驚瀾,沉聲道:“你說,這鬼面將軍會不會是金蟬脫殼?”
沒人見過鬼面將軍的真面目,誰會知道他們看見的人是不是真的鬼面將軍。
“你的意思是說,鬼面將軍沒有死?”少驚瀾也立刻反應過來。
凌歸玥點點頭,道:“很有可能”
少驚瀾伸手順了順凌歸玥的髮絲,寵溺的道:“好了,不要想那麼多,你休息,多睡一會,我去吩咐仇影查一下”
他還真沒有多留意這鬼面將軍,等玥兒睡了,他還是要到風流雲那邊去看看。
“再睡,我都睡成豬了”凌歸玥癟癟嘴,她是越來越懶了。
少驚瀾低聲一笑,看着她那小女兒的樣子,心中一動,低脣在她白皙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能看不能吃,解解渴也好,少驚瀾對自己能得到的,一向是利益最大化。
他健臂勾着懷中的小女人,灼熱的男子陽剛氣息從脣瓣間喝出,那兩瓣殷紅的火熱順着凌歸玥的臉頰,一寸寸的滑下,準備汲取那兩片柔美。
“哇哇……”
正當少驚瀾興致勃勃,準備再深一步的交流一番的時候,只是,這脣都還沒有湊上去,響動又來了。
“哇哇……”小寶寶的啼哭聲,那是一個驚天動地。
凌歸玥失聲一笑,伸手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讓開,我去看看,這小子,怎麼又哭了”
少驚瀾修長的寒眉一蹙,單手往牀榻上一撐,一個鯉魚打挺的翻身而起,一步落在小寶寶的嬰兒牀邊。
“不許哭……”看着扯着嗓門大哭的小寶寶,少驚瀾牙關緊了緊,從口中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
“咯咯……愛哦……哦”小寶看見頭頂自家老爹的一張黑臉,頓時就化哭聲爲笑聲。
那露在外面那幾根小小的手指,也調皮着,一會兒蜷成一個小拳頭,一會兒軟軟的伸開。
那小樣子,彷彿是在洋洋得意,自娛自樂。
少驚瀾殷紅的脣抿了抿,轉眼看了下小閨女,臉色才稍有好轉。
另外一個搖籃裡,小乖睡得那是一個香甜,脣上還有可疑的小泡泡,一張粉嫩的小臉白裡透紅,雙眼緊閉,雷打不動一般的睡着自己的覺。
這小寶,一出生就知道和他老爹作對,那是片刻都不消停,小乖倒是很配合他老爹。
“呵呵……”身側傳來凌歸玥清脆的笑聲。
“這小子太調皮了”凌歸玥將一根手指伸到小寶的小拳頭中,順着他的力道,勾了勾,一邊又看向另外一個搖籃,笑道:“還是小乖聽話。”
小乖在自己的小地盤,乖乖的睡着,不吵也不鬧。
少驚瀾殷紅的薄脣也好笑的勾起一絲弧度,藍眸瞥着凌歸玥,笑道:“看來,我們的小玥兒以後也一定是個小懶豬”
凌歸玥轉眼沒好氣的瞪了眼少驚瀾,這人,是拐着彎兒說她呢。
少驚瀾冷俊的眉頭一挑,我有說錯嗎?
“小姐——”凝竹撩開簾帳走了進來,手中端着一盆熱水,看見咯咯笑着的小寶,疤痕遍佈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小寶寶醒了?”
“嗯”凌歸玥轉眼看向凝竹。
凝竹的臉因爲帶了幾年的面具,皮膚顯得有些蒼白,在明白的燈光下,那兩道疤痕的紅色,顯得分外明顯。
但是,凝竹臉上泛着柔和的笑意,那浮現出的笑意讓那兩道疤痕不顯猙獰,反倒多了幾分惹人愛憐的感覺。
凌歸玥眸光閃了閃,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凝竹總算是自己走出來了。
只是,現在這迦夜又……
這兩人,還真是有得磨,不過,不都說好事都是磨出來的,凌歸玥倒也不是那麼擔心,因爲她明白迦夜對凝竹的心。
少驚瀾低眉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乖,開口道:“玥兒,你先去睡,我到風流雲那裡去看看”
如果鬼面真的沒有死,那這事情,就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我也去——”凌歸玥眉頭一蹙,給小寶寶緊了緊披風,在摸了摸小乖的小臉蛋兒,才站起身。
“沒事……”凌歸玥看見少驚瀾眉頭緊蹙,伸手捏着他的大掌。
“好——”少驚瀾健臂一勾,將她攬在懷中。
“凝竹,不要給小乖擦,等她醒了再說,這小丫頭剛睡着,那小子給他好好擦擦,髒死了”凌歸玥轉頭吩咐,小乖現在睡得正香,可不能把她給弄醒了。
凝竹擰了擰手中的白色長絨毛巾,笑了笑,“知道了小姐”
暖帳很遠處,一個小帳篷後,站着一個身材嬌小的青衣女子。
她在寒風中定定的站着,頭上蒙着厚紗,看樣子,似乎已經有一些時間了,似乎是在等着什麼,她看見凌歸玥和少驚瀾走出了大帳,眸中驟然一亮。
“嗯,正好”凝竹將手中的毛放在手背上,感受了一下溫度,小寶寶們的皮膚很水嫩,稍微熱一點,就留下紅色的印記。
凝竹用毛巾裹着自己的一根指頭,仔細的給小寶擦着臉蛋兒。
小寶一笑,肥嘟嘟的臉上,還顯出兩個小酒窩,那皮膚,晶瑩透紅,精雕玉鐲一般。
“好可愛的小公子,長大後也一定瀟灑俊美”凝竹一邊逗着小寶,一邊喃喃的念着。
凝竹眸中一陣恍惚,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有自己孩子?
想到這裡,她手中一頓,淡淡的垂下睫毛,眼中暗淡一片,難道他真的不肯原諒自己嗎?
她知道錯了,可是,他卻永遠都不肯給自己機會改正了。
“竹姑娘……”正當凝竹神遊太虛的時候,一個青衣侍女走進了大帳,那青衣侍女手中,還端着一個精美的紅木雕盤,上面放着幾個杯子,還有一些糕點。
聞言,凝竹有些驚訝的轉過頭去,問道:“你會說中原的話?”
到這裡好些天了,還很少聽見會說中原話的僕人。
漠北有自己的語言,但是會說中原話的人不少,只是,一般的僕人奴才還是很少有人會的。
“是的,竹姑娘”那青衣侍女長相秀氣漂亮,臉上一片暖洋洋的笑意。
“是的,似乎嫡王子殿下吩咐奴婢過來伺候的”青衣侍女說將手中的紅木碟子放下。
凝竹看着碟中的幾個杯子,她擅長用藥,那鼻子,當然是靈敏異常,她鼻尖動了動,便知道,幾個杯子中,分別是新鮮的羊奶,牛奶,香蜜汁,還有馬奶酒。
凝竹點點頭,也對,風流雲對小姐很好,要找一個會說中原話的僕人來斥候,也不是難事。
“好可愛的兩個小寶寶”青衣僕人看着搖籃中的小寶小乖,也跟着喃喃出口。
“嗯”凝竹淡淡的點了點頭。
青衣侍女舉了舉手中的托盤,開口道:“竹姑娘,這是王子殿下要奴婢給皇后陛下送來的”
“放下吧”凝竹淡淡的開口,繼續手中的動作,沒再搭理她。
梅蘭竹菊四姐妹,和自己人,那是相當的好說話,但是,對其他的人,也是冷淡的很。
“竹姑娘你休息一會,還是讓奴婢來吧”那青衣侍女見凝竹不再搭理她,也不見生,擱下手中的紅木雕盤,就去那凝竹手中的毛巾。
凝竹錯開手,淡淡的道:“不用,把東西擱下就行”
照顧小公子,和小小姐,她自己來就行,別人她不放心,萬一給弄痛了,吵醒了,她心疼。
青衣侍女手縮了縮,點頭笑了笑,她眸光彷彿隨意的瞥了一眼木盆中冒着熱氣的水,眸中閃過一道亮光,也沒有說什麼,退開幾步,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
真是一個再普通,再合格不過的僕人了,只是,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那青衣侍女低着的眸中,隱隱的閃過一絲着急。
外面寒風呼嘯,將暖帳厚厚的帳簾都撩起一個小角,偶爾有一絲涼風灌進暖帳內。
凝竹毛巾放在水盆中順了順,發現水已經快涼了。
“這天氣,還真是厲害”凝竹低咒了一句,起身端着木盆。
凝竹剛踏出一步,又轉頭看向低着頭,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的青衣侍女,開口道:“你看着小寶寶,不要離開,我去換一盆熱水,馬上就回來”
凝竹似乎是想着事情,眸中恍恍惚惚,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說完,她撩開帳簾,走了出去。
“是,奴婢知道”那青衣侍女躬了躬身,很是恭敬的點頭。
只是,嘴裡說着恭敬的話,那青衣侍女慢慢的擡起頭,看着凝竹撩開簾帳,幾步走了出去。
厚實的簾帳放下,在空中晃了幾下。
那青衣侍女一步步的靠近兩個寶寶的搖籃,視線看着兩個小小的傢伙,她眸中閃過一些莫名的情緒,小寶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陌生人,眸子中水淋淋的一片。
小寶不哭也不鬧,只是用一雙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看着青衣僕人,不時眨巴一下大大的眼睛。
青衣侍女對上小寶的眼睛,身子不由得一怔。
她深吸一口氣,眸中定了定,雙手慢慢的向着他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