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瑾接到這一封信時,是在後日的半夜時分。
瞪着一雙烏黑的眼睛眺望牀板上辛勤攀爬着的一隻小蟲,她的腦中空洞無比,沒有分毫的念頭。
掐算着手指,田公公離開中林縣也有幾日,離他回京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掐算着手指,大爺戰敗被俘至今已經過去多日,活命的機率已經極小,而傳出樑霄統兵出征也已有了七八日,恐怕京都也容不得繼續拖延下去,馬上就要給樑家下定論了。
而昨日,夜微瀾又特意的來了一次,他告訴徐若瑾,皇上被羣臣逼得下發了罪己詔,更是自省二天,二天後,如若樑霄還沒有消息,他亦或許要退位讓賢。
而那時,樑家滿門抄斬不提,接連跟隨掉腦袋的人也少不了,起碼夜微瀾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不想,他會在皇上主動退位的前一刻揭開皇族醜聞,讓澶州王也舒坦不得。
這一次,徐若瑾沒有拒絕,因爲她自覺已經沒有了拒絕的資格和理由。
但自省兩天,昨日已過一天,明日陽光普照之時,或許就是黑暗命運的來臨。
這輩子,就要這麼快的度過去了嗎?
若是真被賜死,她下輩子又會變成什麼人?什麼角色?經歷哪些事呢?
不!
她不要馬上就經歷下輩子!
這輩子她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
她沒有對樑霄說一句“我愛你”,她還沒有爲他生下一兒半女,她還沒有將自己釀酒的手藝響譽各地。
而且!
最重要的是……她還沒有爲“徐若瑾”這三個字恢復名分!
對,這是她心底隱藏最深的那一執念。
雖然她不屑於做什麼公主的私生女,可卻不代表那位高高在上的華貴公主可以不認自己。
這個矛盾和心結必須要解……
她不能就這樣讓命消逝掉!
猛然睜眼,徐若瑾“撲騰”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門外簇簇的腳步聲傳來,她即刻喊了春草去開門。
衝進來的人是順哥兒,不等春草打開門,他便已朝天喊嚷起來,“四奶奶,喜事,大喜事,四爺第一戰大捷,勝了,大勝!”
徐若瑾眼前大亮,光着腳就跑去了門口,搶在春草面前就開了門,反覆確認道:“是真的?真的嗎?”
順哥兒沒想到四奶奶會突然衝出來,愕然之後甩了甩手中的信,“當然是真的,奴才哪敢在這個時候說假話?若傳錯半個字,天打雷劈!”
“就會胡說!”春草喜氣之餘,忍不住埋怨他一句。
順哥兒一臉嬉笑的迴應着,徐若瑾則接過信看了一遍,當即吩咐道:“馬上將消息傳給世子,另外快去告訴母親,馬上,快!”
順哥兒撒腿就跑去傳信兒,徐若瑾也不顧天氣寒冷,仍舊光着腳丫在地上站着。
她望向天空中那輪瑩瑩散光的明月,顫抖着道:“樑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勝,樑霄……我等着你!”
夜微瀾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也不顧三更半夜,帶着人便極速趕到樑府。
而此時,徐若瑾已經穿好衣裳,在“福雅苑”陪着樑夫人。
樑夫人得知這個消息也早已沒有睡意,看着那一封喜報的信汩汩落淚,儘管沒有多大的聲音,可她卻哭的無比慘痛。
報上雖喜,但卻沒有樑輝這個名字。
顯然,樑輝的生死下落被自動忽略,爲何自動忽略?顯然,他早已自結性命,挽回屬於樑家最後一點點榮耀。
徐若瑾在一旁也忍不住悄聲落淚,抹了抹眼眶。
將心比心,如若換做她是婆婆的話,恐怕堅持不住這等穩重,早已哭的歇斯底里,呼天搶地。
“世子爺到!”
門口一聲令喝,徐若瑾與樑夫人不約而同的用帕子抹淨了臉,規規矩矩的等着他進門。
“信呢?給我看一下!”夜微瀾急迫之餘,更帶有一絲驚慌。
徐若瑾來不及多問,立刻把信遞了過去,“應當是無錯的……”
夜微瀾接過信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三四遍,可他擰緊的眉頭仍未舒展開來,徑自的唸叨着,“不對啊,這事兒蹊蹺。”
“不對?”
徐若瑾立即看向他,連帶着樑夫人也忍不住追問:“哪裡不對?”
“這信是剛剛收到的?”夜微瀾直接反問,徐若瑾連忙點頭,“就在兩刻鐘之前,順哥兒遞給我消息,便馬上去找了世子您。”
夜微瀾擺弄着手指,“可我剛剛也接到了消息,京都沒有任何的傳聞,鷹隼從七離國傳信至此,需要一個半時日,去京都,大致需要兩日,而京都到此地的傳訊在一日左右。”
“難道是信件先傳給你?然後才傳去京都?”夜微瀾自說自話,“但事情不該如此,好歹是一戰大捷,理應京都先得了消息,我等是要錯後的。”
“這事兒不對……”
夜微瀾如此說,徐若瑾也是一怔。
這並非是夜微瀾胡說八道,按道理說事情應該如此。
“世子爺確定京都沒有任何消息?”徐若瑾忍不住又問。
夜微瀾沒有分毫猶豫,“就在你的人傳訊之前,我剛剛收到京都的信。”
“那的確是不太對勁兒啊。”徐若瑾也有些納悶摸不着頭腦,就算樑霄怕自己擔心,可也應該是雙方都有傳訊的,“會不會是因爲京都路途遙遠,所以晚了一些?”
夜微瀾看向順哥兒,“一類隼?”
順哥兒點頭,“正是如此。”
“什麼意思?”徐若瑾不懂,順哥兒連忙解釋,“隼有很多種類,每一隻的速度各不相同,爲您傳信的,是最快的那一批。”
徐若瑾倒吸一口涼氣,樑夫人在一旁半晌沒有說話,突然開口道:“這信不是樑霄的筆跡。”
“信!”徐若瑾靈光一閃,當即從夜微瀾手中把信件搶過,仔細看了筆跡她驚的不能再驚,嘴巴里險些塞個大蛤蟆,“這,這這這是沐阮的筆跡!”
“沐阮?”夜微瀾對沐阮沒什麼印象。
徐若瑾倒吸一口冷氣,“信件是沐阮所寫,那他一定是先傳信給我,似乎他的世界裡只應該傳信給我,想不到第一時間應該傳消息去京都!”
徐若瑾只覺得昏天黑地,踉蹌着坐了椅子上,“天啊,居然是他所寫,那……那樑霄呢?樑霄一定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