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擺在午門外的十幾具夜鴉屍體,一向形如烈火的李世民反而沉默了。
他目光冰冷的看着這十幾具屍體,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東宮六率中郎將和長安京兆尹兩人跪在旁邊,腿都已經麻了,但卻沒有人敢移動一下膝蓋,好讓自己變得好受一些。
更沒有人敢擡頭看李世民一眼,
也沒有一個人敢說上一個字!
陛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此時若是說錯一字,很可能就是擎天之怒!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不管是誰的血,反正京兆尹和中郎將都不希望是自己的!
良久,他們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自己面前逐漸遠去。
等到腳步聲已經消失不見,他們這纔敢擡起頭來。
李世民已經走了。
長安京兆尹和東宮六率中郎將兩人面面相覷,這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痛苦的揉着自己的雙腿。
陛下這是怎麼了?
沉默了這麼久,一言不發?
難道說,陛下已經知道這些屍體背後的人是誰了?
不過有一點他們倒是可以確定,自己的腦袋應該是保住了。
官位應該也不會被剝奪。
畢竟,如果陛下因爲皇子被刺要降罪於他們,根本不需要這樣。
直接在午門外剝去官服,打入大牢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跟他們客氣。
陛下沉默不發,自然是因爲他很可能完全知道內情。
想到這兒,長安京兆尹和東宮六率中郎將不約而同的變了臉色,吐了吐舌頭。
這裡面的水很深,
兄弟,咱們把持不住!
……
趙國公府。
長孫無忌坐在書房中,臉色陰沉的可怕,聲音更是冰冷到了極點。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老鴉“平安,沉聲道:
“你是說,夜鴉農莊裡一百多名好手,竟然一夜被斬殺殆盡?“
平安點了點頭,臉色也是十分難看:
“是的,大人!”
”知不知道是誰做的?“
平安有些艱難的搖了搖頭:
“對方的行動很迅速,而且根本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被殺死的夜鴉屍體也都被搬走,現場除了血跡和打鬥的痕跡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從現場的血跡和痕跡來看,被斬殺者至少六七十人!”
“不過……”
平安悄悄擡眼偷看了一眼長孫無忌:
“大人放心,夜鴉農莊裡沒有一點與趙國公府有聯繫的線索,莊內的絕大部分人也並不知道大人!”
長孫無忌冷笑:
“你以爲我現在怕的是這個嗎?”
他站起身來,眼神冰冷的看着平安,許久後,忽然嘆息了一聲:
“一百多個訓練多年的夜鴉,竟然被人一夜之間全部斬殺,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這基本不可能!”
“對方肯定也抓到了活口,但卻連死人帶活人全部搬走,只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莊子!”
“這纔是最可怕的一點!”
說到這兒,他眼中竟不禁流露出一絲懼色:
“這說明,對方的實力強大到可以不聲不響的斬斷我的一條臂膀!”
平安聽了,臉色也不禁變得煞白:
“會不會……是皇上?”
長孫無忌默然良久,卻搖了搖頭:
“皇上不需要這樣行事!”
沒錯!
李世民如果要斬殺夜鴉,大可以直接派遣東宮六率,將莊子裡的夜鴉盡數斬殺,然後將人頭高懸於長安城門之外。但李世民不會這樣做。
如果這樣做,就說明他已經準備放手對付長孫無忌。
那麼,出動東宮六率對付夜鴉的時候,也是趙國公府被十二衛兵馬團團圍住,所有長孫府男女盡數被捉拿的時候!
會是誰呢?
長孫無忌皺眉凝思了一會。
朝堂中他雖然也有政敵,但他的政敵要麼沒有這麼大的能量,要麼沒有這麼深的仇恨。
突然,長孫無忌想到了一個人。
難道是他?
不可能啊!
他剛剛回到長安還不足半年,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即使他已經招收了三百精兵,再加上嶺南帶回的兩百人,加在一起也就五百人而已。
這些士兵若要不聲不響的斬殺農莊內一百多武功高強的夜鴉,那也是不太可能的!
農莊的夜鴉都是經過嚴格訓練,各個都身懷絕技。
一百多夜鴉面對五百精兵,即使沒有勝算,也不至於一個都逃不出來!
就在這時,長孫府的親戚管事長孫茂急匆匆的跑過來:
“大人,大事不好!整個長安都被驚動了!”
長孫無忌一聽,趕緊問道:
“什麼事?”
長孫茂答道:
“昨夜有人慾在花萼相輝樓行刺六皇子,被東宮六率和京兆府以及六皇子的人發現,斬殺了十幾人,此時屍體都擺在了午門外了!”
“什麼!”
長孫無忌頓時驚得瞠目結舌:
“知不知道這些刺客是什麼人?“
長孫茂道:
“據我打聽,這些刺客名爲夜鴉,但幕後的人卻不清楚!”
他雖然是長孫無忌的親戚而且在府內擔任管事,但並不清楚長孫無忌借平安之手組建十三鴉殺的事情,因此所有的信息都是聽京兆尹身邊的人說的。
長孫無忌聽到這兒,臉色卻又是一變。
事情現在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了!
夜鴉農莊的人,的確是李諳殺的!
而且,他殺了人之後,還把十幾具屍體擺在花萼相輝樓外面,說是行刺自己的刺客。
但他卻並未透露十三鴉殺的事情,甚至幕後的主使者長孫無忌,也沒有透露隻言片語。
現在屍體就擺在午門外,就看皇上怎麼說了!
長孫無忌有些無力的坐到了椅子上,脊背不知不覺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
這個六皇子,竟恐怖如斯!
自己前腳剛給他上了一記重重的眼藥,他後腳就將自己一個農莊裡上百名夜鴉清除!
報仇都不帶隔夜的!
而且從痕跡上來看,夜鴉至少被斬殺了七十人,屍體他卻只留了十幾具在花萼相輝樓門外。
剩下的活人呢?
這些人肯定是被他秘密囚禁起來了,以留作後手。
這傢伙殺了他長孫無忌的人,還關了一批,卻沒有在皇上面前透露一點他的信息,分明就是在警告他和皇上!
警告他不要再輕舉妄動,更不要在想着對付自己,否則他隨時都可能還有後手!
警告皇上,有人要對付自己的兒子,讓皇上明白上眼藥和養這些殺手的是誰!
至於皇上會怎麼做,那就是皇上的事情了!
陰險,太陰險了!
長孫無忌發現有人竟然比自己還陰險。
他平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脊背和脖子都在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