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顧倒是不慌的,雖說他心裡也沒少罵香草和蒙時,恨得咬牙切齒,但他畢竟世故得多,一早就替自己想好了後路。香草發話後,他便帶了五六個心腹往東邊院子投奔蒙樑勝去了。
蒙樑勝與蒙顧倒有些主僕情誼,因爲蒙顧小時候曾經伺候過蒙樑勝,兩人算得上是一拍即合。蒙樑勝此時剛入蒙府,急需要一些老人兒幫他辦事,所以他很爽快地讓蒙顧做了他的管家,照管東邊那片院子。
一時間,蒙府出現了兩位管家,且還是兩兄弟,這叫下人們真有些迷惑了,不曉得該如何稱呼蒙顧蒙會兩人了。不要說下人,連晉氏和蒙定都覺着很彆扭。沒過幾天,府裡府外便有了新說法,稱蒙樑勝那邊爲東院,蒙時蒙定這邊爲西院,蒙顧自然就是東院管家,蒙會就是西院管家了。如此一來,稱呼是分開了,可蒙府的形勢卻更加複雜了。
這幾天,東西院的主人們各有所忙。蒙樑勝忙着把自己的院子園景改成蘇州園林風格,蒙顧自然鞍前馬後地殷勤效力;蒙時和香草一個忙外面鋪子的事情,一個忙着整理府裡的賬本單子。兩邊暫時都相安無事。
這天,香草想起給蒙靖辦滿月酒的事情,便放下手裡的賬本去了一趟晉氏小院。剛進門,她就聽見蒙靖哇哇的哭聲,便問門口的豆蔻:“小少爺是咋了?”豆蔻道:“剛剛給吵醒了,哭得厲害呢!這兩天,小少爺都沒能睡好,隔一會兒就會被驚醒。”
正說着,一牆之隔的那邊傳來了鑿石頭的聲音。香草一聽,分明是大鐵錘砸在鐵釺上的聲音。她這纔想起,晉氏的小院後面就連着蒙樑勝那邊的一處花園。想必是這幾天在忙着修整院子,所以才傳出這動靜。
晉氏正在房間裡一個勁兒地哄着蒙靖,可孩子被驚醒了,少不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哭鬧聲,做孃的誰不心疼呢?她忙吩咐奶孃道:“去叫個人說一聲,不能這樣吵下去了,小少爺可受不住了!”奶孃一臉爲難道:“昨天前天都派人去說了,可他們不聽呀,照舊敲個沒完。奴婢聽說,那園子要大修一番,指不定要半個月呢!”“半個月?爲啥不拆了重修啊?”綠兒氣憤道,“我去瞧一眼,看他們到底在搗鼓些啥?”她正要往外衝時,纔看見香草進門了。
香草走過來看了看蒙靖,心疼道:“臉都哭紅了,二嫂,你咋不早點來跟我說呢?”晉氏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不是瞧着你和老三都忙着嗎?就沒來給你添麻煩了。我自己叫了人去那邊說,可那邊的人也不聽招呼。”
“說啥麻煩不麻煩呢?蒙靖不是我和蒙時的親侄兒嗎?那邊吵了多久了?”綠兒憤憤不平地說道:“從大前天就開始吵了,又是鑿石頭的聲音又是大喊大叫,到了夜裡都沒消停呢!聽說是那三老爺吩咐的,得在他妻妾接來之前把園子修好了。”
晉氏直搖頭道:“等三叔的妻妾娃兒來了,只怕這蒙府更熱鬧了!”在晉氏的搖哄下,蒙靖終於不哭了,睜着兩隻無辜的淚汪汪的小眼睛盯着晉氏。香草看了真是很心疼,便對晉氏說:“往後再遇着這樣的事,只管叫個人來跟我說。我要不來,你還瞞多久呢?”
晉氏擔心地問道:“你打算咋辦呀?”
香草找來了蒙會,讓蒙會去東院那邊一趟。沒過多久,蒙會跑了回來,一臉氣憤地說道:“少奶奶,我去了東院那邊,您曉得咋了?差點過不去橋呢!”
香草問道:“咋了?”
“我剛跑到竹橋那兒,正看着幾個人在那兒拆橋呢!我哥說,三老爺吩咐了,那橋太難看了,沒點大家子風範,得拆了重修成雕花木橋。”
香草想起那竹橋是蒙時母親親自畫圖修建的,那三老爺應該是知道的,分明是有意而爲之的。她忙問:“已經拆了嗎?”
“我叫了幾個人攔着沒讓拆,這不回來跟您說一聲嗎?三老爺也太過分了,他買的是那邊三個院子,又不是那橋,憑啥動那橋呢?”
“去瞧一眼吧!”香草臨走囑咐晉氏道,“去找人買幾串最好的鞭炮,告訴那邊一聲,只要他們再弄出聲音吵着蒙靖,就丟了鞭炮過去。要是傷了,只管上我這兒來拿湯藥費!”綠兒笑道:“這法子好,還不用跟他們說理兒!”
香草吩咐完,便跟蒙會一塊兒去了竹橋那兒。幸好蒙時不在家,要不然準會氣得火冒三丈。還沒走攏竹橋,她就聽見下人們的爭吵聲。
“三老爺叫拆的,你們憑啥攔着?”
“蒙管家說了暫時不讓拆,你們可莫動,要動了只怕你們賠不起!”下特是來。
“哪個蒙管家?你們那邊那個也算管家嗎?頂多是跟着三少奶奶身後跑腿子的!我告訴你們,三老爺可是大老爺的親兄弟!”
“親兄弟又咋了?如今掌家的可不是他!”“你們那邊認,我們這邊可不認的!”
兩邊人爭執不休,衝上竹橋推搡了起來。蒙樑勝的人故意使勁cai踏那竹橋,因爲竹橋有些年生了,到底受不住這些人如此糟蹋,發出了悽慘的吱吱聲。
蒙會大喝了一聲:“幹啥呢?三少奶奶來了,都退下去,想踩壞了重修啊?”橋上的人這才慢慢地退開了。蒙會問道:“你們的蒙顧管家呢?叫他出來說話,三少奶奶有話問他!”
“管家有事呢,沒工夫出來見人。”說話的人香草認得,是上次跟穆兒說事情的那個金哥。她轉頭問蒙會:“金哥一直跟着蒙顧嗎?”蒙會點頭道:“他是跟着我哥,算得上是心腹了。”
這時候,蒙樑勝和蒙顧一塊兒往這邊走了過來。金哥小跑了幾步上前迎着他們說道:“三老爺要出門吶?您可小心前面的橋,讓小的扶着您過去吧!”蒙樑勝看了一眼那竹橋,板起臉問道:“咋還沒動手拆呢?”
金哥指着香草等人:“那邊不讓拆呢!”蒙樑勝看了對面香草一眼,揮揮衣袖不耐煩地說道:“趕緊拆了,我出入都不安全,修橋的人都早死了,還留着做啥呢?這蒙府到底還是我的家,我說了算!記住了,拆了趕緊重修好,過幾天我要請蒙家本家的親戚來我院子裡賞景呢!對了,蒙顧,”他轉頭對蒙顧說道,“夫人他們快到了,房間院子都安排妥當了?”蒙顧彎腰回答道:“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老爺只管放心吧!”
“嗯,招呼夥計們趕緊動手吧!我出門去一趟,稍後派人到滿興堂來接我!”“是,老爺,您走好!”蒙樑勝帶着一種厭惡的表情走過了那座竹橋。他連看都沒看香草一眼,下了橋就甩了袖子要走。香草叫了一聲:“三叔,請留步!”
蒙樑勝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香草一眼,問道:“你叫誰三叔呢?叫我嗎?我可沒承認你這三少奶奶。“
香草走到他跟前說道:“同樣,我也沒承認你這三叔。我叫你一聲三叔,是念在您是長輩的份上,家裡排行老三,所以稱您一聲三叔,您千萬莫誤會我想巴巴地認您做親叔叔。”
蒙樑勝輕蔑地笑笑點頭道:“我曉得你嘴皮子厲害,可我沒工夫跟你白話,你要鬥嘴扯皮,等我家眷來了,你們慢慢鬥吧!不過我可告訴你,我夫人是蘇州望族寧家的千金,你最好有些自知之明,省得自找沒趣。”。
香草笑了笑說道:“我不過是想跟您說這橋的事,您倒炫耀起您夫人來了。您夫人來不來都跟我沒幹系,您扯出這麼一堆子閒話倒是浪費了我的功夫。”
“呵!口氣不小呢!要說橋的事,叫了蒙時蒙定來,我跟你沒話可說!這是我們蒙家的事,與你這不被承認的兒媳婦沒啥太大的干係。”蒙樑勝的語氣永遠都是這麼不可置疑,總有一種自己決定全天下的味道。
“我相公忙着呢,真是沒功夫陪您聊這些無趣的事。一個橋就要鬧得一家子不安生,看來三叔回來不是住的,是玩兒的。既然是玩兒,我倒是個好手,不怕跟三叔好好過過招。三叔不願和我說這橋的事,往後我也不會跟三叔再提,您走吧,橋我是不會讓人拆的。”
“這橋拆不拆……”“您是記性不好,還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呢?剛剛不是說了嗎?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跟您說橋的事,這事我自己就做主了,您愛幹嘛就幹嘛去吧!”
不等蒙樑勝說完,香草就搶了他的話頭,當衆狠狠地反駁了他一番。他有些惱火,卻又不願意表現出跟香草斤斤計較的樣子,便叫了蒙顧過來命令道:“這事就交給你了!今天這橋必須拆了,我看這蒙家是亂了章法,連點家規都沒有!要是誰敢阻攔,拿了家法處置,你當了多年管家,該曉得蒙家的家規吧?我曾祖父祖父定下的家規只怕連蒙時蒙定都不敢不聽從,我倒要瞧瞧這鄉下丫頭是不是真敢反!哼!”
蒙樑勝氣憤地甩袖而去,留下蒙顧一臉得意囂張的表情對香草等人說道:“蒙家的家規可是說了,但凡頂撞長輩,對長輩不敬,那是要藤杖的。三老爺說起來可是您的長輩,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頂撞他,那就是大不敬了。老爺要能說話,估計也會叫你跪下來奉茶認錯的。少奶奶,小的勸您,何必爲了一座橋跟三老爺過不去呢?您也不想想,討好了三老爺,或許他能在蒙家本家親族面前爲了你說幾句好話,到時候省得您在這府裡處得尷尬!”
“尷尬?我爲啥會尷尬?”
“喲喲喲,”蒙顧衝香草拱拱手笑道,“少奶奶不愧是與衆不同,想來是不怕蒙家親族咋樣看待您了,說來也是,您能厚着臉皮進了蒙家,又咋會在意旁人的說法呢?可是小的不得不提醒您一句,莫把三少爺陷於衆叛而親離的地步,否則往後蒙家祠堂您咋進得去呢?不怕告訴您,三老爺已經發了帖子,等夫人他們一到就請各位親族來府裡走動,到時候您拿啥身份來跟他們介紹自己呢?小的都替你捏把汗呢!”
香草明白了,蒙樑勝自己回來勢單力薄,便找了一干所謂蒙家親族來給自己撐場面。昨天她就聽蒙時說了,蒙樑勝在煽動蒙家族人廢了蒙老爺族長的位置,想必就是想自己登位,然後再一步一步地佔了蒙府,達到他鳩佔鵲巢的目的。
“少奶奶,您覺着小的這些話對不對呢?”蒙顧見香草沒說話,便又繼續說道,“小的在這個家裡可待了好幾十年呢。您那兩下馬鞭子算不得啥,只當小的給您見面禮兒了。比起小的,這府裡厭惡您的多了去了,您最好還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纔是。”
香草看了蒙顧一眼,點頭笑了笑說:“你這番提醒倒是叫我想起好些事了,看來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你纔是。你不是要拆橋嗎?拆完之後,這橋就不用再修復了!”
“您這話是啥意思?”
“沒聽明白嗎?”蒙會走過來說道,“少奶奶的意思是說,這橋往後就不建了!”
“沒這橋,你們也去不了老爺的院子!”
“你不用着急,”香草說道,“我會把老爺挪過來的,既然三老爺嫌棄這橋不方便,那很簡單,拆了這橋往後就不修了。不用從橋上過,那自然就安全了許多。”
“沒了橋,三老爺就沒處進門兒了!”
“那更簡單,我那天進府的時候你跟我說可以走後門,可惜後門也不在你們東邊,那就自己開個側門吧!轉告你們三老爺一聲,想用蒙府大門請客,那得來跟我談,不過——”香草微微一笑道,“我未必會有時間跟他談這麼無趣的事。你記住了,只要你們今天拆了這橋,我能保準它永遠建不起來!你只管試試我這話靈不靈!”她說完交代了蒙會幾句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