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冷都沒想那麼多。
作爲夏泠的親姐姐，她是很能理解母親的心情的，畢竟長姐如母，她和夏泠又那麼像，顧池肯定忍不住想雙倍快樂，提前敲打敲打是正常的。
可在顧池這，卻越想越覺得不對。
丈母孃教夏冷劍法，算是留了一手，他也給自己留了一手，感覺像是虛空中過了一招。
假設丈母孃什麼都知道，那必然也參與到了佈局之中。
換句話講，其實他不是沒留線索，而是線索都在丈母孃手中？
邏輯上說得通。
可是這樣又有一個問題。
林阿姨到現在都還在副本里，如果上個循環也是如此，她怎麼會知道現實世界所發生的一切？
顧池不由將目光挪到夏冷清麗的臉蛋上，問道：“冷冷，你是不是有辦法聯繫到咱媽？”
夏冷搖頭：“聯繫不到，只能她聯繫我。”
顧池沒明白：“她不是被卡在副本里了嗎，怎麼聯繫你？”
“她可以出本。”夏冷道。
顧池：“？”
還能出本？
這和將軍說的不太一樣啊。
意思是，林阿姨不是被動卡進副本無法返回現實，是她自己主動要留在副本里，不願意出來？
他倒是記得夏泠說過林阿姨很安全，想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他以爲這話是爲了讓他不要擔心，結果林阿姨是真的可以自由出入副本？
難怪夏冷從來沒提過讓他幫忙的事。
顧池當時聽將軍說起林阿姨時還打算回來問問夏冷姐妹，現在用不着了。
現實世界影響不了遊戲，反過來也一樣，遊戲也不會影響到現實，因爲他們屬於不同的循環輪次，不管他有什麼計劃，只要不提前將它拿到現實世界中實施，世界線都不會發生偏移。
也就是說，一直藏在副本里的丈母孃擁有知曉一切的條件，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不到最後一刻，什麼都不要和別人說，這樣就算她清楚地知道整個佈局，也不會對他們的計劃造成任何影響。
“你肯定問過咱媽爲什麼不出來，對不對？”顧池問夏冷，“她是不是什麼都不告訴你？”
夏冷微怔，點頭道：“是。”
果然……顧池皺起眉頭，他隱隱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但一時又說不清，又問夏冷：“她原話是怎麼說的？”
夏冷回憶道：“她說，你不用管我，顧好你們自己，你就當我出差去了，你們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等過不下去了再說。”
那時候夏冷便猜測這事可能與現實世界有關，只是聽母親的話沒去多想，現在再想起這話，何止是有關。
什麼叫“過不下去”？
他們家夫妻和睦，家庭美滿，總不能是指離婚吧？
這幾乎是明示世界末日了。
顧池猜不到丈母孃手裡掌握着什麼線索，但這一定是幫助他們殺死愚弄的關鍵信息。
因爲目前爲止，他們推測出來的東西都指向“保持世界線不變”。
現在的他明顯不是舊神的對手，丈母孃自己又長期留在副本里，榜單上也沒她的名字，說明她沒神性或者神性等級偏低，更打不過。
可如果真打不過，爲什麼要讓愚弄降臨？
這樣倒推回去，丈母孃知道這一切，或者乾脆有上一循環的記憶也能解釋了，可能是他給丈母孃也留了盒子，盒子裡不是功法和「保重」，而是關於他們上一輪的佈局。
留盒子有個前提，他必須瞭解丈母孃曾去過哪些副本，以及這些副本所對應的時間線，否則無法保證丈母孃一定能拿到這個盒子。
“伱知道咱媽的副本經歷嗎？”顧池問夏冷。
夏冷：“……”
當然不知道。
母親又不是妹妹，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代溝的，她們很少交流彼此參與的副本發生了什麼故事——就算要交流，一般也不會具體到時間線，最多聊聊劇情或一些有趣的事。
就像她和顧池，只要是顧池提起過的副本，內容夏冷基本都記得，但顧池從沒說過準確的時間線，這屬於話題盲區，除非是地平線智械末日那種大事件，不然沒人會刻意去提，只有打本的人自己清楚。
聽她說不知道，顧池反而更篤定了心中的猜測，目光微閃：“不知道就對了。”
夏冷：“？”
“不知道怎麼留盒子？”
“不不不，現在的我們不知道，不代表上一個循環的我們也不知道。”顧池道，“既然咱媽知道怎麼離開副本，那上一輪的她，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回到了現實。”
怎麼留盒子，盒子裡藏什麼內容，都是林阿姨親自和他們一起商量出來的。
同時，這也意味着林阿姨這一輪循環的選擇與上一輪循環的選擇不同。
他們同樣如此。
上一輪循環的他們此時已經被眼送去了未來，這一輪循環的他們卻在同一個時間節點通過遊戲來到了武曲星，這也是個不同的選擇。
所以，世界線保持不變不是因爲沒有能扇動翅膀的蝴蝶，而是這隻蝴蝶揚起的羽翼，還沒有真正落下，那能幫助他們、幫助人類文明改變最終結局的連鎖反應，從現在才正式開始。
顧池悟了。
雖然悟得不多，雖然還是不知道到底怎麼殺死愚弄。
但這條不論從遊戲設定還是從宿命論的角度去看都可以改變未來的完整邏輯線，給了他不小的信心。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他們的母親出來，然後和愚弄之神決一死戰。
“走，回家。”
“哦。”
這次武曲之行並沒有花太多時間。
搜尋線索時雖然很仔細，但最耗時的趕路都是顧池用言靈瞬移，或者夏冷和凰姎縮地成寸，他們總共去了五個地方，卻一個月都沒用到，現實世界也只過了一個多鐘頭。
艾芙蕾雅沒想到他動作那麼快，不過也好。
Ω副本的情報顧池可以自己盯着了，她要抓緊時間進入最後一百個神國之門，將神性提到9級。
此時距離末日降臨還有61個小時。
這個時間一點不長，甚至可以說是很短，但煎熬是真的煎熬。
不知情的民衆倒是還能像之前一樣，該睡睡，該鬧鬧，因爲副本正式降臨之前不會有任何預兆，他們並沒有意識到，一場史無前例的滅頂之災已經像一把鍘刀，悄然懸在了他們頭上。
焦急擔憂的只有能真真切切在遊戲庫裡看見倒計時的玩家和各大官方。
可是再急也沒有用，只能等。
顧池在等丈母孃出本。
將軍等領導也在等進入Ω副本的玩家們出本。
他們必須知道副本內容，才能更有效地做出針對性的防禦措施。
這就像大戰之前等着斥候帶回關鍵情報，在此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心頭沒底，坐立不安，以至於各大官方的作戰中心都無人說話，每個人腦子裡都緊繃着一根弦，空氣安靜至極，也緊張至極。
直到第二天傍晚。
龍刃進本的玩家終於有人出本。
將軍一看他們臉上驚恐未退的表情，心裡便重重一沉。
楚暮沉冷靜地問道：“裡面什麼情況？”
“糟糕……很糟糕。”
“這是真正的世界末日。”那幾名玩家聲音顫抖，嘴皮子都還在哆嗦，可想而知經歷了什麼。
按理說作爲玩家，知道這暫時只是遊戲，還沒有變成現實，他們不該如此恐懼，可是這次Ω副本給人的代入感太強太強，因爲它的背景就是“現實”，是一個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的地方。
甚至於他們的身份都沒變，現實中他們是龍刃的成員，進本後還是龍刃的成員。
且副本介紹也與現實世界緊緊相連——他們知道末日即將來臨，接到組織的緊急命令，分別前往各個城市救援民衆，指揮大家躲避災難。
這幾乎就是現實世界末日之前的真實寫照，他們沒法簡單的將它當做遊戲對待。
而災難就在這樣爭分奪秒的救援中開始了。
“天空中出現了兩個月亮。”
那玩家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說道：“這是最初的異象。”
“這個時候一切都還正常……除了月亮本身。”
“大約過了35個小時，天上下起了雪。”
“氣溫也開始下降。”
“我們以爲這是極寒天氣來臨的預兆，便讓大家多穿衣服，鎖好門窗，不要外出。”
“雪不出意外地越下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但由於我們預警及時，這場大雪沒有造成多少人員傷亡。”
“可就在我們鬆了口氣，覺得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時，本來已經降至零下三十度的氣溫突然急劇攀升，一分鐘內室溫便超過了50度，變得像蒸籠一樣……”
“而雪還在下。”
“很多人熱得受不了，便跑到屋外去淋雪。”
“結果那雪是滾燙的…比開水還燙，那些人一觸碰到它，身體就開始熔化，皮膚像燒紅的烙鐵，不斷掉落灰燼，到處都是哀嚎和慘叫。”
“我們不得不再次躲回屋內。”
“可沒過幾秒，地震來了……”
“地面劇烈搖晃，我們站都站不穩，建築開始成片成片地垮塌。”
“城市很快淪爲廢墟，將無數人埋在磚瓦之下。”
“我那時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只記得天空變成了火紅色……很多個方向都有冒着黑煙的火柱往天上噴。”
“有至少十座火山同時爆發。”
“緊接着是海嘯。”
“我接到總部的消息，說派遣了直升機過來，讓我們趕快撤離，能撤多少算多少，我所處的城市位於沿海地帶，一個小時內便會被巨浪淹沒。”
“我還看到有東西從因地震裂開的地面中爬出來，他們渾身焦黑，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聽到這，將軍的臉色已是沉得看不清表情。
“之後呢？”楚暮沉問。
“沒有了……我沒有等到直升機。”
他死了在直升機趕來的路上。
其他進本的龍刃玩家也基本都陣亡在這個環節，怎麼死的也不知道。
災難一重接一重爆發，致命的因素太多太多，極度的高溫、滾燙的大雪、可能飄蕩過來的含有劇毒的火山灰，還有超過十級的大地震，以及地震產生的惡鬼……這些都可以要他們的命。
能堅持幾個小時，已經很不容易了。
有些各方面素質都不如他們的散人玩家，連大雪都沒能熬過去。
這無疑是個令人絕望的消息。
白鴿聽得心都涼了半截。
人類在大自然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這麼多災難混在一起，說是人間地獄都不爲過，她都不敢去想象那個畫面。
最可怕的是什麼？
這個Ω副本叫做《愚神隕落》。
它和十二舊神中的愚弄之神有關，可災難發生了這麼久，聽這描述，全球死傷人數可能已經半，甚至更多，他們卻連愚弄之神的影子都沒見到。
“愚神隕落的意思，會不會是指愚神已經死了？”量子狗臉色也不太好看，但還是在盡力分析情況，“我們知道愚弄之神的影子是月亮，那祂的本體可能也是月亮，愚神隕落可以視爲月球隕落，這個副本是在模擬月球隕落後引發的一系列天災？”
若真是如此，他們便不用和愚弄之神對抗，只要熬這些過災難，便能重獲新生。
楚暮沉嘆了口氣：“不會這麼簡單的。”
從目前獲得的情報來看，熬過災難其實一點都不簡單，全球人數死傷過半隻是自我安慰，真實的情況會遠遠比這殘酷——連玩家活不下來，普通民衆怎麼活？
一個萬人裡能活一個都是樂觀。
可他還是用了“簡單”這個形容詞。
因爲比起真正的浩劫，這些災難都只是前菜。
不要忘了，現實世界的結局是四分五裂，哪怕愚神真的死了，也必然存在一股能徹底摧毀他們的力量，這是躲不過去的。
愚神大概率沒死。
不僅沒死，祂的力量還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加恐怖。
能肆意操控自然形成如此大面積的天災對他們進行毀滅性打擊，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即使是六劫境的神女凰姎，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怎麼辦……？”白鴿有些無措。
楚暮沉沒說話。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副本里發生的一切很快便要在現實世界上演，每個人都想知道該怎麼辦。
每個人又都在沉默。
作戰中心的空氣壓抑得令人窒息。
他們一直等着進本的人出本，是爲了制定針對性的措施，可真當副本情報被帶回來，他們卻發現，好像怎麼準備都是徒勞。
量子狗本想緩和下氣氛，擠出一個笑容道：“沒事，算上降臨前兆，我們還有兩天多的時間，多少能安排一些事情。”
無法避免傷亡，便儘可能降低傷亡。
這也是他們這些官方玩家該做的事啊。
可是，Ω副本沒有降臨前兆。
就在衆人還在嘗試冷靜地思考對策時，一名站崗的玩家急衝衝地從門外跑進來。
“將軍，天上出現了兩個月亮！”
將軍：“？”
量子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