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39很爽快的被吸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後，出現在了一處草地上。
光線瞬間暗了下來。
哀鳴荒漠是傍晚，這邊是凌晨，強烈的明暗反差讓力量39眼前一時一片漆黑。
但他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面變得硬中帶軟，有泥草的氣息，與踩在沙子上往下陷的顆粒感截然不同。
稍稍適應幾秒，力量39纔看清，自己似乎位於一個高原之上。
“還真有個反面？”
力量39微怔，不等他仔細打量周圍的環境，背後忽然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
“回來了？”
扭頭一看，兩個男性獄卒正朝着他走過來，問道：“什麼情況？”
力量39：“……”
你猜？
這些獄卒的體型真的很壯碩，盔甲又只覆蓋關節，看起來像是舊時代的角鬥士。
哪怕其中一名獄卒個頭較矮，渾身鼓起的肌肉也給人一種野蠻粗暴的感覺，襯上臉上的黑色紋身，彷彿一頭人形野獸。
打肯定打不過，不用想。
而這兩人明顯又認識“他”，不演一下不行。
於是力量39皺起眉頭，說道：“有點奇怪。”
高個子獄卒：“哪裡奇怪？”
力量39：“哪裡都奇怪。”
高個子獄卒：“？”
矮個子獄卒：“你說清楚點。”
力量39：“我迷路了。”
他一臉鄭重地道：“很難想象出我居然會迷路，而且我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迷路。”
力量39沒有主動去提黑暗之城的事，萬一徹夜難歡判斷出錯，“他”的任務並非查看黑暗之城，那就有可能當場露餡。
保險起見，力量39選擇了快碼加編，暗示兩人自己好像中了埋伏，被人困了一天，這樣不管“他”的任務是不是查看黑暗之城，都能解釋得通。
畢竟黑暗之城已經被摧毀，肯定是有敵人混了進來。
哪知那高個子獄卒不解地看着他：“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矮個子獄卒也嗤笑一聲：“我還以爲什麼事呢，你哪次過去不迷路？”
力量39：“……”
什麼意思？
難道“自己”還是個路癡？
高個子獄卒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說道：“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兩次問話都沒說具體內容，力量39也不說，繼續瞎掰道：“很嚴重。”
矮個子獄卒神色微肅：“有多嚴重？”
“不好形容，總之就是非常嚴重。”力量39道，“我必須立刻稟報上去。”
說着便往坡下走。
矮個子獄卒：“？”
有這麼着急？
高個子獄卒：“站住！”
力量39屁花一緊。
被看出來了？
他連對上級的稱呼都沒說啊。
高個子獄卒不滿道：“能不能長點記性？這點方向都找不到？這邊。”
力量39：“哦，好的。”
路癡人設還挺好用。
他一邊跟着兩人往獄卒的大本營走，一邊悄悄發了個副本喇叭。
【人引開了，速進（最好隱身）】
哀鳴荒漠的衆人一看，紛紛來了精神。
路子對了，離通關又近了一步！
徹夜難歡吩咐道：“知天易，羣隱。”
作爲專業的開荒團，他們的配置非常齊全，隱身這種常用功能自然不可能忘帶。
ID爲知天易的玩家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迅速建立起一個大型魔法陣，陣中豎立着一面滿布魔法符文的淡金色光牆。
玩家們一個接一個從光牆上穿過，一個接一個變得透明，且穿過魔法陣的人互相之間可以看見，連反隱BUFF都省了。
很快，地勢偏高的草原上多出了一團團扭動的“空氣”。
穿越地殼的感覺非常奇妙，這塊陸地板子的兩面重力相反，導致他們剛跳進去時是下墜，墜着墜着又被一股力量往上牽引，好像翻了個跟頭，連身上的血液都跟着翻滾了一圈，隨後穩穩落地。
等眼睛適應了光線，不少玩家都被眼前的畫面小小地震撼了一下，眸子劃過一縷驚豔。
夜空中繁星滿布，雪白的圓月沉至西邊，東方的天際處已被還未升起的太陽染出了少許紅霞，似乎快要夜盡天明。
而在高原之下，一座座高塔如石林般聳立，像是無數錯落有致的尖碑，恢弘大氣。
高塔前方則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擁有許多教堂鐘樓式的建築，遠遠看去就像一座線條鋒銳的城堡，輪廓又散發淺淡柔和的光，充斥着神聖的美感，完美符合衆人對“神國”的想象。
“好漂亮啊！”橙橙眼睛都亮了起來。
殺手不太涼謹慎道：“會不會是海市蜃樓？”
他們在沙漠裡待了一天多，走到哪都是無盡的黃沙，城鎮也簡陋荒涼，這會兒突然冒個這麼奇幻的城市出來，讓他很難不往這方面想，畢竟海市蜃樓可是沙漠的標配。
“有沒有可能，這一面本來就不是沙漠？”二手販子道。
對比一下兩個完全不同的場景，再看獄卒的裝束，他現在倒覺得哀鳴荒漠是專門用來流放犯人的地方了。
假設這裡纔是真正的神國，那把犯錯的人逐出神國，扔進沙漠，很合理不是嗎？
那名手上裝炮的玩家吐槽道：“這個世界的結構好不科學。”
居然真的是塊板子。
看起來還有公轉和自轉，兩面都具備相同的重力，板子中間得是什麼樣的夾心，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他身旁的女玩家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個世界都有神明瞭，還講科學？再說了，伱覺得你自己能打炮的右手就科學了嗎？”
手炮玩家：“……”
他這是義肢，能發射炮彈再正常不過，哪裡不科學了？
這很科學好不好。
顧池等人則在聊自己的。
杵留香道：“我贊同奸商的看法，哀鳴荒漠應該是個監獄。”
不得不說，老玩家幾百上千場遊戲磨練出的直覺還是挺準的，輕輕鬆鬆就猜對了一半。
另一半是——
“這些高塔也是監獄。”顧池道。
幽幽子：“啊？”
她不由再次打量了一遍遠處的高塔羣，完全沒看出來和監獄有什麼關係。
她還以爲這是象徵神國的觀光塔呢。
顧池道：“裡面關着不止一個神國的人。”
老李頭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這個神國把其他神國的人給抓回來了？”
“比這個殘酷得多。”顧池道，“是其他神明攻佔了這個神國，再把別的神國和這個神國的子民關了起來。”
衆人：“？”
“好傢伙。”夜貓寒道，“這還反客爲主了？”
其實仔細一點就能看出來，高塔下方有許多移動的小黑點——那是巡邏的獄卒。 除此之外，地面上還有不少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斷壁殘垣，很顯然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爭。
從邏輯上講，一個國家不太可能只有一座城市，種種跡象也表明，他們之所以只看見這一座城市，是因爲那次戰爭中，只有這座城市保存了下來。
“喪鐘是不是在城裡？”徹夜難歡問。
他向來不是個喜歡抱大腿的人，有什麼問題都會自己去尋找答案，只不過這次情況特殊，反正已經抱過一次了，不如再抱緊點叭……
但這回顧池沒給他抱，攤了攤手道：“我也不清楚。”
昨天過來的時候他沒到處亂逛，簡單的和娜塔婭聊了幾句便回了哀鳴沙漠，怕夏冷姐妹等太久。
進度推到這裡，他掌握的情報已經不比徹夜難歡等人多多少了，前面那座神國主城他也沒去過。
“你在猜第三階段的任務？”夜貓寒問。
徹夜難歡點頭：“隨便猜一猜。”
反正又不花錢。
這個副本的名字叫《塵埃喪鐘》，最終目標完全有可能是摧毀喪鐘。
“說起喪鐘，咱們是不是又卡掉一次鐘聲？”一玩家望着天空道，“這都已經快天亮了。”
這個“又”字就很靈性。
他們至今不知昨晚的鐘聲爲什麼沒響，但橙橙之前說有人開掛，姑且便默認是用BUG卡了過去。
顧池表示不想說話。
另一名玩家靈光一現，說道：“照這麼講，我們要是上上下下，在這塊陸地的正反兩面反覆橫跳，豈不是能卡掉所有鐘聲？”
“哪有那麼容易。”徹夜難歡搖頭道，“這麼做的首要條件是我們可以隨時打通地殼。”
否則每天都要跑到這個目測與神國主城相距七八百公里的高原上來，一來一去得浪費多少時間？
根本沒法連貫的去推劇情做任務。
“其次，這個世界本身的構造雖然有悖於我們的常識，但它同樣擁有較爲規律的日升月落。”
徹夜難歡說道：“哀鳴荒漠和舊日神國看似是正反兩面，各不相干，實際上它們依然處於同一個世界。”
“就像我們現實世界的東方和西方，只是差了些時差而已。”
“鐘聲的覆蓋範圍非常遼闊，假設它的設定是影響整個世界，那每天只響一次就夠了，只要時間一到，不管我們在哪一面都躲不過去……”
“等等。”顧池聽到這，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們好像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每天晚上太陽完全落入地平線時，都會有鐘聲響起。”——所有開荒過塵埃喪鐘的玩家都這麼說，但這真的是正確的副本機制嗎？
不、並不是。
這只是玩家們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
目前爲止，除了他們，沒有哪個團的進度達到過第三階段，甚至連第一階段都過不去，所以“經驗”從未出錯，被當成了“正確機制”。
可如果到了舊日神國，與哀鳴荒漠形成12小時的時差，鐘聲還會在落日時響起嗎？
對於處在哀鳴荒漠的人來說可能是，但對於舊日神國的人而言，這聲鐘響沒在晚上，而是在清晨！
回想娜塔婭的原話，她從未說過鐘聲只在晚上響起，被命運之神控制的那次也是說的“日日夜夜”。
此刻的西邊已經只剩下最後一點白月的輪廓，東方的朝霞則愈發燦爛，一輪紅日呼之欲出。
“嗑藥！”顧池立刻道。
徹夜難歡怔了怔，猛然反應過來，大吼道：“所有人嗑藥！現在就嗑！”
說罷自己也一口吞下一顆彩色藥丸。
這一嗓子聲音極大，給橙橙等人嚇了一跳，手忙腳亂。
大多數玩家反應都很快，但還是遲了點。
白月徹底沒入地平面。
一口妖冶的血紅巨鍾驀然出現在神國主城的上空，彷彿要將整座城市吞進去。
顧池冷靜地抓出一把彩色藥丸，以最快的速度發動了言靈。
一顆顆藥丸從他掌心消失，分別出現在陳醫生、鈴貓、黃芽、橙橙……等人嘴邊。
不管他們吃沒吃，都再吃一顆。
力量39這會兒背對着東方，正跟着兩名獄卒往牢營裡走，完全沒發現喪鐘已經悄然出現，只覺脣縫中多了顆圓潤的小東西，不等他有所反應，右手便不受控制地擡起來，“啪”一聲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把藥丸拍進了嘴裡。
下一秒，巨鍾震顫。
“當！”
一道攝人心魄的鐘聲盪開，瞬間讓衆人的眼睛變得通紅。
顧池現在的道韻上限只有111，哪怕他一劫境的實力遠超在場所有玩家，強行喂一個人吃藥也要5、6點道韻。
沒有時間給他補充道韻，他只救得下二十人。
第二天敲鐘的舊神之影名爲“罪欲”。
這一刻，包括顧池在內，每個人的五感都發生了變化。
顧池心裡沒由來誕生出一種想要仔細看一看夏冷、夏泠、幽幽子、鈴貓、橙橙……以及許多其她初始魅力值較高的女玩家的衝動。
他想聽她們的言語音聲、想聞她們身上的味道、想命令她們臣服、想展現自己的強壯、想告訴她們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也想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甚至還想殺掉所有人，自己獨自通關副本，獨享那令全國玩家尊敬崇拜的首通榮譽。
人的慾望多種多樣、無窮無盡。
無數想法充斥在衆人的腦海中，交織成混亂的慾念。
即便顧池有着當前版本最高的10級神性，也依然受到了一絲輕微的影響，足以見得舊神的鐘聲有多可怕。
1級神性的幽幽子死死盯着顧池，眸子裡浮現出痛苦的掙扎之色，直到她握緊拳頭，讓指甲瘋狂生長，硬生生刺穿自己的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才緩緩從她腦子裡消失。
而這時，已經有一個玩家向她撲了過來。
“幽幽！我的幽幽！！”
那玩家目露火熱的貪婪，張開雙臂想去抱幽幽子，少女咬緊嘴脣，強忍着掏心挖肺的衝動，側身躲開，一腳踹在那玩家的背上，將他踢飛出去。
這是沒來得及服下彩色藥丸的，最先將慾念付諸於行動。
徹夜難歡和橙橙等人雖嗑了藥，卻依然難以抵擋心底不斷滋生的慾望。
二手販子怒髮衝冠，眼裡噙着恨意，抄起一把彎刀便砍響顧池：“讓你他媽坑老子！”
“滾。”夏冷幾乎是瞬移般來到顧池身前，清冷的聲音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暴躁，直接一劍將二手販子擊飛出去。
那冰冷的劍氣斬斷了彎刀，劈在二手販子的胸膛上，劃出一道近一米長的傷口，險些將二手販子開膛破肚。
飛濺的血花一下子引爆了所有人的慾念。
“什麼狗屁女神，殺了她！”
“殺你媽，女神是老子的，小姨子也是，你給爺死！”
“一羣垃圾，爺爺今天要打你們全部！”
一瞬間，場面變得無比混亂。
槍聲、爆炸聲、刀劍聲、慘叫聲……各種聲音混作一團，充斥耳膜。
有玩家雙目血紅，一聲不吭地走到同伴背後，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帶起大蓬血珠。
有人狂笑着無差別攻擊，技能道具專往人多的地方砸，將草地都炸得血肉模糊。
【玩家“落花”死亡，任務失敗，剩餘玩家數量：999】
【玩家“焰雨江南”死亡，任務失敗，剩餘玩家數量：998】
【玩家“人間涼”死亡，任務失敗，剩餘玩家數量：997】
【……】
沒有人留手，每個人都在把對方往死裡打。
這是他們進本以來第一次大規模團戰。
自己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