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麪鴞的話讓顧池略有些意外。
時間只差三天。
也就是說，兩件事情其實是同一件，只是遊戲強行把這次完整的事件分割開，變成了兩個A級副本？
顧池很在意“同一個地方”這一點。
副本事件發生在同一個地方，降臨地點也在同一個地方。
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爲，只要是以這張地圖爲基礎的副本，降臨地點都在白石鎮？
顧池瞅了陳醫生一眼：這就是你說的沒規律？
陳醫生木然地攤了攤手：之前也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
本來降臨現實的副本就少，更別說降臨在同一個地方。
臺上的白麪鴞繼續說着自己的看法：“《黃粱詭夢》的副本內容爲雙重夢境，導致夢境出現的原因是‘夢繭’，夢繭並不具備孵化能力，它是純粹的能量體，只要識破夢境，夢繭便會自動消散。”
“如果把兩個副本連在一起，夢繭則相當於爲妖繭開路的小兵，我這樣說你們應該能理解？”
“而因爲它是能量體，消散後也許會短暫地存於空氣，等到妖繭出現時被妖繭吸收，從而賦予妖繭製造夢境的能力——這可能就是A升S的新機制之一。”
這個副本的名字雖有“詭夢”兩個字，但情報中的妖繭並不會造夢。
它對玩家施加的神智影響類似於狂躁和嗜血，會讓人變得不受控制。
普通的驅散技能沒用，只能依靠玩家自身的精神與意志去抵擋，或者使用一些清心靜神的物品。
如果再加上“嗜睡”與“易夢”，多種負面效果相互疊加，那他們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很有可能變得寸步難行。
爲此，白麪鴞已經讓公會的烹飪師熬製了「清神湯」，這是醒神湯的高階版，可惜受限於時間，沒能製作太多，只有一百份不到，優先發放給高戰力玩家。
醒神湯倒是管夠，只是不一定有用。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推測出錯，我也希望如此。”
夢境類副本比其它絕大多數類型的副本都要難搞，因爲它沒法通過數量取勝。
白麪鴞認真道，“這次副本的綜合難度或許會遠超普通的S級，妖繭每多存在一秒，都有可能給白石鎮帶來不可挽回的傷害。”
“所以不論是我們紅塔公會的玩家，還是專程趕來幫忙的朋友，我希望各位都能暫時放下分數，放下獎勵，一切以通關爲主。”
“放心，這點輕重我們還是分得清的。”底下有個散人玩家說道，“拿人命換獎勵，正常人幹不出這種事。”
線上遊戲無所謂，怎麼騷浪賤都行，本身淨土的機制就是鼓勵PVP。
線下卻不能這麼玩，最起碼得當個人不是？
“感謝大家的理解與配合。”
白麪鴞衝臺下負責後勤的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發醒神湯了。
此前一直沒說話的烽火煙塘也開口道：“對自己有信心的玩家可以來這我領清神湯。”
陳醫生立刻就去了。
顧池：“……”
他沒去。
他用不着這種東西。
甚至連醒神湯顧池都沒打算喝，順手扔進了揹包。
對他而言，與其硬頂着嗜睡易夢，不如反覆進出夢境給自己疊抗性。
而真實的情況，或許兩者都用不上。
距離副本正式降臨還有一個鐘頭。
衆人從阿爾卑斯酒店出來。
此時天色已暗，街上所有商鋪都已經提前關門，幾乎看不見人影。
只剩執法人員還在堅守自己的崗位。
白麪鴞最後重複了一遍注意事項。
“第一，如果抵抗不了嗜睡被迫入夢，一定記得夢境可能會有兩層，或者更多。”
“第二，路上碰見小怪不用理會，我們會安排專門的小組進行清理。”
“第三，找到妖繭位置請一定第一時間報出來，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全力集火，儘快將妖繭消滅。”
總共三點，通關流程就這麼簡單。
說白了就是找到BOSS，殺死BOSS。
A級的《詭夢妖繭》甚至連找都不用找，因爲副本的地圖差不多是一片空地，玩家進本以後走幾步便能看見妖繭。
妖繭雖然防禦高，比較硬，卻不具備任何實質性的輸出手段，別說精神力高的老玩家，哪怕是一隊新人，只要提前看看攻略，備上針對性道具，一樣能給它莽掉。
打不過只能是有內鬼。
倒計時還剩三十分鐘。
四百多名玩家已經有一部分分散開來，準備從外圍往裡搜。
大團則依舊集中在酒店這邊，這裡是白石鎮的中心區域，不管去哪都比較近。
陳醫生小聲對顧池道：“等會我要是入夢了，你記得拉我一把。”
顧池點頭：“我保證兩個大嘴巴子給伱扇醒。”
陳醫生：“？”
“你就不能溫柔點？”
顧池嫌棄道：“你又不是甜甜。”
陳醫生：“？？？”
他不想跟顧池聊了，不然遲早被帶歪。
不同於兩人的輕鬆，其他玩家都比較嚴肅。
尤其是鋼筋混凝凸和狂戰虎。
兩個身強體壯的男人穿着軍用野戰服，各自帶了一隊。
他們不苟言笑，再三叮囑自己的隊員千萬要打起精神，集中注意，仔細分辨夢境與現實，如果碰見會長要把公會最漂亮的女玩家介紹給自己，不要急着當真，首先問問自己配不配……
很顯然，《黃粱詭夢》給狂戰虎留下了不小的怨念和陰影。
其實不只是他，團隊裡不少玩家都對夢境很是忌憚。
他們上一次就迷失在了第二次夢境中，並且完全沒意識到那是夢。
重來一次出不出得來也不好說。
這不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是腦子不允許。
很多人已經把增加精神屬性的藥劑給磕上了。
夜色越來越深。
幾百號人虎視眈眈地盯着倒計時。
【5】
【4】
【3】
【2】
【1】
……
一陣夜風拂過，捲起地面的落葉。
無事發生。
衆玩家：“？”
“什麼情況？”
沒有任何睏倦之意。
甚至連狂躁與嗜血帶來的不適感都消失了。
“叮！”
緊接着，一則遊戲公告彈了出來。
【區域公告】
【《詭夢妖繭》攻略成功】
【遊戲投影已回收，降臨解除】
【通關評價：Ω】
【攻略者：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帥哥】
衆人：“？？？”
白麪鴞：“？？？”
鋼筋混凝凸：“？？？”
無比熟悉的公告讓紅塔公會大半玩家都呆在了原地。
狂戰虎有些傻眼：“又是Ω？”
又是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帥哥？
一名散人玩家愣愣地問：“什麼叫又？”
白麪鴞漂亮的臉蛋上細眉舒展，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欽佩之色：“上一次出現在白石鎮的《黃粱詭夢》通關評價也是Ω，也是匿名。”
只要初始魅力值大於7，當前性別爲男，匿名都是這個幾個字。
可連着兩次出現，連着兩次Ω，很難不讓人認爲這是同一個人。
這位大佬很有可能就生活在白石鎮。
陳醫生也想起了上次的事。
當初《黃粱詭夢》通關的時候，他還不知道顧池對於夢境的理解已經達到可以隨意催眠別人的地步，現在回頭想想，的確很有可能是這個深藏不露的傢伙啊……
陳醫生不由看向顧池，卻發現顧池正閉着眼睛，眉頭微皺，好像在思考什麼事情。
這又讓陳醫生感覺有點不對勁。
副本都結束了，還有什麼可思考的？
難道說……
“不，不對。”精神力較高的烽火煙塘這時也發現了問題，他的眉頭比顧池皺得還厲害，“副本沒有結束，我們在夢裡！”
衆玩家：“？”
“你們自己捋一捋邏輯。”
《詭夢妖繭》是A升S，不是A降B，不管機制怎麼變，難度始終是往S走，沒道理越改越簡單。
以往難度提升的本，也沒有過改變副本目標的先例，換句話講，S級《詭夢妖繭》的任務依舊是毀滅妖繭。
除非白石鎮藏着一位頂尖玩家，且妖繭剛好出現在他附近，否則不可能通關得這麼快——這種可能性比會長把公會最漂亮的女玩家介紹給他們還小，烽火煙塘不信。
“可如果是夢，我們不是應該已經甦醒了嗎？”白麪鴞不解地問。
她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
可夢境會在人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時幻滅，或者發生改變，而事實卻是，他們一羣人在這，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或行爲——他們甚至還能互相對話，回答彼此的問題。
“難道夢還能多人聯機？”
這就是烽火煙塘眉頭皺成“川”字的原因。
能穩固成這樣，已經不是單純的夢了，它更像一個幻境。
或者說，他們在別人的夢裡。
所以單純只靠淺層認知，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還不夠，必須用暴力手段去“識破”這個夢境。
烽火煙塘的反應非常快，在想到這一點時，立刻便有了動作。
不管對不對，總要先試一試。
他擡頭看向天空，右手握成拳頭，低喝一聲：“此拳破夢！”
“嗡！”
烽火煙塘朝天一拳，那緊握的拳頭上燃起熾烈的火焰，轟出一道焰光繚繞的拳影，如同炮彈一般直射天際。
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能量波動，讓衆玩家眼皮子都跳了跳。
副會長又變強了！
這一拳起碼有40點屬性的功力！
可擡頭一看，那拳影拖着火紅的焰尾劃過夜空，宛如逆流而上的流星，越飛越高，在視野中不斷縮小，最後微光一閃，不見了蹤影。
好像一束啞火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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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寂如水，波瀾不驚。
他們依舊處在烽火煙塘所說的夢裡。
烽火煙塘毫無保留的一拳，沒起到任何破夢的作用。
白麪鴞卻看出了烽火煙塘的用意，她想到了一句話——
“每個人都是自己夢境的主宰。”
最近這段時間，國家大力推廣夢境心理學，翻開任何一本教材，第一頁都是這幾個字。
假設他們確實在某個人的夢中，那隻要夢境的主人有破夢的意識，全力一擊，便有可能摧毀這個夢！
“我明白了。”
鋼筋混凝凸雙眼精光大放，臂膀上肌肉鼓動，學着烽火煙塘一步跨出，猛地打出一拳。
“給爺破！”
呼！
一陣破風聲後，空氣恢復平靜。
衆人：“……”
鋼筋混凝凸：“……”
不是我啊，那沒事了。
“我來！”
狂戰虎三步助跑，跳起來便是一記猛男迴旋踢。
他腳尖向上，斜身踢出一道白色弧光，飛向夜空。
隨後消逝於夜空。
狂戰虎：“……”
他也不是夢境的主人。
其餘玩家相視一眼，紛紛開始嘗試起來。
大片大片的技能往天上砸去，那冰火交融、盤根老樹似的特效將夜晚都照亮了幾分。
陳醫生也試了一下。
但都沒有用。
幾百號人接連動手，連一條象徵夢境受到衝擊的裂縫都沒能打出來。
不免讓人泄氣。
“這到底是不是夢啊……”
“夢境的主人會不會是那些分散搜索妖繭的人？”
“能聯繫到他們嗎？”
看着眼前再正常不過的街道與建築，烽火煙塘的臉色漸漸沉了下去，不得不思考起一個最壞的可能。
A升S爲妖繭帶去的夢境能力不再是讓玩家做夢——它已經不需要藉助玩家的潛意識了，它自己就可以製造夢境。
白麪鴞猜測妖繭擁有夢境方面的能力是正確的，只是不夠全面。
“這個夢境的主人不是我們，是妖繭自己。”烽火煙塘道。
“妖繭自己？”
衆玩家譁然，“那怎麼破？”
按照夢境理論，他們想從別人的夢裡出去，只能自己甦醒，或者別人把自己叫醒。
前者他們已經試過，後者想試也試不了——且不說他們能不能聯繫到外界，任何踏入白石鎮的人都可能會被強制加入進來，清神湯也沒用。
外援連自己都叫不醒自己，怎麼叫醒他們？
“集火有用嗎？”
鋼筋混凝凸一雙拳頭捏得咔咔作響：“咱們以暴制暴，用比夢境更強大的力量來摧毀夢境。”
“……很難。”白麪鴞不想打擊大家的士氣，可事實就是如此。
夢境的主人在夢裡是無敵的，力量趨近於無窮大，他們是人多不錯，其中還包括烽火煙塘這樣的強力玩家，可跟無窮大比起來，差了不止一丁半點。
剛纔那麼多人連續出手，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經相當於集火，夢境卻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
“我建議再試一試。”烽火煙塘沉默片刻，說道：“不行再另外想辦法。”
總不能坐以待斃。
“好。”白麪鴞點點頭，看向鋼筋混凝凸。
後者立刻會意，鉚足了勁大吼一聲：“兄弟們，聽我倒數，幹他孃的夢境！”
“三！”
“二！”
“一！”
轟！
隨着鋼筋混凝凸的話音落下，白麪鴞發射了一枚浮空信號彈，數百個大招同時砸向天空，匯於一點，一時將夜色照亮得如同白晝，天際處終於出現了一抹無形之幕，好像蜻蜓掠過的湖面，漾開一圈圈水波。
這證明烽火煙塘的思路是對的，但也僅限於此了。
妖繭的夢境已經達到了幻境的程度，想從“內部”打破，僅憑他們這幾百號人遠遠不夠。
事實擺在眼前，衆人一陣沉默。
“沒關係。”白麪鴞早有預料，說道：“我們再找找看這個夢境有沒有相對薄弱的地方。”
雖然她總覺得用蠻力去對付夢境不太合適，但現在暫時也沒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了。
“一隊往學院區走，二隊去商業街，三隊……”
“不用那麼麻煩。”
這時，一直閉着眼的顧池終於開口。
陳醫生：“？”
“你剛在幹嘛？”
“爭奪夢境的控制權。”
顧池隨口答道。
他右手一握，一把樸素的木劍出現在手中。
顧池擡起頭，對着天上輕輕一劃。
“破。”
話落，深邃的夜空中多出了一道漆黑的裂痕，從南到北，撕出一條巨大的口子，又緩緩癒合。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
下一秒。
整片天空突然如同遭受重擊的鏡子，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滿布裂紋。
無數碎片飄蕩着落下，像是一場漆黑的大雪，始於夜色，融於夜色。
而在這場大雪之上，是另一片嶄新的夜空。
衆人：“？？？”
發生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