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中靜靜躺着一枚墨玉雕成的鎮紙,玉色深沉凝重,四四方方,其上隱約以浮紋雕刻着寶劍的形狀,彷彿此劍本暗藏於玉身之中。
這正是那檀木小箱之中,爲林岱莫珍藏多年視作寶貝的鎮紙,可爲了給陸夢箋買件禮物,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以此物當取些許銀兩,林岱莫看着這鎮紙失而復得,心中充滿歡喜,匆匆將包袱收入懷中,纔想起向那女子道謝。
卻見那女子峨眉似點墨,眼波如水,俏鼻朱脣,我見猶憐,此刻眉峰微蹙,眼中含着些許詫異與疑惑,更有種出塵綽約的美麗,再配上腰間那把寶劍,無疑已是兵家仙子般的存在。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林某感激不盡!”林岱莫起身施禮,發覺那女子仍舊神色難以琢磨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林岱莫正被盯得心裡發毛,忽聽對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現在家裡還有什麼人?”
“姑娘,你雖幫在下追回了東西,可也不至於像審犯人一樣盤問在下吧?”林岱莫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不由自主使出了跟陸夢箋鬥嘴的看家本領。
“你!”女子黛眉一挑,拎刀便要上前,嚇得林岱莫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卻閉上眼硬梗着脖子,一副任打任殺的模樣,女子提刀到胸前,想到出門前師父的叮囑,這才收了刀抱在懷中,“這位兄弟,小女子名叫嫣若,方纔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在下林岱莫,石塔村人士,今日多謝嫣若姑娘出手相助!”林岱莫神色淡然,語氣不由較方纔又冷了許多。粗魯的女子不常見,像這樣一言不合便動手打人的,林岱莫還是頭一次見,那一刀若是真落在自己身上,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
“哎,我問你,你那方鎮紙,是從哪裡得來的?”嫣若見林岱莫告辭轉身,忙一個疾行攔在林岱莫面前。
“這恐怕跟嫣若姑娘無關吧?”林岱莫冷冷一笑,繞過嫣若,仍舊往門外走去。
“哎,我問你話呢,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你爹孃怎麼教的你啊!”嫣若本就是練家子,身影一閃,刀已出鞘,正好橫在林岱莫面前。
“姑娘,你今日幫林某追回了這東西,林某感激不盡,但是,姑娘既然是有爹孃教養的,豈會不知非禮勿言的道理,此物與姑娘毫無瓜葛,姑娘何必苦苦追問,再說,如果姑娘是見物起意,以姑娘的武藝搶取,林某自然甘拜下風。”林岱莫冷眼看着嫣若,就連方纔的一丁點感激之情也蕩然無存。
“這,哎呀,你這一大堆都說的什麼嘛!”嫣若粉面通紅,急得直跺腳,“你,不是,林公子,小女子只是看那鎮紙眼熟,所以想跟公子問個究竟,沒想到讓公子誤會了,實在抱歉!”
“嫣兒!”
嫣若剛收了劍,門外突然闖進一個玉面郎君,腳步雖疾,卻依舊風度翩翩,瞬間已來到林岱莫面前,眼懷敵意地斜瞅林岱莫兩眼,一個閃身擋在兩人中間,含情脈脈的低頭看着嫣若。
“嫣兒,方纔我打聽過了,普蘭城沒有咱們要找的人,咱們……”
“一邊去,誰跟你咱們,你是你我是我,”嫣若不耐煩的將玉面郎君一把推開,臉上立馬堆滿笑容,“林公子,你放心,那鎮紙小女子不稀罕,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說一下它的來歷呢?”
“你誰啊?”玉面郎君挑釁的一推搡,林岱莫幾步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纔扶穩站住。
可嫣若已然炸了毛,“白翼然,你給我滾!”
“嫣兒,你別生氣,你聽我解釋,”白翼然天不怕地不怕,卻獨獨害怕嫣若發火生氣,他好不容易纔把之前的那些風流韻事給洗清壓下去,這才換回嫣若的一絲笑容,這回萬不能再惹這位姑奶奶生氣,否則一切努力豈不前功盡棄!
可是一看到她對着這個陌生男子盡展笑容,心中就有種莫名的光火,他一把拉住嫣若,壓低了聲音哀哀求道,“嫣兒,好嫣兒,我錯了,我一看見你對着他笑,我就忍不住,你彆氣了好不好?”
嫣若猛地一掌將白翼然推到旁邊,神色不豫,“我對誰笑,與你何干,我數三聲,你若不滾,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林岱莫見兩人水火不容,於是趁嫣若不留神,悄悄從一側溜了出去。
“你隨便,反正我對你發過誓,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休想甩掉我!”白翼然賴皮的拖過一張椅子氣定神閒的坐下來。
“好,既然你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嫣若氣運丹田,掌風頓起。
“喂,那人走了啊,”白展堂笑眯眯的一指門口,嫣若分神去看,只見那個身着灰衣的身影在門口一閃便不見了,怒氣還來不及發泄,卻有不想因此失了線索,只得氣急敗壞的匆匆衝到門口,可街上人影憧憧,哪裡還看得到那個男子,只此一瞬,她恨不得一掌將白展堂劈個粉碎。
“都怪你,他身上帶着那方鎮紙呢!”嫣若拔刀便要往白翼然身上砍,卻被白翼然靈巧地閃到一旁,反手輕輕握住嫣若的手腕,細嗅着那髮絲間的香氣,滿足的閉上眼睛。嫣若被他鉗制地不能動彈,擡腿便是一腳,孰知對方已然有了防備,佔完了便宜便鬆開雙手迅速閃到一旁,笑嘻嘻的看着嫣若。
“帶着就帶着唄,跟咱們有什麼關係?你要是看中了,我給你搶過來就是!”白翼然作勢便要往外走。
“那可是寨主親口/交代的,但凡看到那四樣寶貝,務必將人安全帶回去,那個人身上那塊鎮紙同畫上的一模一樣,我懷疑,他便是寨主吩咐要找的人,”嫣若一把扯住白翼然,口中仍含怨念的抱怨着,“要不是你,我就問出來了,現在人都走了,你說怎麼辦吧?”
“這好辦,咱們滿城撒網去找唄,反正他在這城裡也跑不出去!”白翼然往口中丟一顆花生,那風流姿態引得過往女子無不媚眼叢生,偏偏卻引不來嫣若的一絲青睞。
“你說的輕鬆,這裡人這麼多,大海撈針幾時能撈的完,快想想別的法子吧,這可關係到……”嫣若口直心快險些說出來,嚇得她急忙咬住舌頭,連連告誡自己三遍,才又重新看向白展堂,“反正,你說了的,你必須在兩天之內把人給我找出來,否則你一輩子都別來見我!”
“得令!”白翼然聽完飛一般的跑到門外,接着又一陣旋風跑回來,“你這兩天還是在客棧等我吧,聽話別亂跑,你放心,兩天以後我絕對把人給你帶回來!”
“要活的,一根頭髮都不能少!”嫣若剛囑咐完,白翼然早已沒了人影。
林岱莫懷裡揣着那墨玉雕成的鎮紙,心裡七上八下,當初父親將箱子交給他時,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將箱子裡的東西保護周全,除非萬不得已,才能動那文房四寶,所以他仔細收了這些年,可爲了一個女人,他都不惜將這個鎮紙當掉以換取她的開心,可是這真的值得嗎?
他突然想起那日,若不是陸夢箋不小心將茶水撒在鎮紙上,塗在鎮紙上的一層漆墨散開,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竟是一塊用墨玉雕刻而成的寶貝,陸夢箋當時看着這方鎮紙,欣喜若狂,仔細端詳了一遍又一遍,可後來還是重新又用墨將那玉色封了起來。
她說,“這樣大塊的墨玉本身就極爲難得,更難得的是那玉匠竟順着玉石紋理雕出的這把寶劍,若不仔細看,竟以爲此劍便鑲嵌在玉石裡面!”
林岱莫清楚記得陸夢箋的模樣,心中砰然一動,眼看典當行便在眼前,突然轉身往回走去,腳步越行越疾,心中的興奮越發按捺不住,只想馬上便回到那個小村莊,回到那個小小的四合院中。
有了動力驅使,林岱莫腳下生風,原本一個多時辰才能走完的路,只耗了半個多時辰便趕了回來。
陸夢箋正在南邊房中提煉精油,屋裡本來就被太陽烤的極暖,再經火一燻烤,更是猶如蒸籠,陸夢箋只好在裡面添一把火而後到院中透透氣,可還是熱的兩眼發花,坐在院中的小石凳上休息。
林岱莫一身臭汗的從外面衝進來,看見陸夢箋頓時笑開了花,欲言又止的看看陸夢箋,“娘子,我回來了。”
“嗯,”陸夢箋頭痛得根本不想說話,只敷衍一聲,努力用手撐住頭。林岱莫見陸夢箋愛答不理,以爲她還在爲前些日子的事情惱羞,所以壯着膽子伸手拉住陸夢箋的手,用力攙着她站起身來,陸夢箋渾身乏力,想推也推不開,只好由他。
兩人慢慢來到書房,林岱莫扶陸夢箋正身坐在椅子上,從懷中掏出那方鎮紙,解開那印花小包袱,將泛着晶瑩玉光的鎮紙呈在陸夢箋面前。
可哪知陸夢箋臉色突然煞白,腦袋猛地往旁邊一歪,竟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