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嵐眼眸中冷芒熠熠,審視着周圍沉默下來的災民:“你們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對未來的擔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雲酈城是一座城池,不是善堂,別說這個婦人身上有疑點,就算是沒有疑點,她肆意破壞規則,殺了也無可厚非。爲了救助更多的百姓,本王妃不介意再殺幾個人!所有的書記官何在?”
負責登基的書記官連忙前來聽令,齊聲喝道:“屬下在。”
慕雲嵐擡起眼眸:“給你們先斬後奏之權,是爲了更好的維持秩序,斟酌情況,你們可以用。但不許你們濫用職權,若是濫用此項權利,暗中設卡阻攔災民入城,那就別怪本王妃手下無情,直接你們當衆斬殺!”
“是,屬下等人定然盡忠職守,安置災民。”
“好,別耽擱了,繼續登記災民入城。”
“是。”
昝黎深深地吸氣,心中有層層的恐懼升起來,一點點將她的心包裹起來,沉沉的向下落入谷底。她看着慕雲嵐的身影,對方隻身站在那裡,一身素衣羅裙平淡無奇,可她卻覺得對方身上彷彿披着七彩霞光,儘管身材纖細柔弱,面容嬌美憐人,可那一身氣勢,足以讓人忽略掉她的容貌和年齡,只覺猶如鳳凰臨世,一聲清鳴之下百鳥相隨,再無人能夠與其爭鋒。
父親總說她不同於一般的閨閣女子,憑藉她的頭腦和眼界,應該立於雲端,指點江山。之前她也是這樣認爲的,在初次見到慕雲嵐的時候,她心中甚至帶着不屑和輕蔑,以爲自己定然能夠登上枝頭和越景玄共同贏下江山,可如今看來,一切不過是她的妄想罷了。
等到災民再次安定下來入城,慕雲嵐回頭看向昝黎。
昝黎心頭髮緊,她不由得咬緊舌尖,心臟砰砰亂跳。她盈盈的向前兩步,對着慕雲嵐就要下跪。雖然情況出乎預料,但她也有應對之策。她想了許多應對慕雲嵐的話,只要慕雲嵐開口訓斥,她就能爲自己辯駁,順便爲民請命,彰顯她的慈善心腸,爲今後的計劃做好鋪墊。
只是這一跪還未觸到地,就被青袖和碧珠穩穩地扶住,而後,她只覺得脖頸一痛,話便說不出來了,直接被拖着拖入了城中。
慕雲嵐淡淡的收回視線,心中暗自冷笑一聲,到了這個時候,她自然不會再給昝黎鬧事的機會。當衆訓斥,反倒是給了她博取注意的機會,直接拖下去,眼不見心不煩。回到城樓之上,越景玄正滿目笑意的看着她:“雲嵐,辛苦了。”
他聲音柔和,帶着微不可查的親暱和繾綣,讓慕雲嵐不由得耳根發紅,她連忙垂眸掩蓋心中的窘迫:“沒什麼,我只是爲了幫我妹妹。”
越景玄沒有反駁,親手斷了茶盞給她:“嘗一嘗,新送來的雨前龍井,極爲難得。”今年大旱,這雨前龍井還真成了稀罕物。
慕雲嵐端起來一口喝掉半盞,感覺也沒有多特別,要讓她品酒還行,品茶嘛,差一些:“對了,王爺,我讓青袖和碧珠扣押了昝黎,她畢竟是昭通城主昝淵的女兒,你可有什麼特別的吩咐?”
“你看着處置就好。”
這是不打算給她優待了。
慕雲嵐滿意的點頭,她自然也會留有餘地:“好,放心吧,絕對不會讓你這個王爺難做。”女子之間的事情,解決於女子手中是最好的,若是和政務牽連到一起,就沒有意思了。
越景玄微笑不語,雲嵐做事,習慣以力打力,但是卻滴水不漏,即便是有後患,也能解決,所以,他並不擔心。
又坐了一會兒,已經有災民被不斷的安置下來,眼看一切秩序井然,慕雲嵐先退下來,青袖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輕聲稟報情況。
慕雲嵐眉心一皺,眼中閃過一道殺機,神色凝重的來到城樓下面專門讓人休息的房間。
房間內,昝黎正不停地踱着步子,聽到碧珠和青袖請安的聲音,連忙桌邊坐好,只是抓緊裙襬的手指越發的用力,顯示着內心的緊張。
慕雲嵐緩步進門,冷淡的掃過昝黎的面容,隨後移開,欣賞起桌上的一套描青花的茶具:“這套茶具倒是格外的清新怡人。”
昝黎頓時覺得自尊受挫,彷彿自己在她眼中,還不如一個物件:“王妃,你命人將我拖入房間,還縱容侍女銀針封穴,令我言語不得,這般作爲,可有將我昭通放在眼中。”
慕雲嵐捏起茶盞,白色的瓷胎上纏枝青花蜿蜒盛放:“這人就跟陶瓷一樣,時不時的便會被烈火焚燒、鍛造,燒製的次數多了,有的人依舊通透白皙,有的染上了顏色描上了花樣,完全換了副模樣,還有的,則徹底一團糟污,再也看不清本來面目。”
“王妃何必指桑罵槐,你想說我心思不正,大可直言不諱。”
慕雲嵐冷冷的揚起脣角:“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王妃如今春風得意,說什麼王爺都相信,我辯駁不過。還請王妃回答我的問題,你爲何縱容侍女羞辱於我?”
“羞辱?”慕雲嵐眼波流轉,而後嗤笑出聲,“呵,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值得我羞辱的。”
昝黎最受不得得就是她這種態度,彷彿自己就是一個跳樑小醜,心中憤恨之下,連敬稱都忘記了:“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心比天高,追求更高的位子,我守衛王妃的尊嚴,針對王爺身邊的女人,各自立場不同,誰輸誰贏各憑本事,沒有對錯之分。你出身高貴,性子清冷,應該看得更高更遠一些,千不該、萬不該拿着雲酈城當跳板,你敢站出來損害王爺的利益,別說將你從城外拖進來,就是直接把你當衆打死,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身敗名裂。到時候,昝淵不僅不敢提出疑義,還要感謝我幫他清理門戶!”
“你……身爲王妃,你就能夠血口噴人嗎?我只是想幫王爺分憂,什麼時候拿雲酈城當跳板了?”昝黎悲憤不已。
“你想通過救治那對母子顯示你高貴善良,可惜你看人的眼光差了一些,那個孩子奄奄一息,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那個婦人是奸細,爲的就是破壞此次賑災。若是她們進城,秩序一壞,定然引得更多人跟風而行,抱着孩子的婦人那麼多,此口一開,猶如江河決堤,洪水滔滔之下誰能護雲酈城安全?若是不放,那婦人便以死動搖民心,若不是我及時安撫,那些災民能生撕了雲酈。你只看到了眼前,絲毫不顧後果,說你鼠目寸光都多了!”
“我……我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
“哼,你想要到王爺身邊,卻不站在他的立場爲他分憂,只顧一己之私,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王爺敗了,整個雲南都要隨他受辱。你到底明不明白?”
昝黎嘴脣發顫,囁嚅着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確實沒有想過那麼多……
慕雲嵐冷笑:“你剛剛那麼生氣,氣我直接命人將你拖下來,是因爲我壞了你另外的計劃吧?”
昝黎一顫,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我不明白王妃在說什麼。”
“其實你也預料到了救人不成的情況,還做了充足的準備。”慕雲嵐冷哼一聲,轉頭看向門口,“將人帶進來。”
青袖拖着一名脣角帶血的丫環進來,一進門,直接將人扔到了地上,呈上一個紙包:“王妃,這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東西。”
慕雲嵐目光凌厲的逼視着昝黎:“你命人把瀉藥放入井水中,爲的是什麼?”
“我沒有!王妃,你不能污衊人!”昝黎連忙否認!
“污衊?青袖你來說……”
青袖上前,將那個被打斷手腳的侍女拉起來:“回稟王妃,這個人在城門西側的第二口水井中下了大量的瀉藥,奴婢趕到的時候,藥粉已經倒進去一半。城西地勢西高東低,水脈相同來自一處,如果西側的水井中被下藥,東側的井水也會有藥物流過去,而東側的水井,是專門留出來給災民使用的。”
慕雲嵐走到她身前,擡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抽了過去:“啪!”
昝黎直接被打的摔倒在地上,整個人愣愣的回不了神。
慕雲嵐憤怒到了極點:“若是真的出了事,你死一百次也不足以彌補今日之過!”
“我沒有……沒有……”昝黎堅持辯駁,只是語氣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義正辭嚴。
“你可知道,這個侍女是什麼人?”慕雲嵐恨不得提劍砍了她,“你只知道利用她去下藥,卻不知道她是朝廷派來的奸細。而她下的不是瀉藥,而是劇毒砒|霜,一旦讓她得逞,那麼多災民的性命,你如何賠償?”
“怎麼可能?她只是一個普通侍女,我……”昝黎瞪大眼睛,話頭一哽,猛地擡頭看向慕雲嵐。
慕雲嵐強行壓下怒火:“終於承認了?你下藥的目的是什麼?”
“我只是想下一些瀉藥,趁着災民生病的時候,送上藥材,彌補昭通丟失賑災銀兩引發的惡評,再者,想爲自己鋪路……”
慕雲嵐嘆了口氣,認真審視着昝黎,目光透徹人心:“你可後悔了?”
“我……我後悔了……我不應該如此……”昝黎是真的怕的,她再傻也知道毒死那麼多人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