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夜遇殿帥

“啊呀——”

戚玉臺從矮榻上猛地坐起,滿臉冷汗涔涔。

屋中寂靜,空氣中似乎還散發着靈犀香馥郁餘香。

一個關切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大人沒事吧?”

他擡頭,就見矮榻不遠處,站着個陌生女子,見他醒來,一面說話,一面伸手朝他腕間探來。

“滾開——”

戚玉臺一把推開面前人,聲色俱厲道:“你是誰?”

極度驚悸之下,他一時忘記自己是在司禮府,語氣兇狠暴躁,對方愕然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委屈,抿了抿脣沒說話,默默退後幾步。

倒是站在女子身後的金顯榮走出來,輕咳一聲,主動打圓場道:“玉臺,這位是翰林醫官院的陸醫官,剛纔叫你不醒,我讓她來瞧瞧你是不是病了。”

醫官?

戚玉臺愣了一愣。

夢裡人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縈繞,他記不太清那聲音,依稀是個女子,她在他耳畔提醒、追問,探尋豐樂樓那一夜命案事實,像個爲復仇而來的陰森女鬼。

令人脊背生寒。

他望向門口的陌生女子,神色有些懷疑:“剛纔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在這裡?剛纔同我耳邊說話的人呢?”

“說話的人?”金顯榮左右瞧了瞧,“沒有啊,這屋剛剛就你一人在。”

“就我一人在?”

“是啊,陸醫官忙着爲我施針搗藥,我本想問你,是否需要陸醫官順便瞧瞧你的風寒好得如何。一進屋,你趴在桌上叫也叫不醒,嚇我一跳,還以爲你出事了。”

金顯榮端詳着戚玉臺臉色:“玉臺,你這是剛剛做夢了?是不是風寒還未全好,精神不大好?要我說嘛,戶部本也沒什麼事,你要是還病着,就在府裡多休息幾日,否則出了什麼事,太師大人怪責下來,哥哥我也不好交代啊……”

他兀自說着,戚玉臺仍有些恍惚。

剛纔……是做夢?

可那人聲音如此清晰,彷彿貼着他耳朵吟說。

他擡頭,又看向站在門邊的年輕女子,這才注意到對方身上穿着新進醫官使的藍色袍裙。

確乃醫官不假。

猶疑片刻,他問女醫官:“你剛纔,沒有進過這間屋子?”

女子搖了搖頭:“下官剛纔一直在堂廳爲金大人制藥。”

金顯榮點頭:“陸醫官忙着做完藥還要回醫官院去。”又上下打量一眼戚玉臺,忽而瞭然一笑:“玉臺這是做了什麼好夢了?”

對方說得如此肯定,金顯榮倒也沒有必要騙他,戚玉臺便有些不確定起來,或許真是他做的一個夢。

只是這夢,未免也太過真實。

金顯榮往前走了兩步,見他額上冷汗將衣襟都已浸溼,忍不住勸道:“玉臺,你這臉色不大好看,不如讓陸醫官替你把脈瞧瞧,要是風寒未好,乾脆還是回府養一養得了。”

不等戚玉臺說話,金顯榮便回頭對那女子開口:“陸醫官,勞煩您給戚公子瞧瞧。”

女子稱是。

戚玉臺坐在矮榻上,也就是在這時忽而反應過來,金顯榮對這女子的態度客氣得過分了。此人一向好色,但凡見了有兩分姿色的女子都要上去調戲幾把,戚玉臺早已見怪不怪。這女子生得美麗,然而金顯榮待她言談間竟無半分狎暱不敬,規矩得像是變了個人。

金顯榮狗改不了吃屎,莫非此女另有身份?

他正想着,女子已經走到他身邊,指尖搭上他脈搏。

戚玉臺忽地打了個哆嗦。

女醫官的手指很涼,冷得像塊冰,被她觸碰的地方也像是被冰塊凍住似的,一點點僵硬起來,散發出一股枯水般的死寂。

與之相反的是她的面容。

她生得很美麗,螓首蛾眉,神清骨秀。雲鬢藏着的耳朵潔白如玉,越發襯得那張臉玉雪動人。

美人垂首,指尖搭着他的脈,專心致志替他把脈時,長睫垂下若蝶翼,令他這樣見慣了麗色的人,心中也忍不住蕩起一絲漣漪。

醫官院中何時來了這樣的美人?

他正有些意動,醫女卻突然收回了手,站起身來。

“陸醫官,怎麼樣?”金顯榮問。

女子眉頭微蹙,神色有些奇怪。

見她如此,戚玉臺心中一凜,方纔遐思蕩然無存,急急問道:“可是有疾?”

女子搖了搖頭:“戚公子身體並無大礙,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血熱亢盛,以致情志失調。”

她看向戚玉臺,慢慢地說道:“戚公子脈搏急促有力、舌質絳紅而幹,亦有發熱口渴之症。是爲血熱亢盛所致,開幾副清血解毒方子服下就好。至於情志失調……”

她起身,走到屏風後的書案前,拿起書案上那隻鎏金雙蛾團花紋香爐,打開香爐的蓋子。

香爐裡空空如也,一爐香已經燃盡,她把燃盡的香灰倒出來,走到窗前,丟進窗下花樹的泥水裡。 щшш_ тt kΛn_ ℃ O

“醫官,你這是……”戚玉臺不解。

“戚大人,這裡是靈犀香麼?”

“是。”戚玉臺答道。他們家中從小到大用的都是此種香丸,此香貴重,香氣馥郁,別地想買都買不到。

女醫官微微一笑:“靈犀香凝神靜氣,可緩失眠不寐之症,不過,長期使用此香,難免形成依賴。久用之下,反而適得其反。”

“戚大人有時也不妨試着少用此香,以免成癮傷身。”

戚玉臺怔住。

成癮……

他自小到大用的都是此香,府中從未用過別的香,只因都是父親安排的。這些年,的確容易成癮。

父親怕他服食寒食散成癮傷身,可笑的是,靈犀香一樣如是。

女醫官說完,就對他二人欠了欠身,退出了屋子。金顯榮忙跟了出去,不知道是問什麼去了。

戚玉臺靠着矮榻上的枕靠,只覺渾身上下皆已溼透,青天白日竟做這樣一場噩夢實在晦氣,他抹了把額上的汗,指尖撫過鬢間時,覺得像是有螞蟻爬過。

針刺般癢疼。

……

給金顯榮行完今日的針,又將敷藥留下,陸曈揹着醫箱回到了醫官院。

今日回來得算早,醫官院中沒幾個人,屋中林丹青也不在。

她把醫箱放在桌上,伸手推開窗。

院中青石板被被昨夜雨水洗得乾乾淨淨,雨後草木清新混着泥腥氣,將方纔靈犀香的幽謐衝散了一些。

四月的風本不該有寒意,柔柔吹來時,陸曈卻驀地打了個冷戰,覺出些涼來。

她在窗前坐了下來。

一支槐花樹枝生得茂盛,從窗外遙遙伸進來,陸曈視線落在花枝上,伸出指尖輕輕撫過,細小枝葉微微顫抖,令人想起銀針抵着溫熱血脈時,皮膚上驟然升起的雞皮疙瘩,彷彿能觸碰到裡頭汩汩的血液,只消輕輕一刺,便會四處噴涌。

可惜被打斷了。

她收回手,神情有些遺憾。

她在靈犀香中摻入紅芳絮,使得戚玉臺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又在爲金顯榮施針時令他沉睡,讓金顯榮以爲自己從頭至尾不曾離開過搗藥前廳。

戶部本就人員甚少,戚玉臺不喜旁人跟隨,金顯榮更是生怕多一個人知道他陽虛血弱,空空蕩蕩的司禮府,正好便宜了她行事。

戚玉臺在夢境中吐露一切,那時她的銀針已抵在對方顳部,那時她是真的想殺死他。

只差一點就能殺死他。

可惜金顯榮的小廝拿藥回來了。

陸曈冷漠地垂下眼。

她若在當時就殺了戚玉臺,自然會跟着喪命。她這條命死不足惜,原本也沒打算留着,不過,比起這個,她更在意戚玉臺嘴裡吐出的另外兩個字。

服散。

“……我只是不想父親知道我在服散……”

當時,戚玉臺是那麼說的。

陸瞳慢慢在桌前坐了下來。

先皇在世時,樑朝貴族間曾流行過一陣服食寒食散的風氣,後出法令禁止,違者重罪,此法令延續至今。

倘若戚玉臺支開下人是爲了不讓戚清知道自己私自服散,倒也能解釋當日豐樂樓中,爲何陸柔並未遇見戚家護衛阻攔而撞上戚玉臺。

陸柔或許撞見此事,欲將此事告知陸謙,卻被柯家謀害,但那封留下來的、記載着戚玉臺服食藥散的信函,卻成爲了陸謙選擇告官的鐵證。

其實,他們二人的想法並沒有錯。

僅憑陸柔被污一案,或許很難扳倒太師府——一個平人女子的清白,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何況還有柯家倀鬼從中作梗。

但換做服食藥散則有不同。

私下服食寒食散乃重罪,一旦捅出去,太師府也很難善了。只要抓住機遇,同樣能達到目的。

只是陸謙沒想到那位青天大老爺並不清廉,而表叔劉鯤一家,會將他當作換取富貴的砝碼,同範正廉做一門染血交易。

陸家所有災禍,全因戚玉臺偷服藥散而起,更有甚者,戚玉臺之所以令範正廉對陸家趕盡殺絕,也不過是怕服食寒食散一事被戚清發現責罰而殺人滅口。

原來如此。

原來真相,就是如此荒謬的簡單。

窗前的綠茸茸的春意映着女子無悲無喜的臉,良久,陸曈伸手,拿過桌上紙筆,提筆在白紙上寫出一個“戚”字。

她盯着那個“戚”字看了許久。

戚清統共只有一子一女,世人皆言太師樸素節儉,戚玉臺所用器服卻華麗奢靡。可見戚清“愛子之心”。

當初陸家一事,雖由戚玉臺而起,可最後毀屍滅跡,替戚玉臺周全首尾,未必沒有戚清、太師府下人手筆。

殺了戚玉臺,太師府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她如今只是個小小醫官,連入內御醫都比不上。今日一過,戚玉臺只會更加警醒,而如白日那樣的機會更是罕見,很難再尋到機會動手。

陸曈低頭,提筆在白紙上那個“戚”字上勾畫幾筆,漆黑的墨汁一掠過紙面,方正的字便被塗抹成一道濃黑的陰影,像沒了顏色的血跡,淋漓地淌了一整張。

再辨不清痕跡。

她擱下筆。

太師權盛,醫官位卑,以一人對一門,癡人說夢。

不過……

直者積於曲,強者積於弱。將來如何,尚未可知。

戚清要護,就連戚清一併除掉。

鷙鳥將擊,卑飛斂翼。

一個一個,總會尋到時機。

不過早晚而已。

身後傳來腳步聲,林丹青從屋外進來,瞧見陸曈一愣:“咦,你今日回來得倒早。”

又瞧見陸曈攤在桌上,被畫得一片墨黑的白紙:“這寫的是什麼?”

陸曈隨手將墨紙扯下,團成一團扔進廢紙筐裡,道:“隨便練練字。”

林丹青便沒在意,把懷中一大包油紙包着的東西往桌上一擱,笑道:“你回來得正好,我叫人從外面買的髓餅,還熱乎着,你嚐嚐。”醫官院中飯食清淡,林丹青嗜辣如命,總不愛吃,常偷偷使人去坊市間買了偷嘴。醫正常進不許醫官使們在宿院偷偷用飯,林丹青便只好藏在懷裡,揹着常進偷拿進來。

她把油紙包打開,拿油紙墊了底,分了一塊給陸曈。

騰騰的香氣頓時散得滿屋都是。

髓餅是牛羊骨髓煉成的脂膏作餡的餅。“以髓脂、蜜合和麪,厚四五分,廣六七寸,著胡餅爐中,令熟,餅肥美。”

“嚐嚐呀,”林丹青催促她道:“醫官院那飯食還不如萬恩寺齋菜,來吃上這麼幾月,我覺得自己都快立地成佛了。偏偏你不挑。”

щшш ¸Tтkā n ¸¢o

陸曈對吃食一向不講究,彷彿吃什麼、喝什麼並不重要,能維持活着就行。

陸曈低頭咬了一口餅,餅餡很香,熱騰騰的,空空的腹似乎因了這點人間的實惠,漸漸變得溫暖而充實。

她吃得慢,吃了幾口,突然開口道:“我今日在司禮府,見到了戚大人。”

“戚大人,哪個戚大人?”

“太師府的公子,戚玉臺。”

林丹青咬着餅子的動作一頓:“他?他怎麼了?”

陸曈搖頭:“他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

“我去給金大人行診,戚公子進了屋後昏睡不醒,後來金大人叫醒戚公子想讓我爲他把脈,誰知他一見我如見蛇蠍,說些妄語,神志不大清楚。”陸曈語氣躊躇,遲疑片刻後才道:“我爲他把脈,見他脈象急促有力,血熱亢盛異於常人……像是……像是……”

許久,她才盯着林丹青,低聲道:“像是長期服用寒食散所致。”

屋中寂靜一刻。

林丹青三兩下嚥下嘴裡的髓餅,轉頭看了看窗外,擡手將窗門關上了。

“陸妹妹,”她提起桌上茶壺給陸曈倒了盞姜蜜水,小聲叮囑她,“這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得了,可不能在外說。”

陸曈盯着她。

林丹青便擺手:“先皇有令,朝中官員一旦發現有人服用寒食散,嚴懲不貸。我是知道一些貴族子弟會揹着人偷偷服用,但他不是太師公子麼?要知道你在外說,非找你麻煩不可。”

陸曈若有所思點頭:“太師公子很不好惹?”

“也不是不好惹,怎麼說呢,”林丹青端起姜蜜水喝了一口,斟酌着語句,“我從小長在盛京城中,自小聽過無數貴門子弟的糗事。別看他們個個人模人樣,私下裡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都見過,唯有這個戚公子不同……”

林丹青手託着下巴,想想才道:“我沒聽過他什麼不好。”

“盛京那些長輩提起此人,都說乖巧懂事,規矩教得極好,從不行差踏錯一步,人又溫和守禮,當爲年輕小輩中的表率。”

林丹青搖了搖頭:“我不喜歡他。”

陸曈問:“爲何不喜歡?”

林丹青瞪大眼睛:“陸妹妹,一個人沒有其餘長處,唯有‘規矩’二字廣爲人稱,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麼?”

“像只傀儡戲裡偶人,你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一舉一動被人牽着,偏偏旁人還要叫你學學他乖巧懂事,想想就厭煩。偷偷告訴你吧,”林丹青湊近陸曈低聲道,“我可知道盛京那些官家子弟背後議論他,說他是‘假人’。”

假人?

陸曈心下一哂,這話說得刻薄卻真實。

要知道今日剛見到戚玉臺真容時,她也很難想象那個看上去溫吞平常,甚至有點懦弱之人,就是害死她陸家一門四口的兇手。

“所以,”林丹青點着桌子,對陸曈循循善誘,“你可別濫好心多說什麼,離他遠點纔是。”

陸曈點了點頭,低頭喝了口姜蜜水。

蜜水清甜,煮了生薑驅寒,這樣天氣飲下最是熨貼。陸曈飲盡杯中蜜水,放下手中茶盞,開口道:“可我要給金侍郎行診,將來常去司禮府,免不得會遇見戚公子。”她看向林丹青,“你可知戚公子還有何禁忌,能否一併交代我,免得我不明不白的,衝撞了他。”

林丹青聞言,捏着髓餅想了想,:“說實話,我與他也不是很熟,好多事也都是聽旁人說來。不過從前也沒聽過戚玉臺有什麼欺負他人之舉,要說禁忌……”

她絞盡腦汁想了許久,突然道:“我只知這人討厭畫眉鳥,你莫在他面前提就是。”

陸曈心中一動:“畫眉?”

“是啊,說起來也奇怪,”林丹青道:“戚太師愛養鳥,我記得從前每年太師生辰,不乏有官家四處搜尋名鳥送去太師府,也就是前幾年吧,太師府突然將府中的鳥雀全都放生出去,說是因爲戚公子討厭鳥。”

陸曈問:“他爲何討厭鳥?”

林丹青聳了聳肩:“不知道。”

陸曈神情微斂。

倒是林丹青,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狐疑開口:“話說回來,你今日怎麼一直向我打聽戚玉臺的事,這可不是你的性子。”

陸曈平日在醫官院中,除了看書製藥,對別的事一概漠不關心,還是第一次對與做藥無關的事追問這麼多。

林丹青湊近,盯着她的眼睛緩緩開口:“莫非你……”

陸曈指尖微動。

“……對他有意?”

陸曈:“……”

“這可不行!”林丹青大驚失色,晃晃她肩膀,“且不論他人品如何,長得也實屬平平無奇,哪裡配得上你,陸妹妹,你千萬要清醒一點!”

陸曈被她晃得頭暈,只好道:“我沒有……”

“我不信,你發誓!”

“我發誓……”

林丹青宛如看見即將跳入火坑的失足少女,萬分痛心疾首,直到陸曈與她再三保證絕不會對戚玉臺起心思方纔罷休。

她復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剛剛吃剩的髓餅塞進嘴裡,右手胡亂捏了個蘭花指,道:“總之,我掐指一算,陸妹妹,你的正緣不在這裡,那戚玉臺不是良人,還是趁早斷了念想吧。”

陸曈:“……”

她有些好笑,不過,被林丹青這麼一打岔,方纔沉鬱的心情倒是蕩然無存。

陸曈低下頭,望着桌上的白紙,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寒食散、靈犀香、畫眉……

戚玉臺的秘密,似乎比旁人想象的還要詭異。

……

因白日回來得早,醫官院也沒有旁的事,這一日陸曈上榻的時候也比平日早一些。

到了夜裡,林丹青與她看了一會兒醫書,自己上榻睡去了,宿院裡一片安靜。

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亮桌上漏刻,陸曈從榻上坐起身,隨手披了件外裳,拿起榻邊的燈點燃,摸黑出了宿院門。

外頭一片漆黑,夜霜凝結成露,慘白的月被遊蕩的烏雲吞沒,天地彷彿變成一片望不見頭的長淵,唯有手裡孤小火苗成了唯一一束亮色。

那亮色也悽迷,像是下一刻將要一併熄滅在這濃墨裡。

繞過遊廊,走過樹林裡一排藥房,人走過時,那點光束也隨着人在夜色裡忽明忽暗穿梭,醫官院的樹林彷彿便成了落梅峰的亂墳崗,總有些幽魅鬼火瀅熒。

陸曈在一戶門前停下腳步。

她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屋,鼻尖便傳來一股陳舊霧埃氣息,伴隨着濃烈墨香。她回身把門掩上,再端着油燈往裡走。

微弱火光將屋內照亮。

四面都是各處書架木樑,其上堆迭厚厚籍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這是醫官院存放各病者醫案的醫庫。

上至後宮嬪妃皇親國戚,下至大小各官員,由醫官院奉值行診過後,皆會記錄在冊,存放於醫官院的醫庫中。

戚玉臺的醫案也是如此。

陸曈擒燈行至一處木櫃前,拿出鑰匙打開木櫃門。

木櫃門開了,裡頭整整齊齊豎摞着一迭卷冊。

陸曈目光從一卷卷醫案封皮掠過,須臾,在一處停了下來,伸手將醫案從書架上用力抽了出來。

微弱燈火下,能看清醫案封皮下三個模糊的小字:戚玉臺。

戚玉臺乃戶部官員,原本他的醫案並不能隨意調看,好在陸曈如今給金顯榮行診,金顯榮也是戶部官員,戶部官員醫案的櫃子鑰匙在她手中,正好便宜了她行事。

這是戚玉臺的醫案。

白日裡她見戚玉臺脈象奇怪,比起寒食散所積熱亢之症,似乎還有長期使用凝神安志藥物所至影響。思來想去都覺此事有異,然而醫官不可隨意調看非行診對象之醫案,便只能夜裡趁無人時,來此翻找戚玉臺的醫案。

陸曈拿着籍冊,剛關上櫃門,就聽得“吱呀——”一聲。

門口傳來一聲輕響。

有人來了!

電光石火間,她猛地吹滅油燈,不動聲色將自己隱於重重書架之後。

已是深夜,院裡院外一片死寂,天上的雲漸漸散開,露出一兩絲微淡的白月,月光拉長着地上的人影,又隨着掩上的門重新消散。

那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屋,輕車熟路般來到重重書架前。

陸曈斂着呼吸,緊緊握着手中醫案,將自己當作是這屋子裡數根書樑中的一座,靜靜地矗立着。

“噠、噠、噠——”

腳步聲不緊不慢,陸曈感到對方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來,不由摸索到袖中銀針。

“噠、噠、噠——”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重,眼看着再走一步,就能瞧見書架後躲着的陸曈。

她握緊銀針。

對方突然停下腳步。

緊接着,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似乎是鎖開鑰匙的聲音,接着又是一陣翻找。

陸曈謹慎地貼着書架,一架之隔,聽着那人在屋裡幽暗的動靜。

又過了一會兒,對方似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關上櫃門。

陸曈聽到腳步漸漸遠去的聲音,伴隨着醫庫門的關上,四周裡再沒了一點動靜,唯有團團漆黑深不見底。

……是離開了?

她又在黑暗裡站了一會兒,確定沒再聽到任何響動才徹底放下心來。

應當是走了。

暗暗鬆了口氣,她拿着燈與油案,從書架中走出來。

才走出一步,一道冰涼的鋒利抵住她咽喉。

陸曈眉心一跳。

漆黑的屋子裡,窗隙只有一點微光,沉默地投在重重書架上,把書架後的兩人照得像皮影戲中的暗影。

有人站在她身後,不知在此守株待兔了多久。

熟悉的蘭麝香氣從身後傳來,伴隨着對方平靜的聲音。

他開口,語氣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冷漠。

“真沉得住氣。”

陸曈一怔。

聽見這個聲音,她反倒放鬆下來。

袖中淬了毒的銀針收起,陸曈任由對方挾持着自己,不再反抗。

她道:“裴大人,是我。”

27.第27章 昭寧公世子第23章 對峙第194章 店慶71.第71章 緋聞第172章 受傷第154章 他的緊張第195章 缺德第174章 別跪第160章 人不可欺69.第69章 兔屍第166章 紀珣的質問34.第34章 線索第189章 庸人88.第88章 中秋第168章 戚華楹第170章 京郊圍獵81.第81章 一顆頭顱第139章 神農祠第103章 遇仙樓偶遇第123章 新年第2章 歸鄉第12章 風波第197章 芸娘38.第38章 心中有鬼73.第73章 有秘密的夜晚第165章 姐妹第174章 別跪48.第48章 再遇殿帥第138章 木槿第161章 烏雲與畫眉第157章 他的木塔第188章 茉莉69.第69章 兔屍70.第70章 母子第179章 樞密院第9章 胡員外75.第75章 各方勢力49.第49章 變故第143章 殿帥解圍第183章 大火60.第60章 趙飛燕第197章 芸娘第196章 情侶裝33.第33章 威脅第166章 紀珣的質問第4章 進京第21章 好評如潮59.第59章 殿帥上門第153章 夜遇殿帥第134章 謀87.第87章 同生共死第189章 庸人81.第81章 一顆頭顱第104章 瞳瞳第11章 三個條件第140章 賞賜第171章 遇刺第125章 燈節第136章 毒花第161章 烏雲與畫眉第120章 馬駒第195章 缺德66.第66章 裴雲暎的懷疑97.第97章 擦肩95.第95章 主僕第121章 千門萬戶曈曈日47.第47章 業報第195章 缺德96.第96章 秋月67.第67章 不甘第5章 柯家63.第63章 表叔劉鯤第15章 醫館新居第133章 第一第181章 老師83.第83章 舊疾第160章 人不可欺第135章 初入醫官院第182章 豐樂樓第15章 醫館新居25.第25章 關門大吉34.第34章 線索第124章 生辰禮物第103章 遇仙樓偶遇第118章 我幫你93.第93章 折丹桂第113章 雪夜燈花第11章 三個條件31.第31章 偶遇他第7章 髮簪74.第74章 毒發35.第35章 交易77.第77章 瞳丫頭第136章 毒花第155章 回孃家46.第46章 菩薩睜眼第8章 藥茶第134章 謀第121章 千門萬戶曈曈日
27.第27章 昭寧公世子第23章 對峙第194章 店慶71.第71章 緋聞第172章 受傷第154章 他的緊張第195章 缺德第174章 別跪第160章 人不可欺69.第69章 兔屍第166章 紀珣的質問34.第34章 線索第189章 庸人88.第88章 中秋第168章 戚華楹第170章 京郊圍獵81.第81章 一顆頭顱第139章 神農祠第103章 遇仙樓偶遇第123章 新年第2章 歸鄉第12章 風波第197章 芸娘38.第38章 心中有鬼73.第73章 有秘密的夜晚第165章 姐妹第174章 別跪48.第48章 再遇殿帥第138章 木槿第161章 烏雲與畫眉第157章 他的木塔第188章 茉莉69.第69章 兔屍70.第70章 母子第179章 樞密院第9章 胡員外75.第75章 各方勢力49.第49章 變故第143章 殿帥解圍第183章 大火60.第60章 趙飛燕第197章 芸娘第196章 情侶裝33.第33章 威脅第166章 紀珣的質問第4章 進京第21章 好評如潮59.第59章 殿帥上門第153章 夜遇殿帥第134章 謀87.第87章 同生共死第189章 庸人81.第81章 一顆頭顱第104章 瞳瞳第11章 三個條件第140章 賞賜第171章 遇刺第125章 燈節第136章 毒花第161章 烏雲與畫眉第120章 馬駒第195章 缺德66.第66章 裴雲暎的懷疑97.第97章 擦肩95.第95章 主僕第121章 千門萬戶曈曈日47.第47章 業報第195章 缺德96.第96章 秋月67.第67章 不甘第5章 柯家63.第63章 表叔劉鯤第15章 醫館新居第133章 第一第181章 老師83.第83章 舊疾第160章 人不可欺第135章 初入醫官院第182章 豐樂樓第15章 醫館新居25.第25章 關門大吉34.第34章 線索第124章 生辰禮物第103章 遇仙樓偶遇第118章 我幫你93.第93章 折丹桂第113章 雪夜燈花第11章 三個條件31.第31章 偶遇他第7章 髮簪74.第74章 毒發35.第35章 交易77.第77章 瞳丫頭第136章 毒花第155章 回孃家46.第46章 菩薩睜眼第8章 藥茶第134章 謀第121章 千門萬戶曈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