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哪根蔥，也敢攆我家珍珠？”程素英衝向陸悠，伸手想要撓花她的臉。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陸悠身後閃過，一腳絆倒程素英。
“咚！”
“啊……哎喲！”
程素英猛地撲倒在地上，嘴皮當場被磕破，留下絲絲血跡。
華悅驚慌失措地看着陸悠，又看向程素英，她面露怯意，後怕地問：“陸同志，你沒事吧？我，我剛看到有人要打你，想要拉你，沒想到……”
沒想到卻那麼巧，一腳絆倒程素英。
看着一臉“驚懼”之色的華悅，陸悠微微一笑。是真巧合還是假巧合，她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陸悠只是沒想到，原來，華悅跟程素英有舊怨。又或者說，她跟整個秦家都有牽扯。
諸多思緒只在一瞬間，陸悠搖搖頭，安慰華悅：“我沒事，華悅同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
她話未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這個程素英，平時看着挺精明，可一旦涉及到她寶貝閨女的事，就容易亂了分寸。
要是秦珍珠這姑娘特別優秀，程素英寶貝她，倒也說得通。可秦珍珠那德性……整個大隊誰不知道？
錯把魚目當珍珠，把真正值得珍惜的寶貝放逐，真不知道程素英這婆娘到底是真精明還是假機靈！
因趕着回家做飯，陸悠也沒跟秦有田和程素英過多糾纏。
反正她到底孝不孝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秦有田和程素英想用孝道壓制她和秦建國，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秦建國很忙，除了掙工分，就是進山，或者輾轉周圍的幾個縣市。
後來爲了獲取更多的時間，秦建國乾脆拎着一隻臘野兔上書記家，兩人談了大概兩個小時。從那以後，只要不是要緊的事，秦建國就不再跟着大隊其他人一起掙工分。
如此一來，大隊又多了一項談資——秦大牛吃軟飯，一個大男人靠自家婆娘養活。
正因如此，陸悠在面對秦有田夫妻時，才更有底氣！
回到家裡，陸悠指揮五個知青幹活，見大家有條不紊地做飯燒火，她又將華悅叫出來。
“華悅同志，今天真的很感謝你。不過，以後你可別這麼衝動。”陸悠意有所指地說，“不瞞你說，程素英這人心眼比針尖還小。我男人還是她親兒子呢，可她恨不得用我男人的命換錢！”
“你是知青，又跟她沒什麼關係。得罪她，不是明智之舉。”陸悠別有深意地看了華悅一眼。
不管怎麼說，華悅出手幫她是事實。縱然華悅不全是爲了她，而她也有把握躲過程素英的攻擊。
但是，她也不可能因爲這個，就抹殺華悅的好心。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極有深意，只希望華悅能夠聽懂，不要做出令她自己後悔的事。
華悅聽得心口一跳，她總感覺，陸悠像是知道些什麼。
她強壓下心底的驚慌，臉上露出一抹勉強的笑意：“陸同志，以後我會注意的。”
“嗯，這樣就好。不過，你也別有負擔。如果程素英敢找你麻煩，你也不要偷偷受着。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我不會不管你。”陸悠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像是保證的話。
跟於迎娣給她的感覺不同，華悅很低調，也很聰明。
如果不是今天她突然冒頭，絆了程素英一下，估計其他人還注意不到這個默默無聞的女知青。
別說其他人，就連華悅的室友——楊柳和雷佳佳，估計都沒見過華悅的真面目。
她依然保持低調，頭髮亂糟糟的，總是低着頭，也不愛說話。穿衣打扮方面，她比楊柳還樸素！
這樣一個人，在農村一抓一大把，真是丁點都不出奇。
聰明又沒有壞心的人，值得更好的對待。不管華悅上輩子經歷過什麼，陸悠都不希望，她爲此付出自己來之不易的重生機會。
“陸，陸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華悅嘴脣微動，眼睛紅紅的，像是要哭出來一樣，“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可以，怎麼不行？你也就比我大兒子大幾歲，叫我陸阿姨都行！”陸悠拍拍她的手，笑着說，“好了，別想太多，快進去幹活吧，下午還要去地裡扯草呢！”
“誒！好的！”華悅擦了擦眼角，轉過身，邁着輕快的步伐往廚房走去。
陸悠擡手撐着下巴，望着華悅的背影若有所思。
經過半個月的磨合期，五個知青都逐漸習慣了下地幹活的節奏。
魯軍力氣大，乾的又是苦力活，他拿的是滿工分。其他四個，只能跟大隊的女同志一樣，拿五個或者八個工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潘子豪文弱，身爲男同志，也不佔男性優勢。更何況，她的身子骨似乎也不太好，乾重體力活，就容易出事。
雷佳佳特別嬌氣，扯了兩天草，就躺在牀上唉聲嘆氣，打死也不願再下地幹活。
怎麼辦呢？
另外兩個女知青，楊柳和華悅，就架着她下地。雷佳佳幹不完的那份，就由兩人幫着幹完。
幫一時是義氣，幫一世就是傻氣了。
雷佳佳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實在幹不來農活，也不可能一直讓楊柳和華悅幫忙。這姑娘就動了心眼子，想要找個幫手。
除了父母至親，誰會毫無條件地幫助一個外人呢？
除非對方別有所圖。
雷佳佳長得漂亮，那是真漂亮！
臉蛋兒小，五官精緻，膚白貌美，皮膚水靈。許是她傢伙食開得好，這姑娘年紀不大，卻發育得極好，胸大屁股大。走在路上，勾得多少單身漢子直了眼睛？
這其中，就有秦有田的兒子秦大順。
秦家的孝順兩兄弟，除了太聽父母的話，別的毛病一概沒有。
雖說長得不高不壯，但勞力卻是有的。兄弟兩個在外頭，一向沉默寡言。就算看上哪個姑娘，也不會說出來，更不會表現出來，只會默默付出，幫人家幹活。
陸悠不止一次看到秦大順幫女知青幹活，可人家從沒表露過對誰有意思的樣子，就默默幫忙，幹完就走。
陸悠：……沒想到，歹竹真能出好筍！
秦有田和程素英那種人品的父母，竟然能生出孝順兩兄弟這種兒子？
要說親生，也就秦珍珠跟這兩人明顯是一家！秦大牛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不像。而孝順兩兄弟，除了身材樣貌，這性格還真是一點不像！
不過，孝順兩兄弟再好，雷佳佳也不可能看上他們。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雷佳佳的家庭情況很不錯。
都是下鄉知青，可家庭條件，卻有很大差異。
像雙職工家庭和幹部家庭，就算家裡負擔再重，只要是疼孩子的，也能摳出一口給孩子寄過來；可要是單職工甚至是無業的家庭，又或者家庭負擔特別重的，家裡不僅沒法給予幫助，反倒還要知青們寄錢寄糧。
比如楊柳，她家人口多，但上班的卻只有父親一個。她是家裡的老大，爲了響應祖國“知青下鄉”的號召，她主動報名。
其實，也是爲了省一口吃的。要是情況再好點，還能給家裡寄點回去，改善一下生活。
自從來到進山大隊，楊柳就沒閒過。除了下地掙工分，還要跟着其他婦女上山，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撿回來曬乾，再給家裡寄回去。
可這會兒的光景，也就比去年好點，哪有那麼多山貨野物？要真有，大隊也不可能眼睜睜看着她把東西撿走，再曬乾寄出去。
這個年代，土地是集體的，山林是集體的，山中的出產，自然也是集體的。
隨便撿點回家自己吃是可以的，想要賣，或者大量寄給別人，那是絕對不行的。
但現在漫山遍野除了野菜，連菌子和木耳都少見。楊柳去山裡最大的收穫就是野菜，這玩意兒是不金貴，可城裡也沒有啊！
見楊柳這麼辛苦，雷佳佳還勸她：“楊柳，你一天到晚跑山上去幹啥？我聽人說，山上有野狼，兇得很，你最好別去！”
“沒事，我也不是自個兒去，都跟大隊的婦女一道呢。”楊柳邊說邊收拾野菜，她都是清洗過再曬乾，這樣寄到家裡，她媽就不用再費水洗一遍了。
城裡跟鄉下不一樣，城裡用水也要錢，樣樣都要錢呢。
見此，雷佳佳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她視線一轉，落到坐在牀邊看書的華悅身上，她又湊過去問，“華悅，你在看什麼書呢？”
“沒什麼，隨便看看。”華悅放下書，露出封皮，讓雷佳佳看。
雷佳佳對這個不感興趣，她眼珠子一轉，靠近華悅神秘兮兮地說：“華悅，你累不累？”
“我好累啊！在家的時候，我媽連家務活都不讓我幹，現在不僅要幹家務，還要下地幹農活，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不等華悅回答，雷佳佳自顧自地說，“我們是知識青年，就算到了農村，也不一定非得幹農活吧？”
她家有錢，每個月，家裡都會給她寄二十塊生活費以及各種票券。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不幹活。
她是嬌氣，卻也不傻。
她一個外來的知青，不想下地幹活，早晚會得罪其他人。要是有人幫她幹活倒還罷了，如果她敢靠着家裡給寄的錢和票生活，遲早會給她和家裡人招禍。
因此，即使雷佳佳再不願，卻還是要做做樣子，跟大家一起下地幹活。
可她真的受不了了！她不想幹活！
“不親自幹活，又怎麼知道農村真正的生活是怎樣的？知青下鄉，本來就是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不幹活哪叫教育呢？”華悅理解雷佳佳，作爲家中嬌養的孩子，連家務活都沒做過，突然讓她幹農活，不習慣也很正常。
可再不習慣，也必須習慣！
現在才六幾年，他們這一批知青，不會是最後一批下鄉的知青。而知青想要回城，千難萬難。
除非等到即將到來的這場運動結束，高考恢復，知青們可以憑藉高考回城。
可考上大學的知青，也只佔了下鄉知青的很小一部分。
更多的知青，最後還是留在了那片讓他們哭過恨過、卻也難以割捨的土地上。
更何況，據華悅所知，雷佳佳的家裡，很快就會出事。如果她想靠家裡想辦法回城，結果只會令她絕望。
華悅不是不想提醒雷佳佳，可雷佳佳被家裡養成了一副萬事不愁的性子，對家裡的事情一問三不知。
華悅幾次旁敲側擊地問過她，雷佳佳卻從來不當一回事。
華悅不是聖人，她也不是救世主，沒辦法拯救所有人。最多隻能在雷佳佳給家裡寄信時，她藉着幫忙寄信的機會，在信裡夾了一張小紙條。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至於其他，也只能聽天由命。
到了麥子收穫的季節，山腳下的知青點終於建成。與此同時，就在知青點附近，還有一棟房子跟着就打了地基。
站在自家門口往對面望過去，就見十幾個壯勞力穿着背心，在夯實的地基上砌牆，用的都是好石頭，既平整又光滑。
陸悠有點納悶，這是誰家的房子？她怎麼從沒聽人提起過？
直到晚上問過秦建國，她才知道，原來這房子竟然是董家人建的。
說起董家，就不得不想起秦珍珠。
無他，這董家，正是秦珍珠前未婚夫的家族。
董家祖上是獵戶，到了秦珍珠前未婚夫董靳煜這一代，也一直保持着狩獵的風俗。
當然，董家人也不是與世隔絕，他們就住在離進山大隊不遠的山裡。從進山大隊出發，到鄰省的大山，就要經過董家。
董家世代狩獵，很是積攢了一筆家底。這也是董靳煜跟秦珍珠訂婚後，董家人在災荒年代也有餘糧救助秦家的原因。
只可惜，董家到了董靳煜這一代，就只得他一個男丁。聽說他上頭還有個姐姐，後來不知怎地，獨自離家跑到外頭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董家再有家底，沒人延續香火也等於零。
恰好，董靳煜的父親董虎嘯跟秦有田有舊，兩家就想結個兒女親家。
秦有田和程素英原本也是極滿意這門親事，可誰知道，董靳煜的命這麼不好，進山竟然遇到飢餓的野狼羣，最終落下殘疾。
秦家退親，董家同意，兩家人的關係自然就此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