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後院是一片樹林,種滿了高大的水杉樹和茂盛的香樟。
如果站在圍牆下,不一定能夠發現位於後院的閣樓。
但站遠了卻不一樣,閣樓再隱秘,卻不可能真的隱形。從遠處看,閣樓的屋頂依稀可見。
陸悠想起第一次去喬家,喬二妹以一種獨特的出場方式,與衆人見面。
想必那一次,喬二妹應該是提前發現有人上門找她,然後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就是不知道這個隱蔽的閣樓,到底屬於喬二妹,還是喬家樑?又或者,兩者都是?”陸悠想了想,決定上喬家探探情況再說。
正好“喬老孃”進了喬家,現在無論是喬二妹還是喬家樑,守在閣樓上的可能性比較小。
不過,爲了保險起見,陸悠仍保持高度警惕,迅速找到閣樓的監控死角。
用最快的速度翻上圍牆,見附近並無異樣,陸悠悄無聲息地跳入院子裡。
四周靜悄悄地,針落有聲。陸悠屏氣凝神,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順利來到閣樓前,陸悠擡起頭,注視着眼前的建築物,眼裡帶着一抹複雜之色。
這是一棟簡陋到極致的兩層木樓,樓頂上搭了個小房間,跟鴿子窩似的,前後透風。
底樓的大門已經腐朽斑駁,上面的木漆早已掉光,透着嚴重的歷史痕跡。
木製大門上,掛着一把錚錚發亮的將軍鎖。
很顯然,跟快要淘汰的木門相比,鎖的待遇高出很多。
鎖很笨重,差不多有半個小孩巴掌那麼大,想要擰開鎖闖進去顯然不可能。
陸悠靠近木門,貼在上面仔細聽了幾分鐘,這才確定,裡面應該沒有人。
就在她準備直接從牆上爬到二樓去的時候,只聽身後傳來“啪嗒”一聲……
“二妹,原來你在這裡!”一身青色長袍的喬家樑穿過月亮門,來到涼亭旁邊的假山面前。
他的聲音悅耳動聽,如玉敲擊;他的外貌一如既往,面冠如玉;他氣質出塵,溫潤如玉,看着不像是熟食店的老闆,倒像是古代貴公子。
喬家樑就像是被時間遺忘的人,即使年紀大了,可他丰神俊朗,一如當年。
不怪他受人歡迎,長生市本地人就算知道他拋棄糟糠妻,另外娶妻生子,也依然贊他有情有義,從未覺得他有錯。
換成任何一個人,面對風光霽月的喬家樑,實在生不出怨怪的心思。
他就是那麼明朗的一個人,完全不像壞人。
即便是審美異常的陸悠,也不願相信,喬家樑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有一顆腐爛生蛆的齷齪之心。
真正的美人,可以無視任何審美。
顏即正義啊,真是太可怕了!
陸悠趕緊收回視線,看向假山後面。
又一個“喬老孃”,從假山後面走出來。
陸悠瞳孔一縮,身體猛地繃緊。
這人是誰?
她是喬二妹?
喬二妹的真容,竟然跟喬老孃如此相似?
陸悠呼吸一緊,隨即,她就聽到跟喬老孃長得極像的喬二妹勾脣一笑,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家粱,你覺得我跟外面那人相比,誰更像她?”此時此刻,喬二妹不瘋不傻,眼神清明。
她上身穿着一件寬鬆的碎花短袖,下面穿着黑色直筒褲,腳上是一雙布鞋。
這種打扮,隨便在哪個鄉下,一抓一大把。
喬老孃剛來長生市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打扮。
“那些人是不是以爲,隨便找個人來,就能騙到我,繼而傷害到我。呵呵……”喬二妹嫣然一笑,她的真實面容跟喬老孃有七八分相似,但神態和皮膚狀態,卻截然不同。
她看起來不像是五六十歲的人,倒像是三四十歲風韻猶存的成熟美人。
她靠近喬家樑,伸手抓住他前胸,盯着他一字一句說道:“且不說,他們自以爲是的傷害,着實不能傷害到我。就算我真的在意那個孩子,難道他們以爲,就憑他們蹩腳的手段,就能動搖我?”
“天真,真是天真!”喬二妹目光輕蔑,臉上帶着嘲諷的笑意。
喬家樑輕輕掙開喬二妹的手,眼裡飛快地滑過一抹厭惡之色。
“二妹,近期注意安全,我看他們並不是沒有準備,小心駛得萬年船。”喬家樑柔聲勸道,好似剛纔那一瞬間的眼神變化,並未出現過一樣。
喬二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挑起一縷髮絲,似笑非笑地看着喬家樑,問:“你叫我注意安全?你在擔心我?”
“你我幾十年的情誼,我自然會擔心你。”說這句話時,喬家樑擡眼看向不遠處,眼裡帶着悵然。“儘管我與你並無夫妻之實,也無夫妻之名,但你始終是……你始終是我的二妹啊!”
“家樑,你……”喬二妹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短暫的茫然之色。
沒過多久,她神色一正,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家樑,跟我走吧,離開這裡,到國外去!”
“我們去S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到了那裡,我們買一塊地,建一座只屬於我們的城堡。我忘了他,你也忘了……她。”
“家樑,好不好?”喬二妹說這話時,明顯是真的動了心,但她眼睛深處,仍帶着一絲試探。
喬家樑哈哈一笑,臉上盡是蒼涼之色。
“走?怎麼走?”他苦笑道,“十幾年前,我也想過走,可惜沒能走成。”
“而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喬家樑搖搖頭,拒絕了喬二妹的提議,“不過,如果你想走,就儘快走吧!省的夜長夢多!”
喬二妹眼神一閃,她問:“你真不想走?”
她不確定喬家樑是不是在詐她,更無法確定,喬家樑是否知道……當年的真相?
他說他十幾年前曾經想過要走,這件事她知道,也相信。而他之所以沒能走得了,也是她暗中阻攔的結果。
這麼一想,喬二妹眼裡的懷疑稍退。
是啊,她到底在懷疑什麼呢?
她跟這個男人認識幾十年,一直與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以她的能力和警惕性,他要是真有問題,她早就應該發現了。
回想起這幾十年來的陪伴,喬二妹眼神微暖,看向喬家樑的目光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情意。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當年,她與他相遇時,她已經有了意中人,還生了孩子;而他,亦心有所屬。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她成了他的未婚妻,與他朝夕相處,互相扶持。
如果沒有她的他和他的她,喬二妹想,也許她和喬家樑就不會蹉跎那麼多年。
“如果,當年是我先遇到你,家樑,你,你會不會……”愛上我?
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也許是厭倦了這麼多年來隱姓埋名的生活,喬二妹破天荒地任性了一次。
她終於問出了,藏在心中好幾十年的問題。
“如果?”喬家樑慘然一笑,“沒有如果。”
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喬家樑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喬二妹,眼裡帶着溫柔繾綣的笑意。
“二妹,別想太多。你要是想走,我替你安排。”喬家樑的表情和語氣都太過誠懇,以至於讓喬二妹下意識地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喬二妹爲數不多的真情流露,並沒有持續太久。
得知喬家樑不願離開,喬二妹笑着回道:“家樑,你不走,我也不走。有你在的地方,纔是我的家。”
一直躲在角落聽壁腳的陸悠:……嘔,她差點吐了!
對於喬二妹和喬家樑的關係,陸悠總算是看出點苗頭來了。
喬二妹此人,並不如她和秦建國當初猜測的那樣,對杜少君情根深種。當然,她也不愛喬家樑。
至於疑似喬二妹親生女兒的杜錦柔,她更不愛。
但不可否認,喬二妹對喬家樑,確實有着某種不爲人知的情愫。也許是日久生情,也許是一見鍾情,都有可能。
想要愛上喬家樑這樣的男人,太容易了!
可再多的愛,都抵不過喬二妹自己。
她愛自己,或者說,她愛自己心中的信仰,勝過所有。
如此一來,陶青雲等人的計劃,恐怕是要落空了。
陸悠心思微沉,手上不自覺地用了點力氣。
“咔嚓”一聲,一根細枝被陸悠折斷。
“誰?誰在那裡?”喬二妹還沒有反應,喬家樑首先朝陸悠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陸悠微微眯起雙眼,右手下意識地放在腰間。
“是我,喬先生。”就在陸悠打算先發制人的那一刻,假貨“喬老孃”,從離她不遠的雜物房裡走出來。
陸悠現在所處的位置,在喬家後院最北面,這裡樹木不多,一眼就能望到頭,卻生長着許多灌木,是絕佳的隱藏地點。
灌木叢旁邊,是一間小小的磚瓦房,裡面堆着各種工具雜物,還有個老式的茅坑。
看到“喬老孃”,喬家樑面露詫色,“喬……大姐,你怎麼在這裡?”
“不好意思,我剛纔肚子疼,又找不見上廁所的地方,只好到後院來。幸好這裡還有個茅廁,要不然,我可就……”“喬老孃”尷尬地笑了笑,顯然有些難以啓齒。
喬家樑抱歉地看着她,正想跟她道歉,就聽到對方用急切的語氣問道:“喬,喬先生,我剛纔不小心聽到你跟,跟她說的那些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聽的。”
“但是,能不能請你們告訴我,慧娘在哪裡?她,還好嗎?”“喬老孃”眼裡含淚,神情淒涼,“此前,有人告訴我,她也許就是慧娘。可後來……她情況也不大對勁,我就沒問。”
“喬先生,我知道,你肯定認識慧娘!我求求你,求你告訴我,慧娘到底怎麼樣了!過了這麼多年,我也不奢求她還活着,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她已經不在了。”事已至此,喬家樑也知道,喬二妹的身份遲早都會暴露,他也懶得再說些是是而非的話。
不過,眼前這位女同志也是厲害,她明知道他和喬二妹已經拆穿她的身份,卻還是盡心盡責地扮演者“喬老孃”這個人。
果然,喬家樑話音剛落,就見喬二妹突然向“喬老孃”出手。
沒人看清她是怎麼動的,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喬老孃”已經落到喬二妹手裡。
“你做什麼?”“喬老孃”疾言厲色,“你這個瘋子!”
“別裝了,事到臨頭還想裝?”喬二妹目光狠厲,單手掐着“喬老孃”的喉嚨,語氣輕蔑,“既然被你發現了,那麼,你也沒活着的必要了。”
“喬老孃”臉色一變,她大叫一聲:“喬二妹,當年你爲了一己私慾,毫不猶豫地殺了對你有救命之恩的喬慧娘。現在,你又要殺我?”
“你胡說什麼!”喬二妹厲聲打斷“喬老孃”,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卻出賣了她,讓喬家樑看個正着。
“二妹,她說的可是真的?”喬家樑緊緊盯着喬二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喬二妹狠狠踢了“喬老孃”一腳,破口大罵:“她是華夏軍方的人,她說的話怎麼做的準?”
“家樑,你信我!”喬二妹語氣急促,手上動作卻極快。
她撩起襯衣下襬,從腰間取下一把武器,直直頂着喬老孃的額頭,“家樑,我們暴露了,必須馬上離開大陸!”
“這個人,我先解……”
“砰”地一聲,打斷了喬二妹。
她險險避開子彈的攻擊,不敢置信地看向襲擊她的人。
“家樑……你騙我?”喬二妹臉色驟變,睚眥欲裂!
“賤人!你竟敢騙我!”她擡起手,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砰!”
“砰砰砰!”
喬家樑就地打了個滾,完美避開喬二妹的攻擊。
喬二妹冷冷盯着喬家樑躲避的方位,臉上帶着兇殘的笑意:“喬家樑,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你們這些男人啊,一個個的,都自以爲是情聖,實際上呢……都是負心漢,都是賤人!他是,你也是!”說完這話,她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笑容。
不好!
看到這一幕,陸悠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威脅朝她襲來。
“小心!”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