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的西林數學院有兩件大事。
一件就是週五愛德華·威騰的專場報告會，另一件就是週日學校知名教授李建高的婚禮。
前者是學院主動在官網廣而告之，恨不得能昭告全國。
徐大江就差讓豆豆幫他宣傳一下了。
至於後者李建高依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甚至很多同事都沒通知。
無奈的是，當外界知曉後，很自然的便又傳到了單位。
本來李建高連一衆好友江大張春雷、劉健、陳旭江、汪明這些人都沒通知，畢竟大家平時都在不同的城市，週末專門趕來一趟不方便。
但也就幾天的功夫，不光是幾位老友知道了，但凡跟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教授們都紛紛打來電話。總之一句話，請柬必須要，婚禮也必須參加。
終於還是成了衆人皆知的秘密，一切都是無用功。
而且李建高也回過味來了。
大家都計劃的挺好。
正好愛德華·威騰來西林了，還有一場報告會。正好週五來聽報告會，週六在西林呆一天，週日中午參加婚禮，下午高鐵各回各家，簡直完美。
來便來吧，但讓李建高犯愁的是，當時只想着簡單辦一下，總共也就只訂了三桌，另外備了一桌。再打電話到酒店想要加桌，人家已經沒位置了。
但這麼多人都要來，四桌顯然是不夠的。
好在徐大江有些話李建高還是聽進去了。
他的面子可能不夠大，但喬澤應該有面子。乾脆就給喬澤打了個電話。
喬澤當然是不會理會這些事的，直接跟蘇沐橙說了聲。
小蘇同學或許沒那麼神通廣大，但小蘇同學的爸爸沾了喬澤的光，現在已經是西林名人了。
幾通電話之後，乾脆換了一家更高檔的酒店，把人家整個餐廳都包下來了。
蘇立行也不跟李建高談錢，直接就是一句：“你是喬澤恩師，我是喬澤未來岳父，說起來我們都是同氣連枝的一家人，未來要相互照應的，談錢就沒意思了！”
更何況我還得感謝你把喬澤帶到西林，否則也不可能成就這段姻緣！這樣，紅包也不多打了，到時候意思一下。酒店的費用你也不用管了，別多講，再講那就真是矯情了。”
事實證明，李建高這樣搞學術的教授辯不過蘇立行這種生意人。
歸根結底其實還是臉皮太薄了些，根本不是蘇立行這種畢業後就自己創業，再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十年這種老江湖的對手。三言兩語便敗下陣來。
就這樣李建高便在每天的電話微信轟炸中，終於等到了週五。
愛德華·威騰在大型會議廳做專題報告會的日子。
……
週五上午，數研所，喬澤辦公室。
邊看論文，邊寫寫畫畫了兩個多小時後，愛德華·威騰身了個懶腰，看向旁邊一直很安靜的喬澤，開口問道：“今天下午你會去參加我的報告會嗎？”
“報告會上你要講一些比我們平時聊的那些更深的內容？”喬澤擡起頭，問了句。
“顯然不太可能。事實上這種性質的報告會不可能說那些東西。你知道的，沒有那麼多時間，只能聊些很淺顯的內容。”愛德華·威騰答道。
“那麼我去的意義是什麼？揮霍時間？”喬澤反問了句，然後將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電腦屏幕。
愛德華·威騰有些悶。
喬澤什麼都好，就是完全不在乎人情世故讓人氣悶。
揮霍兩個小時又不是犯罪？
他專門來華夏參加了喬澤兩次報告會了，現在他就在喬澤家門口做一次報告，這傢伙卻壓根懶得去。
“我想說的其實是……嗯，用伱們華夏人的說法就是禮尚往來？”
喬澤擡起頭，看向愛德華·威騰，表情讓人深思。
片刻後，喬澤的話實誠到讓他汗顏。
“你在學術界太活躍了，經常到處參加各種會議跟報告會，嚴重影響研究效率。與我而言，是反面教材。”
算了，他突然便不太想邀請喬澤了。
這年輕人，沒什麼意思。
對比起來，還是院長徐大江可愛。
“喬澤，你有朋友嗎？”愛德華·威騰忍不住問了句。
喬澤想了想，不太確定的答道：“那要看怎麼給朋友一個準確的數學定義。”
愛德華·威騰愣住了，半晌纔開口道：“喬澤，朋友沒法用數學來定義！”
喬澤想了想，說道：“也不一定，可以用圖論解釋。設定一個無向圖，比如g=，令v是圖g中節點的集合，每個節點代表一個人。e是邊的集合，每條邊∈e代表節點u和v之間存在朋友關係。”
說完喬澤，仔細思考了片刻，補充道：“嗯，如果這樣理解的話，我算是有15個朋友跟一個女朋友。”
愛德華·威騰眉頭皺了起來，問道：“15個朋友？”
“嗯，三個室友都算半個朋友，加起來算是15個朋友。”喬澤點了點頭，肯定了這個結論。
愛德華·威騰茫然，然後突然覺得他應該仔細在梳理一遍下午的報告會內容了。交朋友還是算了，他不想自己成爲一個不完整的人。
不知道喬澤口中那15個朋友聽到喬澤今天口中這番話，會是種什麼感覺，但他是真覺得如果有人說他只算半個朋友，他會覺得有被冒犯到。
喬澤看了愛德華·威騰一眼，發現這位大佬已經沒什麼想說的了，便衝着對方點頭示意之後，繼續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跟這些閒人不一樣，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愛德華·威騰則打開了學校的官網，再次看了眼上面的介紹。
報告會：“newphysicsafterthedisveryofthegraviton“
主講人：edward·witten
地點：……
內容簡介：……
看着官網上對自己生平的介紹，讓愛德華·威騰此時糾結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些。
還好喬澤這樣不通人情的怪胎只有一個，更多的話，就很難受了。
什麼時候在學術界顯得活躍些竟然成貶義了？
……
中午徐大江跟校領導專門上門來邀請愛德華·威騰共赴午宴。
愛德華·威騰敏銳的發現，衆人只是跟喬澤打了聲招呼，卻沒人開口邀請。
雖然他也對喬澤溝通法不太感冒，但還是讓他很疑惑。
於是坐在包廂裡忍不住問了出來：“我剛纔注意到，你們好像沒有邀請喬澤一起來吃飯？”
聽了這個問題，徐大江最先笑了起來：“哈哈，威騰教授，你有所不知啊。喬澤以前還願意陪我們這些老頭子吃吃飯，後來他就懶得理我們了。他嫌我們吃飯的時候話太多，不大想搭理我們。”
“是啊，想請喬教授吃飯的人很多。不過能請得動的人那就太少了。開口了也肯定是回絕，而且他還嫌煩。所以現在都已經有默契了。乾脆就不提了。”陳校長也在一旁感慨了句，然後吃味的看了眼坐在那裡默不作聲的李建高。
他可沒少想請喬澤參加一些宴席，可惜了他的面子在喬澤那塊明顯不夠，喬澤一句無效社交不要找他就直接給否了。
現在李建高的婚禮能如此之火，陳遠志都懷疑就是因爲這位大概是目前唯一能請得動喬澤參加這種所謂無效社交的人。
真要照喬澤的理論，陳遠志懷疑這個世界所有的社交大概都是無效的。
不過兩人的話，倒是讓愛德華·威騰心裡舒服了些。
挺好的，看來喬澤不只是對他很沒耐心，對其他人也一樣。
當然，對於一個只有15個朋友的人來說，這大概纔是正常的。
……
下午兩點，能容納300多人的大講堂內座無虛席。
來的學生並不多，只有三十多人，大部分位置都被慕名而來的教授們佔滿了。
這也再次讓坐在主席臺上的愛德華·威騰感覺到一陣欣慰。
雖然正如喬澤所說的，他在學術界很活躍，經常參加各種會議，並在會議上做報告，但這次來華夏的感覺終究還是不同的。
尤其是想到連他在機場偶然打個的遇到的出租車司機都看過他的著作，甚至免了他的車費……
好吧，那點車費其實愛德華·威騰並不在意。
開了那麼遠的路，折算下來還不到五十美元，對於從來沒在華夏打過出租車的愛德華·威騰而言，甚至覺得還挺便宜的。他在美國打車的時候，雖然各個城市細微差異，但差不多的距離，加上小費基本上也是在八十美元上下浮動。
所以直到現在他依然對那位出租車司機閱讀過他的著作深信不疑。
當然也可能因爲他寫的書其實挺多的。
“很高興今天能受邀來這裡做這場報告會，但其實我一直覺得這場報告會的課題其實由西林數學研究所的喬澤教授來講更爲合適，衆所周知，蘊含引力子是喬澤教授用一種很玄妙的數學方法推導出來的，並以此革新了整個量子引力理論，而我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驗證工作。
同樣我這次來西林，並在西林停留如此長時間，也是恰好是因爲喬澤教授又解決了一個關乎於微觀粒子世界的關鍵問題，也就是蘊含引力子的波函數方程。這是一個結構非常奇妙的方程，它或許不像質能方程那樣充斥簡潔的美感，但如果從微觀視角去挖掘，就能看出它是多麼的完美。”
話音落下，愛德華·威騰身後的屏幕上掛出了他第一天到來時，喬澤給他講解的方程式。
這屬於開場就放大招了。
臺下瞬間譁然。
什麼情況？
引力子波函數方程？
這纔多久？
就硬推出來了？！
某位教授的靈感就真得沒有上限嗎？
最特麼關鍵的是，喬澤完成了這項工作，竟然沒有廣而告之。
他們甚至要從另一外國外學者的報告會才知道這個消息？
喬澤很忙嗎？
如此重大的成果，他甚至不願意開一場報告會了？
至於高冷成這副模樣。
……
愛德華·威騰站在主席臺上，面帶微笑，並沒有因爲臺下突然的喧鬧有任何着惱。
這正是他所希望達到的效果。
喬澤的想法太偏激了。
哪有爲了學生不受刺激，壓着自己的論文不發表的？
他一點都不介意幫喬澤揚名，因爲這傢伙名氣已經夠大了，不缺他錦上添花來這一出。
但如果大家都建議喬澤趕緊把論文發表出來，他造福的是整個物理學界。
現在看來，果然效果很好。
從他的視角甚至能看到坐在前排的徐大江跟李建高，被頻頻問話。這就是個很好的現象。
報告會能坐在前排的，大都是學界最具聲望，德高望重的前輩們。
這些人都對論文感興趣了，喬澤總沒道理還藏着了吧？
至於喬澤那幾個學生……
說實話，愛德華·威騰覺得喬澤的學術生涯太順利了，多招幾個愚蠢的學生，讓他明白這個世界的運作規則很有必要，是時候讓他遭受些挫折了，給他完美的學術生涯一點顏色瞧瞧沒什麼不好。
至於坐在臺下的李建高跟徐大江面對各種問題，選擇了謙虛的微笑。
這也是徐大江早早交代過的。
愛德華·威騰準備的ppt他們提前看過，對於現場的反應也有預料。
謙遜的笑容代表着雖然我們早知道這些，但我們並不想大張旗鼓宣傳的意思。
看，西林工大數學院就是這麼在低調、樸實、沉着砥礪前行，跟外面那些有點成績就恨不得大張旗鼓宣傳的妖豔貨從格局上就是不一樣的。好東西很多，但我們就是不宣傳……
好在今天參加這場報告會的大佬很多，臺上又是愛德華·威騰這種等級的學術大佬，也就兩、三分鐘的樣子，臺下便漸漸安靜下了下來。
“那麼今天我將從蘊含引力子的發現跟其意義開始，開始今天的報告。報告的內容將包括以下四方面內容，分別是基本相互作用的理解，理論的驗證跟挑戰，對宇宙學的影響以及新的物理學研究方向。
事實上這些天跟喬澤的探討，讓我深刻意識到，量子引力理論中的一些嚴重不足或者說天生缺陷。在講述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引用一句喬澤的形容，作爲開場。
他說，未來我們將在蘊含引力子的輕微顫動中，揭示宇宙最深沉的秘密，並終將證明即使在最細微之處，也藏着無窮的力量與連接。”
……
一位菲爾茲獎大佬，在做自家報告會的時候用一位二十歲年輕理論科學家的話做開場白，換了任何一位年輕科學家，這都是種殊榮了。
但如果是喬澤的話，又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臺下瞭解喬澤的人很懷疑這是愛德華·威騰做了一些加工，他們很難想象如此優美的形容，會從喬澤那詞彙乾癟到令人髮指的嘴裡冒出來。
然後這還只是個開始，因爲接下來的報告會大家愕然發現，愛德華·威騰是不是有些問題。
因爲很難想象一位大佬的報告會竟然充斥着另外一個人的觀點。
“喬澤說……”
“喬澤懷疑……”
“喬澤認爲……”
“喬澤對此的解釋/理解/給出的意見是……”
真的，有那麼一會，徐大江都感覺不對了。
大佬，我請您來是做自己的報告會，不是讓您給喬澤做嘴替來的。把喬澤的名字換成我，這你就是喬澤在開報告會嗎？
也不對，喬澤的報告會從來不會講如此淺顯的東西。
那傢伙大概會默認這些都是所有人都明白並瞭解的內容，只會去分析跟解讀那些繁複的公式，並乾巴巴的演示那些證明過程，並試圖將本該是繁瑣至極的證明過程儘量簡化，來適應報告會的時間。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喬澤的報告會大概就是那種不夾雜一點水分，全是乾貨，幹到找不到半點水分那種。
愛德華·威騰這方面就做的很好，他不會太執着於講述那些公式跟證明過程，把重點放在了這項研究的意義，以及推導出一些結果上面。涉及到理論部分，只講一些重點證明過程的數學思想。
這樣雖然同樣是講一、兩個小時，但毫無疑問的是，愛德華·威騰的報告會聽起來更輕鬆。對於能沉浸進去的人來說，甚至能用妙趣橫生來形容，當然發人深省的地方也不少。
這跟太乾的米飯難以下嚥大概是一個道理。
這也再次證明，水是真正的萬物之源，人類任何時候都離不開水，畢竟有太多需要潤滑的時候跟地方。
總之愛德華·威騰的報告會舉辦的很成功。
報告會圓滿結束。
愛德華·威騰在跟現場一些熟人聊了幾句，離開會場後，李建高便成了衆星捧月的焦點。
“建高，恭喜啊！你不厚道，我還是從大張呢知道你要結婚的消息，怎麼？這是要上進了，打算跟咱撇清關係啊。”
“嗨，劉教授，你知道我不是那人。這不是想着你從安城過來一趟也不容易。旅途勞頓的，吃一頓飯又要回去上班，怕耽誤事情。”
“這話說的，別的事，你求我也不能來。但結婚這種事，還怕什麼麻煩？”
“就是，建高啊，你這次可要被批評。搞這麼生分，合適嗎？看來後天我得多敬你幾杯酒。”
“哎……饒了我吧。”
“哈哈，我來說句公道話，建高兄也的確是一番好意，咱們也別難爲他了。就一個要求，後天婚禮上，把你最得意的學生跟我們幾個安排在一桌，這可不過分吧？”
“張兄，你可能誤會我跟喬澤的關係了。我現在一般聽他安排……”
“你要說工作上是這樣，我還真信。不過你婚禮上，我不信他還能幫你安排了。”
“呵呵……”
李建高很想說連後天吃飯的酒店都是喬澤岳父安排的。
但想過之後還是忍住了。
畢竟今天不止是幾位老友，有些話說得深了，人家還以爲他是在炫耀呢。
老實人就是這樣，總會下意識的考慮別人的觀感，不夠灑脫。
起碼沒法做到像徐大江說的那樣，直接橫着走。
“哎，好了好了，今天晚上先一起吃頓飯，明天你要肯定要忙一堆的事情，咱們就不打攪你了。”
“行！今天我請大家，不過先說好，明天我還要接人，咱們不能喝酒。”
“行啦，走吧，沒人灌酒！”
……
這次愛德華·威騰的報告會視頻之前是簽署了協議的，可以用於直播跟回放。
直播跟回放則是由華夏科學院的知傑直播學術平臺全權運營。這個平臺本身就是由工程院製作屬於公益學術視頻平臺，收集的內容大都也是各個領域的頂尖專家坐的各種學術報告。
跟錢沒關係。
愛德華·威騰的報告會本就有足夠的吸引力，現場肯定裝不下那麼多人，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來現場聽這種報告會，要達到效果最大化，做視頻直播跟回放自然是最方便的，這些都將是未來寶貴的學術影音資料。
而對於一個對網絡影響力很癡迷，又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宣傳自家的院長來說，自然更不會介意在這方面大開方便之門。
雙方可以說一拍即合。
不過大概誰也沒想到這場純學術的報告會，竟然在網上火了起來。
原因無他，學術界同樣閒人太多。
大概是有人看過報告會後，感覺有趣，直接開始剪輯愛德華·威騰在二小時的報告會裡提了多少次喬澤，然後把所有提到喬澤的那句話全部剪輯了出來。
短短九十分鐘報告會，把提到喬澤的那句話全部剪輯之後，竟然有長達七分三十二秒。
很有趣，於是乾脆發到了羣裡。
“來，大家數一數一場報告會下來威騰教授提到了多少次喬澤。”
這頓時也引發了無數整個羣裡的興趣。
看得時候可能還沒覺得，但當把這些都剪輯到一起，那就真有意思了……
“提到了這麼多次嗎？視頻直播我也看了，還真沒發現啊。”
“這是幫喬澤開報告會吧？”
“這樣一來，我對喬教授的最新論文更感興趣了。據說這次愛德華·威騰來華夏就是找喬澤探討引力子的，可惜只看到一個公式？”
“對了，喬教授的論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