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吹牛的藝術
在舊金山的第一天晚上，羅納德根本沒有睡意，還在惦記着“我兄弟的保護人”劇本出售的情況。
乾脆走到Motel 6酒店的前臺，找到工作人員打聽附近好玩的地方。經過指路，羅納德來到了一間酒吧，這裡營業到很晚，供應便宜好喝的酒水，還有現場樂隊駐場，唱些鄉村，搖滾音樂。
最棒的是這裡沒有奇奇怪怪的邊緣人羣，來的都是些鋼鐵直男和清涼辣妹，顯然和羅納德有共同的審美取向。
一個人來的羅納德找到了吧檯，坐在高腳凳上，要了一杯“椰林飄香”。現在他越來越喜歡這種發源于波多黎各的雞尾酒，新鮮的椰漿味，混上朗姆酒，菠蘿汁，奇怪地出現了一些可樂的口感，正是消暑佳品。
羅納德一邊喝，一邊輕輕地跟着樂隊哼着那首“椰林飄香歌”，酒吧裡的大多數人打扮成牛仔的樣子，伴隨着現場樂隊的伴奏搖動身體，這讓他感覺很好。
“嗨，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這種軟軟的歌曲，不像我們那時候可以開車橫穿幾個州去參加伍德斯托克音樂節了。”一個也坐在吧檯邊，牛仔打扮的中年人，打破了羅納德的平靜的飲酒聽歌的狀態。
“耶？是啊，那時候的年輕人更加憤怒，現在的孩子只要去麥當勞打工，就能掙錢買他們想買的玩具了，或者用來付大學學費。”反正是陌生人之間的瞎聊，羅納德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憤怒來自於對生活的不滿。”
“你知道嗎？你說的也許是對的”，中年人穿一件藍色格子襯衫，袖子挽到肘部，下身是牛仔褲，穿一雙馬丁靴。留得略長的金髮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大叔年輕的時候可能也是一個嬉皮士，說話都透着一股子哲理味。
“但是人類在本質上是孤獨的，就像孔夫子說的，一個人就算不被人理解，只要他是高貴和有智慧的，就不應當感到惱怒。搖滾和嬉皮士精神把當時的年輕人拉到了一起，那時候的年輕人都有一種使命感。”
“你知道嗎？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能準確的引用孔夫子的話的阿美利加人。”羅納德對這中年大叔舉杯。
“但是顯然你也能準確理解孔夫子的著作，而且對孔夫子的講稿和演講選集很熟悉。”中年人說話有點繞，其實他在誇羅納德也熟讀論語，否則不可能分辨出來自己真的讀過孔夫子著作。
“其實我也只翻了翻。”羅納德心想，“學而第一篇誰不會？”
“我叫羅納德，是一個電影編劇。”
“約翰，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個歌手，年輕時出過幾張唱片，過去曾經相當有名，不過現在已經沒歌唱了。”
“當然”，羅納德其實心裡不信，“我其實也挺成功的，馬上我的劇本會由奧斯卡影后參演。”
“那太棒了”，中年大叔灌了一口啤酒，“其實我也有光輝的過去，我曾經去參加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半夜才輪到我上臺，第二天開車回弗吉尼亞的時候，我還寫了一首歌。”
“那真是太棒了。”羅納德和他碰了杯。這種在酒吧裡和陌生人吹牛的感覺真的挺好。
中年人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怎麼，你不認識我？你以爲我在騙你嗎？要不是唱片公司的老闆把我的錢都騙跑了，我也不會沒歌唱。
這個混蛋老闆叫索爾，他還買通了我樂隊裡的其他幾個混蛋簽了協議，現在我寫的歌，我自己都不能唱。”
啊？阿美利加法律還能剝奪你自己唱自己的歌？羅納德更加確定對方在吹牛講故事。
“我告訴你，那個混蛋老闆索爾，拿着我的錢去投資了電影，還得了奧斯卡獎，他媽的，那都應該是我的錢。你們拍電影的騙子比搞音樂的多太多了。”
“那你老闆真的太過分了。”羅納德越想越覺得好玩，乾脆附和一下大叔，“說實話我也覺得電影業裡的騙子多。”
中年人越說越氣，又叫了一大杯啤酒，開始大聲罵起他唱片公司老闆索爾，說他把自己的錢存在老闆開得銀行了，結果銀行倒閉，錢也不知去向，自己只拿了幾十萬聯邦政府保障的存款賠償。
“舊金山人還是比較有趣，在酒吧吹牛，都能吹的很有感覺，我們紐約人只能吹自己賺大錢，舊金山的老哥張口就是藝術家。這些情節，我一個好萊塢編劇都寫不出來。”羅納德想着，喝完了剩酒，拿出兩張紙幣壓在酒杯下，回酒店睡覺。
就是這大叔的聲音還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
於此同時，好萊塢CAA的總裁辦公室裡，還燈火通明。總裁奧維茨，正在和副手羅恩·梅耶，在和哥倫比亞的總裁弗蘭克·普萊斯開電話會議。
“邁克爾，你得保證，哥倫比亞能得到這個項目，我需要簡·方達爲哥倫比亞拍電影。”弗蘭克·普萊斯語速已經很快，聽得出他有點着急。
“否則，肖恩·康納利休想拿到那個角色。你們CAA可以準備和前007先生吻別了。”
“別這麼說，弗蘭克。我首先是簡·方達的經紀人，然後纔是這個電影項目的撮合者。我需要優先保證她的利益，否則我就會被炒掉的。”奧維茨向身邊的羅恩·梅耶擠擠眼睛。
梅耶正在拿着另一個聽筒聽着，同時用手捂住話筒，防止普萊斯聽出來他也在場。
“公平交易。”梅耶在紙上寫下幾個單詞，推倒奧維茨面前。
奧維茨點點頭，“普萊斯先生，這是個公平的競價，我們給每個製片廠都發出了邀請，簡也會在現場看你們傳真過來的標價。我不可能對她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讓她放棄最高出價。”
“我得不到簡，你也會失去肖恩，就這麼簡單。”普萊斯的口氣越來越不耐煩。
“別這樣，弗蘭克，你在環球電視臺當總裁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做成了好幾筆生意，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出賣朋友的人。”奧維茨越說越熟練。
“這樣，我不會虧待朋友的，我會透露一個底線，這是我和福克斯，獵戶座，派拉蒙，華納兄弟兜售來的心理底價，只要你的出價能夠明顯高出他們一些，簡在同等條件下爲什麼不選擇你呢？”
“所以你又要提價？這次是多少？你這個吸血鬼。”
“恰恰相反，我是在用自己的職業道德名聲冒險，來幫助你得到你急需的當紅明星，主演你主導的電影。
據我所知，簡略微偏向獵戶座，畢竟他們有小聯藝的名聲，你知道的，藝術家對藝術自主權的要求都很高，也包括導演詹姆斯·布里奇斯，他對簡有很大的影響力。”
“但是他們出不起錢，只能做到300萬出頭，福克斯也是窮鬼。你最大的競爭對手反而是派拉蒙，和華納兄弟，我估計他們最多不會出超過350萬。
我想，略微比他們的出價高一些，比如380萬就是一個簡不能拒絕的價格。”
“360萬。”
“你需要的是保險係數，而不是斤斤計較10萬20萬，弗蘭克。這樣吧，375萬.”
“365。”
“370萬吧，別和我爭了，我最多降低經紀人的代理費用。”
“365。”
“好吧，好吧，365萬。我爲了做成這個項目，已經把佣金比例降到最低。不過你得保證我們CAA的其他演員能夠儘量參與這個項目。”
“成交。”
“所以達成一致意見了？非常好。”
“下面讓我們來談談簡的合約問題。簡需要一份保障合同，我已經到了必須向簡說合約條件的時候了。”奧維茨再次確認。
“她要‘付費或者演出合同（Pay or Play）’？”
“是的，她堅持。聽着，弗蘭克，簡現在非常熱，熱得發燙，所有人都想得到她，所以你必須用這種合約鎖住她的拍攝時間。”
“所以如果這部電影因爲什麼原因不能拍攝，我也得照付她200萬。”
“弗蘭克，簡很熱門，但是越戰題材也很熱門，她不會放棄的，如果她放棄，我們就去找瑪麗·泰勒·摩爾，或者英國人瑪吉·史密斯，你覺得簡會眼睜睜的看着她的主要競爭對手得到一部她最先看中的劇本嗎？這個合同，只是爲了鎖定她的檔期，讓她對其他製片廠的劇本說不。”
“好吧，好吧，我給這個合同。剩下的165萬你打算怎麼分配？”
“編劇35萬，剩下的130萬，作爲僱傭導演，和製片人的服務費用，外加簡的IPC製片公司參與制作，享受相應的票房分成。”
“35萬給一個20歲的編劇？是不是太多了，這超出了好萊塢的常規價格。編劇天才約翰·米利厄斯，我記得當年一部劇本也才賣35萬。但他可是約翰·米利厄斯，現代啓示錄的編劇。”
“好萊塢的常規價格也不會給女主角200萬的Pay or Play保障合同，弗蘭克。我們的目的是要在媒體上造出聲勢，讓惡意收購者科克裡安的指責變成無理取鬧，滾回他的拉斯維加斯去。
還有，能夠拿下好萊塢最紅的簡·方達，誰還會懷疑你在哥倫比亞的掌控能力呢？弗蘭克。”
“我們先從報紙入手，炒作羅納德是一個天才編劇，然後帶到你的管理能力上，弗蘭克。我打算這麼辦……”
“你是對的。我會想辦法讓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電視臺配合你的宣傳計劃。”
“耶，Bingo。”和哥倫比亞總裁弗蘭克·普萊斯安排好競標的細節，和事後的宣傳計劃，聽到對方掛上了電話，奧維茨迫不及待的和羅恩·梅耶擊掌慶祝。
“所以派拉蒙的出價是多少？不到350萬吧？”梅耶問到。
“總共320萬，比哥倫比亞低45萬。其他幾家都不到300萬。我們給簡和羅納德爭取到了235萬的報酬，也就是總共接近20萬的佣金。至於導演，誰讓他不是我們的客戶呢？就讓他拿市場價格吧。”
“價值35萬的劇本，所以你真的要給羅納德那個新手35萬美金的劇本售價？我們的其他編劇客戶會瘋得。”
“這不是劇本質量的問題，而是CAA能力的問題，羅恩。”奧維茨顯得自信滿滿，如果我們能把一個20歲的新人的劇本賣出35萬，約翰·米利厄斯的價格，你覺得其他的編劇會怎麼想？那些簽在其他經紀公司的編劇會怎麼想？”
“嗯，是這個道理，當然也要弗蘭克·普萊斯這個冤大頭配合。”
“是的，畢竟好萊塢都流傳說，他最適合的職業，是劇本審讀員。唯一一位自己看劇本的大製片廠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