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0099【汴梁風月李師師】
今年宋徽宗開始瘋狂折騰，就連公主都被改爲帝姬，說是要恢復周代的王姬禮制。
於是，宋仁宗第十女、雍國大長公主，改封號爲令德景行大長帝姬。
這位令德帝姬在歷史上也是有成就的，她是中國古代最長壽的公主之一。靖康之難，金兵把開封所有宗女都擄走, 連一歲多的嬰兒都不放過，唯獨漏掉這位令德帝姬，足足活了八十七歲！
暴雪已普降數日，康國公府內，就連侍女都去幫忙掃雪。
駙馬都尉、康國公錢景臻，此刻手捧茶盞，有些難以啓齒道：“陶山先生（陸游的爺爺陸佃）之婿江緯, 前些日子喪妻，陸氏做媒，求娶俺家九娘。”
令德帝姬皺眉道：“這江瑋既是陶山先生之婿，今年恐怕年紀不小吧？”
錢景臻說：“也不老，才三十多歲。”
“嘭！”
令德帝姬猛拍桌案, 憤怒道：“九娘是堂堂文安郡主，宗女貴胄，嫁給一個三十多歲的小官做續絃？虧他們真敢開口！”
錢景臻說：“蔡京勢大, 衆不能制……”
不在意纔怪了，士子們都嚇得不敢再談論此事，轉而聊起了詩詞歌賦。
又過半個月。
錢忱說：“叔父提學利州路，當地有一八行士子。”
令德帝姬也非常愛才，但出言阻止道：“此人雖具才識，但地位卑下。等他入了太學，升至太學內舍，再提婚姻之事也不遲。”
“少陽兄，今日有個聚會，不如明天再走。”室友張超說道。
歌姬說了一句，簾子被侍者拉開。
大雪放晴之後，更加顯得熱鬧，憋了好久的開封市民，一窩蜂涌出來過夜生活。
“那時就晚了，如此雋才，不知多少人搶着招婿！”錢景臻有些急不可耐，他正在拉幫結派，迫切希望有新鮮血液加入。
張超說道：“今日宴會，孫仲益也會來。”
一羣年輕才子，聊得正熱鬧。
陳東、張超二人，結伴前去鎮安坊赴會。
宋初的駙馬，最高能做到節度使。仁宗之後, 只能做觀察留後（節度使）。同樣是節度使, 權力卻天差地別。
太子今年十三歲，好好教導，還是能成事兒的。
臨近過年，太學已經放假。
他是丹陽人，家境寒微，家裡只有幾百畝地，祖上兩三代也沒啥大官，按理說很難進太學。但他的家族牛逼啊，乃義門陳氏的分支丹陽陳氏！
小宗出了一個才子，丹陽陳氏肯定鼎力支持。
嚐到過權力的美味，他哪裡甘心放下？
而錢景臻，是少有的實權節度使駙馬！
錢忱笑着說：“這首《青玉案·元夕》，出自利州路西鄉縣一位八行士子之手，姓朱名銘，字成功。諸君以爲如何？”
錢忱趨步坐定，拿出一封信和幾張紙。
他是已故輔相陸佃的愛徒兼女婿，而且頗具才名。錢、唐、陸三家世代聯姻，陸家給女婿做媒，求娶錢家的女兒，是打算繼續鞏固姻親關係，同時擴大自己派系的影響力。
在西鄉縣的農村，沈有容給白家採茶，一天掙二十多文錢，已經覺得自己拿了高工資。
而在開封，每天二十文錢，只能滿足生存需求，剛剛好能吃飽而已。就連婦人做縫補漿洗的活，一天也能掙三四十文，不掙這麼多就得餓死！
錢景臻對此毫無辦法，乾脆先散播朱銘那八首詩詞。
陳東由於身份低下，只是太學外舍生，距離歌姬較遠，看不太清楚相貌。
“諸君且安坐，”錢忱身爲駙馬嫡長子，是今天宴會的發起人，他微笑道，“今日宴請諸君，有兩樣事情。一是此樓有位歌姬，名曰李師師，才貌絕佳，精通音律；二是吾近日得到幾首詩詞，不敢獨享，當與諸君共品之。”
簾內有歌姬帶着侍女走動，只能看到人影。
“娘子說得是。”錢景臻不想辯解。
“乖兒過來坐下說話。”令德帝姬立即轉怒爲喜。
“我不管這些，”令德帝姬一口拒絕道, “你妾室多，庶女也多, 想要聯姻，隨便嫁個庶女出去。”
紙上謄抄有八首詩詞！
錢景臻這位駙馬爺，本身就是士子出身，年輕時也頗有才名。他只讀完三首，就忍不住問：“這出自哪位才子之手？”
“獻醜了。”
而宋代皇帝大都短命，三十出頭的宋徽宗，鬼知道還能再活幾年。
待得一曲奏罷，衆皆拍手稱讚：“好詞，好歌喉，好琴藝！”
宋徽宗登基瘋狂收權，錢景臻的節度使被擼了，改封爲少師、康國公。看似尊貴無比，其實一點權力都沒有，只能每天在開封城裡喝茶遛鳥。
“可是東坡先生的愛徒孫仲益？”陳東頓時有了興致。
陳東入席坐定，發現幾個熟人，都是太學同窗，當即作揖打招呼。
剛入太學半年的陳東，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這裡娛樂業發達，不僅有青樓妓館，還有許多向大衆開放的瓦子。
他爹被擼了節度使職務，作爲安慰，錢忱被任命爲觀察留後（節度使）。這玩意兒就是虛的，宋代已失去實權，最終變成賞賜給武官的虛職。
夫妻倆正在慪氣，忽地長子錢忱來請安：“孩兒拜見爹爹、娘娘！”
孫仲益的本名叫孫覿，五歲就做了蘇軾的關門弟子。他長期居住在開封，以詩才而聞名，明年還會考中詞科（恩科的一種，專門考詩賦）。後來擔任侍御史，因爲太學生請願，被貶爲知州。
“啪啪！”
李師師蓮步輕移，微笑入座，陳東這纔看得更清，果然是一位絕美的女子。
錢景臻問道：“此人年方几何，可有考取過舉人？”
兩封舉薦信，猶如泥牛入海，根本沒掀起啥波瀾。
當今的官家是沒指望了，這些失去權力的大臣，還有不滿蔡京的官員，正在悄悄拉幫結派，想把賭注壓在太子身上。
“砰！”
令德帝姬說道：“你既已是駙馬，又封康國公，難道還想着更大的富貴？這陸家與唐家，還是少來往爲好，他們兩家早就失勢了。”
而那次學生請願的發起人，正是這位陳東！
進士就是秀才，秀才就是進士，源於唐代的秀才科。
張超笑道：“正是他。”
如此身份，敢求娶郡主，當然另有原因。
錢景臻心裡有些不高興，他總覺得妻子見識太短，而且過於端着公主架子。
這位駙馬見獵心喜，竟然想把朱銘招爲女婿。
但觀其身姿，舉手投足之間，便已讓人如沐春風。
錢忱連忙把陸提學的信遞過去。
繼陸提學舉薦之後，駙馬錢景臻也寫信舉薦。
這個江緯是太學生出身, 同進士學歷, 外放爲縉雲縣令，前幾年調回京城做朝官。
陳東如聞仙樂，閉眼細細聆聽。
八尺多厚的積雪，漸漸消融一些，天氣放晴，總算能正常出門了。
太學是蔡京的大本營，陸、錢兩家越是急於舉薦，禮部和太學就越是要壓着。
全場死寂，衆人駭然。
在宋代，秀才不僅是對讀書人的尊稱，也是對進士的尊稱。
張超連忙說：“少陽兄慎言。”又笑着打圓場，“哈哈，少陽喝醉了，諸生不要在意。”
歌姬坐定，獨自撫琴，樂隊也開始伴奏。只聽一陣悅耳的歌聲傳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來到一家大型青樓，很快被請去內院。
陳東猛拍桌子，大聲怒吼：“蔡京老賊，欺世盜名之奸徒也！”
今日赴宴者皆爲才子，已經來了不少，正在那裡吃茶聊天。
“爹爹、娘娘請看。”錢忱把那幾張紙拿出，交給侍女遞過去。
不多時，錢忱與孫覿聯袂而入，衆人紛紛起身拜見。
錢景臻的庶女確實挺多，但最符合年齡的，也才十三歲而已，看來還得再等幾年——宋徽宗是位政治老手，歷史上，錢景臻把庶女嫁給江緯續絃，江緯的仕途直接完蛋。江緯本來已升任太常少卿，被宋徽宗親自改爲宗正少卿，嚇得江緯連忙請求外放處州知州。
聊着聊着，便開始歌頌盛世，說官家乃當世聖君，又說蔡相公是千古賢相，擴大太學規模造福萬千士子。
陳東說：“若非大雪封路，一個月前就該回家了。”
錢景臻將那封私信讀完，欣喜道：“竟只有十五歲，天縱之才也。吾當薦舉其入太學，奏請宗司許以郡主！”
錢忱擊掌兩聲。
錢景臻欲言又止，終究沒敢再開口。
令德帝姬搖頭說：“不急。若是還沒做太學內捨生，便急着許配郡主，豈不顯得俺家女兒嫁不出去？”
陳東打的是出租車，驢動力低碳環保。
令德帝姬同樣喜歡詩詞，與駙馬交換着看，把那首《青玉案》讀了又讀，讚許道：“真秀才之才也！”
一個士子讚道：“曠世好詞，未能親眼一見朱成功，真乃人生憾事也！”
錢忱又說道：“此人貫通三經，利州提學亦爲之折服。又兼文武雙全，受西鄉知縣徵募，充任西鄉弓手都頭。數次領兵擊破反賊，更斬殺那招安復叛的西鄉主簿。”
“還有此等人物，”陳東猛拍大腿，“恨不能當面請教學問！”
在衆人的讚歎聲中，李師師陪他們喝了幾杯，於是又去撫琴唱歌：“這第二首詞，也是朱成功所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