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洛凝聞言一愣,愕然回頭道:“師傅?陛下什麼時候拜的師傅啊?”
瀾建章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不瞞公主說,朕……呃,我也是三月之前被師傅所救,帶入這山谷之中的,方纔見公主在這裡,還當與我當初一樣又是師傅所爲,以至誤會,還望公主見諒。”
顧洛凝皺眉道:“你說的師傅到底是誰?他怎麼會知道這百藥谷呢?”
瀾建章嘆了口氣,當下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他當日心灰意冷,留下那兩道詔書,離開皇宮之後,便失魂落魄的信步亂走,心想天大地大,總有容身之所。
豈料自己這個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皇帝完全不通世務,在市井草莽間屢屢碰壁,又沒有可供謀生的技能,不消十餘日,身上的金銀便用光了,飢餓難忍,疲憊已及,終於倒在荒郊野外。
當他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躺在這山谷的木屋中,窗口前背手立着一位身穿白袍,鬚髮皓然的老者。
那老者喂他喝了些湯藥,不消三五日,瀾建章便覺神清氣健,身子從未這般爽快過,不由得對那老者千恩萬謝。
那老者並沒多說什麼,只是問他拋卻了凡塵間最尊貴的地位是否覺得可惜。
瀾建章見他竟然知道自己退位的事情,不禁大爲驚奇,又見對方仙風道骨,想必是遇到了神仙,於是便回答說,自己對皇位已毫無留戀之意。
那老者點頭微笑,又問他是否願意在此處隨自己研習醫術,醉情山林。
瀾建章見此處景色優美,心曠神怡,當即便叩頭拜師,答應了下來。
如此匆匆數月,現今早已習慣了。
顧洛凝聽到這裡,不覺十分驚訝。
從瀾建章的描述中,可以想見那個鬚髮皓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者,應該就是當初救下劉天河,並傳道二十年,培養出一位世間奇才的那個人。
這老者究竟是誰?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救苦救難的神仙麼?
正自疑惑,卻聽
瀾建章忽然道:“公主還未告訴我,爲何會在此地?”
顧洛凝心想,事情的真相她連瀾修都沒有告訴,又怎麼會說給這個人聽呢?
當下便隨口答道:“本姑娘今日出來閒逛,一不留神便到了這谷裡來,卻沒想到會碰上你。”
瀾建章望着顧洛凝,見她一身粗布衣裙,臉上頗有風塵之色,雙目泛紅,顯然剛剛哭過,便知道她在有意撒謊,但也不說破,當下便微笑道:“公主能來到此地,又恰巧被我碰見,這便是緣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少自作多情,誰跟你有什麼緣分。”顧洛凝秀眉一挑,頗有些不悅地說。
瀾建章卻不生氣,一邊俯身去撿散在地上的柴草,一邊道:“有緣無緣自有天定,不是你我可以操控的,就像這皇位,註定已與我無緣,而公主,也未必與皇叔有緣。”
顧洛凝聽了這話,心頭便如被針紮了一般,痛徹肺腑,恨不得上去將此人痛打一頓。
但想了想,又覺得他這話雖然不中聽,但卻是實言。
自己現在既然決意離開瀾修,再也不與他相見,不正是緣分已盡了麼?
一念及此,她眼圈不禁又紅了,慌忙側頭掩飾。
瀾建章蹲在地上攏着柴草,眼睛並沒看她,嘴上卻道:“公主莫要傷心,方纔我也只是說‘未必’,緣分這件事,實在難說得緊,只是公主忽然到這谷中來,倒真是有緣。”
“別做夢了,鬼才和你有緣呢!”顧洛凝沒好氣地吼道。
瀾建章擡起頭來笑了笑道:“公主不要誤會,我此刻只是個山野村夫,怎會再有非分之想?我只是說,公主若不來這百藥谷,恐怕便要痛苦一生,這難道不算是緣分麼?”
顧洛凝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瀾建章收好柴草,放在牆角邊,拍了拍手,這才道:“公主額間筋脈泛青,印堂晦暗,臉色沉鬱,應是體內侵入極嚴重的寒毒,至今還未完全除去。”
顧洛凝見他只是看了看,便知道自己寒氣入體的病症,不由得大爲驚
訝。
莫非這昏君狗皇帝真的在這裡潛心研習醫術,而且還是個天才?
看來自己倒是有些小覷他了。
不過,顧洛凝對這個人仍然沒有多少好感,當下便道:“我身體有沒有事自己知道,就不勞陛下關心了,告辭。”
瀾建章竟也沒有強留,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公主執意要走,只能說明緣分未到,既然如此,就請便吧。”
顧洛凝輕哼了一聲,擡腳跨出房門,便按原路向谷外走去。
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很糟。
原本想在這桃花源般的仙境中隱居,至少可以長住一段時間,來撫平心中的傷痛。
可現在這裡卻有了自己不希望看到的人,使得她片刻也不想多呆。
然而不在這裡,又有哪兒可去呢?
夏國大業城的皇宮?
儘管那裡還有一個關心愛護她的二哥,但卻早已是顧洛凝這一世再也不想踏入的地方。
南方的洪州?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也立刻被她否定,因爲那裡的山山水水,街市小巷處處都有她與瀾修緣定三生的記憶,更容易觸景傷情。
從此雲遊天下,走到哪裡算哪裡?
在這個紛亂無序的時代,自己真的可以獨善其身,再不捲入波譎雲詭的爭鬥之中麼?
顧洛凝想到這裡,只覺天下之大,竟無處容身。
而這時,不知不覺自己也已經走到了谷口。
回首望着那一片人間至美的景色,她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也許自己真的無福無緣,竟連在這裡隱居都不成。
向身後投下一個充滿無限遺憾和眷念的微笑後,顧洛凝終於狠下心來,擡腳走出山谷,回到外面萬物凋零,飄雪紛飛的世界。
一陣冰冷的寒風襲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抱緊雙臂,心中說不出的淒涼、孤寂,腦中也開始昏沉。
蹣跚着在林間的雪地中走了數十步,身上的寒意越來越重,她終於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