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洛凝恢復神智,還沒有睜開眼睛便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百藥谷那間小木屋裡。
因爲她幾乎是被刺鼻的草藥味嗆醒的。
這世上只怕是任何一間藥鋪也不會有如此獨特濃烈的藥味。
緊接着就感覺自己冷得有些發僵的腳心傳來陣陣火灼的刺痛感。
她睜眼一看,只見自己只穿着中衣躺在木牀上,肩頭、胸口、雙臂、小腹上插着十幾根細細的銀針,而瀾建章就坐在牀尾,手拿一團冒着白煙的藥草,正聚精會神地在自己的足底炙烤。
顧洛凝眉頭一皺,想縮回腳去,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只好叫道:“你幹什麼?”
瀾建章見她醒來,臉上立刻綻出一絲微笑,隨即將手指放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但卻沒有說話,仍然專心致志的拿藥草烤她的腳心。
片刻之後,又開始去烤她的手心、小腹和肩頭。
一種比寒冷更加難受的感覺陣陣傳來,隨即蔓延全身。
顧洛凝忍不住哼了兩聲,咬牙問道:“你到底在幹嘛?爲什麼拿東西燙我?”
瀾建章微笑道:“你寒毒入體已久,不用這般猛浪的法子怎麼行?我先用銀針刺入你周身十二處穴道,阻隔筋脈,阻止寒氣繼續侵入五臟六腑。然後再用陳艾炙烤你各處穴道,以熱攻寒,逐步驅散寒毒。”
顧洛凝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料想不會有什麼歹意,但嘴上卻說:“從沒聽說有人這樣治病的,你才學了幾個月,別到最後成了庸醫殺人,本姑娘到時做鬼也不放過你。”
瀾建章撫着頭呵呵笑道:“公主放心好了,我雖然醫術尚淺,但這法子可是師傅親自指點的,用過之後保證你不出月餘便可拔盡寒毒,恢復如常。”
顧洛凝只覺那艾草烤過的穴道一陣暖烘烘的感覺,隨即又慢慢向周圍擴散,不多時,整個身子便都有了幾分暖意。
她這才完全放下心,看來這以熱攻寒的法子雖然奇特,但果然有用,不禁對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者又
多了幾分仰慕之意,心想要是有緣見上一面就好了。
她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問道:“哎,你師父在嗎?既然法子是他想出來的,本姑娘一定要當面道謝纔好。”
“師父他老人家是世外高人,一向不在谷中居住,我這數月來也只見過他兩三次而已,每次只是指導我些醫方藥理,便又飄然離去,相見他老人家便只有靜待隨緣了。”
瀾建章說完這些話,顧洛凝身上各處穴道也已炙烤完畢。
他收入銀針和藥草,又端來米粥和兩碟小菜,擺在牀前。
顧洛凝也不再跟他客氣,喝着米粥,吃了兩口小菜,只覺味道鮮美,十分爽口,不由得讚了一聲“好吃”,心中卻不禁奇怪,這從小到大都被人服侍慣了的昏君居然還有這手藝,莫非是這幾個月之內練就的?
如此看來,他倒有些居家好男人的潛質。
瀾建章笑了笑,卻沒說話,看她吃得香甜,似乎非常高興的樣子。
不多時,顧洛凝便將飯菜吃得一乾二淨,精神也好了很多。
到了午後,瀾建章繼續用早晨的方法,以銀針封住她周身穴道,然後用艾草炙烤。
一個時辰之後,收去銀針,又將一碗煎好的藥端到牀前讓她喝。
顧洛凝嗅到那藥碗裡散發出的怪異藥味,不禁顰起秀眉,腦袋向後撤了撤,問道:“這是什麼藥,這麼難聞?你說過驅寒毒,用烤的還不行,怎麼還要吃藥啊?”
瀾建章道:“公主誤會了,那炙烤之法是用來驅除你體內寒毒不假,但這藥卻與寒毒無關,乃是爲了慢慢排除你體內積聚的水銀。”
“什麼?”
顧洛凝眼睛一亮,原來這昏君也已經查知她身中水銀之毒,而且想出了治療的辦法,那也就是說,自己還有希望恢復成正常女人,能爲瀾修生兒育女?
一想到這裡,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竟伸手一把扯住瀾建章的衣袖,急問道:“你是說真的?這些水銀還有辦法排出?不是在騙我吧?
”
瀾建章看着她那副因興奮而狂喜的表情,本來憔悴的面容也突然神采煥發,似乎更美了幾分,不禁慾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輕輕一嘆,苦笑道:“師傅他老人家所授的法子自然不會是假的,但此法只能將水銀慢慢泄出,被傷及的內府卻須很長的時日調養,日後是否能真的恢復,便要看公主自己的造化了。”
顧洛凝一聽這話,那顆心瞬間又沉了下去。
鬧了半天,到頭來還是空歡喜一場。
她咬脣盯着那碗藥,伸手推開道:“既然這樣,那我還是不喝了,好也罷,壞也罷,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兩樣。”
“公主這話就差了。”瀾建章見她不肯喝,便勸道:“此藥雖然不能藥到病除,但總是對症的,天下再無第二種方法比此有效,公主照此方吃藥,便還有希望完全恢復,若是不吃,此生便再無機會身爲人母,還請公主三思。”
他說着便又將藥碗捧了過去。
顧洛凝既不接碗,也不說話,只是垂頭沉吟。
是啊,喝了藥就還有希望和瀾修和在一起,如果不喝,便什麼希望也沒了。
可要是懷抱着巨大的希望,到最後仍然沒有結果,那將是何等的傷心?
這碗藥,自己究竟喝還是不喝呢?
糾結了良久之後,顧洛凝終於擡起頭來,伸手接過了藥碗。
無論如何,她決定試一試運氣。
她要和命運賭一把!
哪怕最後仍是失敗和傷心,她也無怨無悔。
因爲她舍不下瀾修,儘管總是安慰自己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但她心裡卻很明白,失去這個男人的日子是如何的生不如死,這樣下去,即便身上的病被醫好了,自己的命也不會長久。
她不想就這樣結束這一世的生命。
顧洛凝端着藥碗的手竟有些顫抖,那晃動顛簸的深褐色湯汁便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一仰脖,將那碗藥灌入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