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角兒的誕生
首都劇場，《霸王別姬》的演出正在進行中。
陳小二滿頭大汗的從舞臺上下來，將頭套扯了下來。他在劇中飾演袁四爺，是個酷愛戲曲的衣冠禽獸，造型的設計也往斯文敗類的方向靠。
他今晚的戲份結束了，要不然也不敢下來就扯頭套。
“哎呦，演的是真過癮，就是這戴頭套太遭罪了。”
一旁的李婉芬調侃道：“誰讓你年紀輕輕就光了呢，組裡造型倒是方便了。”
陳小二將頭套放到化妝臺上，“您這就不懂了，我這髮型好處可不少呢！”
“哦？說來我聽聽？”
“這第一點，我這髮型夏天不熱。”
“可你冬天冷啊！”
一戲成名。
他邊說着邊走回了後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離開了首都劇場。
“我們沒事，您有傷在身，我們先送楊老師您回家，省得再有人害你。”
老演員們感嘆着，這些話聽在陳小二心中有些不是心思，楊力新演的好不假，但他更覺得是角色成就人，程蝶衣這個角色是典型的戲保人，只要演技過關就不會差。
他扔出去的那把劍可是他爸收藏的古劍，有年頭了。
張建軍心中充滿了歉意和內疚。
“差點要了命啊，還是趕緊上醫院吧。”
張建軍心想，這頓皮鞭不算白挨。
楊力新咬牙道：“能！”
楊力新心中七上八下，他摸着額頭的傷，可千萬不要太嚴重啊，明天還有演出呢。
沒想到剛纔在黑暗中太過激動，一不小心扔的勁兒大了些。
要縫針就要剃頭髮，明天還有演出，他的造型不能有問題。
楊力新把昨天的情況解釋了一下，歐陽山尊擔憂的問道：“那今晚還能上臺嗎？”
楊力新心想恢復的快慢無所謂，有傷口總要留疤的，大小而已，只要不在臉上，不耽誤演戲，也沒什麼。
“Duang”的一聲，自行車停在那裡，楊力新眼冒金星，感覺額頭一陣劇痛。
舞臺上的劇情跌宕起伏，後臺卻是一片歡樂祥和。
旁邊的幾位老演員也頷首贊同，“小楊真是出來了，一場比一場演的好！”
抽出來一看，居然還是開過刃的。
楊力新臉上有些發燙，“不用了。時間太晚了，得早點回家了，您也早點回家休息。”
人藝的主場在首都劇場，這裡有個傳統，每天晚上話劇結束之後，演員們會騎着自行車從首都劇場的大門離開這裡。
他本想着趁着散場了，後臺的同事們都走光了，來臺上肆意的感受和懷念一下剛纔那萬衆矚目的感覺，沒想到被人發現了。
喊他的是在劇中飾演關師傅的老演員，他朝楊力新露出個善意的笑容，調侃道：“要不你再體驗體驗也行，反正這會兒也沒人了。”
之後的幾年當中，楊立新陸續出演的人藝的多部話劇，演技就這樣一點點磨鍊出來了。
“力新，還不走啊？”
再到籌備、排練、公演，足足折騰了有一年時間。
剛纔還興奮的粉絲們嚇了一大跳，黑暗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立刻涌上前去。
楊力新心中直呼僥倖，這得虧有劍鞘，外面還包了一層皮革，要不然自己這條小命說不準都得搭進去。
兩人如同說相聲一般，一個捧、一個逗，把後臺正在休息和候場的演員逗得哈哈大笑。
到了地方，楊力新站在衚衕口跟粉絲們揮手告別。
粉絲們七嘴八舌的要送楊力新去醫院檢查。
醫生遲疑了一下，“你這傷口不算大，不縫針倒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傷口恢復的就要慢一點，另外疤痕就避免不了了。”
……
“那倒是，還有什麼優點？”
由於颱風不錯，被曲劇院的老師推薦報考人藝，他就這樣順利考入了人藝的學員班，成爲了一名話劇演員。
《霸王別姬》這部話劇的時間很長，足有三個小時，每次演員們出來都已經是晚上11點以後的事了。
……
“就是啊，楊老師頭都被砸破了。”
“楊老師，您沒事了吧？”
有些老演員習慣了下來之後還站在側幕觀察同事們的表演，這也是一種學習。
隨着後場的演員越來越少，休息的演員越來越多，話劇也即將要落幕了。
“蝶衣！”【破音】
演員這個行當，有時候真就是一張臉的事。
“程蝶衣，你沒事吧？”
每一步都走的膽戰心驚，生怕因爲表現不好被刷下來。
1975年燕京的各個文化單位都在招學員，楊立新當時在147中讀高一，陪同學去參加燕京曲劇團的考試。
在熱心粉絲的護送下，他來到了醫院，先檢查了一下，就是頭被砸破了，骨頭沒事，楊力新心中直呼僥倖。
剛纔圍上來的粉絲們已經替他找到了剛纔飛過來的東西，藉着手電筒的光亮照着看，是一把劍。
“太王八蛋了，哪有這麼扔東西的？”
他堅信只要給自己一個合適的角色，他一定也會如楊力新這樣。
砸楊力新的那把劍就是他扔的，他真沒害蝶衣的心思。
他對楊力新有不服氣，有羨慕，但絕不會嫉妒，這是他的驕傲，對自己專業的信心。
醫生還打算給楊力新的傷口縫針，可楊力新卻堅持不肯。
還好那把劍最終還是被楊力新拿走了。
“我這髮型好打理，一個刀片兒就搞定了，理髮的錢都省了。”
“要出大名啦！”
“您冬天就不冷了嗎？戴帽子不就完了嗎？”
張建軍覺得楊力新的程蝶衣演得好，而程蝶衣的虞姬演的好，但在舞臺上用的劍還不夠好，所以他才從家裡把劍偷了出來，要送給程蝶衣。
翌日，楊力新頂着一頭紗布出現在人藝。
“謝謝大夥了，我這傷沒什麼事，幾天時間就好了。時間太晚了，你們大家先回家吧。”
拒絕了縫針的提議，楊力新從診室出來，粉絲們一窩蜂的圍了上來。
陳小二心中有信心，這個角色如果給了自己，他絕對不會演的比楊力新差。
“楊老師，您怎麼了？”
當然了，這些話他也就是在心裡想想，他也知道自己形象上差了點。
如今，楊力新終於嚐到了苦盡甘來的滋味。
人藝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好演員。
出演程蝶衣這個角色，對於楊立新來說是個天大的機會。
他們當中大部分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跟“程蝶衣”近距離接觸一下。
度過了最開始的眩暈和疼痛，楊力新終於緩過了勁，他拿下捂着頭的手，原來是出血了。
陳小二閒聊了半天，也湊了過來。
可最近這些天，首都劇場門口的粉絲們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多了起來。
歐陽山尊被嚇了一大跳，“這怎麼回事？”
楊立新是1957年生人，剛過了25週歲的生日。
恰好舞臺上正演到虞姬自刎這場戲，看着楊力新那嬌軟無力的身段緩緩倒下，他不禁感嘆道：“力新的戲真好！”
張狂的情緒還沒等釋放就被打斷，楊力新放下手臂轉過身，表情帶着幾分羞赧。
“唉！真是弄巧成拙。”
一路上，楊力新跟大家閒聊着天兒。
這幫粉絲們也終於各自散去，獨獨一個騎着自行車的稚嫩面孔還站在原地，滿臉愧疚。
這幫粉絲基本以年輕人爲主，家裡條件都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有這個閒工夫跑來看話劇和追人藝的演員。
這他麼誰啊！
楊力新在心裡罵了一句。
楊力新早有準備，騎着自行車從院裡出來，他一手扶着車把，另一隻手門口站着的粉絲們揮着手，滿臉微笑。
楊力新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大演員的樣子了，心裡正暗自高興着呢，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喊聲從人羣中發出。
“大夫，不縫針可以吧？”
這一年時間對於楊立新來說也是一次蛻變，從最開始被選上程蝶衣時的欣喜若狂，到拿到劇本後的忐忑不安，再到去京劇院培訓時的生不如死……
他是人藝的演員，自然知道院裡有多重視這齣戲，光是前期討論劇本就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眼下已經是後半夜一點多了，被這幫熱情的粉絲圍着，楊力新感覺心都是暖的。
他站在空曠的舞臺中央，忍不住張開雙臂，閉着眼睛感受着不久之前還存在於這劇場中的掌聲如雷。
“楊老師，您的傷不耽誤明天演出吧？”
這個時候會有不少喜愛話劇的劇迷們等在這裡，用後世的話說這些都是粉絲。
他是土生土長的燕京人，從小喜歡看戲，家旁邊就是華北戲院，常年演冀北梆子，耳濡目染之下對河北梆子、評戲、京戲都很喜歡。
不需要楊力新主動開口，已經有脾氣爆的粉絲替他發聲了。
粉絲們就等在首都劇場的大門口，碰見騎着有演員出來，就會大聲的喊着他們的名字，又或者是喊着角色的名字，而演員們也會樂此不疲的答應着。
這種感覺真好！
還沒等楊力新有反應，就見一個黑色長條狀的物體迎面撞了過來。
“這他麼誰啊？”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伱們倆可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妝都該花了。”
有粉絲說道，贏得了大家的一致贊同。
楊力新拗不過這幫粉絲們，只能答應了他們的護送。
“這倒是，你這髮型給師傅理也是白瞎了。”
進入人藝第二年，楊立新出演了自己人生中第一部話劇，扮演《萬水千山》中的“敵副官”，和他搭戲的是這個時候人藝的中生代臺柱子朱旭。
“別勉強，不行就讓B組上。”
楊力新搖頭，倔強道：“導演，我真沒事，戲比天大！”
歐燕山尊笑着說道：“行。戲比天大，有點角兒的樣子了！”
楊力新頭頂着紗布笑的燦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