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千御的血塗抹在自己的傷口之上,莊一念與孫先生還有春寧三人,屏息而待。
究竟是否會起作用,究竟毒效有多大,究竟是否會有危險,究竟這個方法是否可行……
一切的未知,都讓三人緊張不已。
“姑娘,您……有什麼感覺嗎?”孫先生在旁有些小心的問。
莊一念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
春寧因爲緊張,而緊攥着自己的裙裳:“當日主子受傷後,也是在上了回程的馬車後方才昏睡過去。”
孫先生點頭:“嗯,應是再等一會兒。”
莊一念卻是擔心“是否因爲毒性太輕,我才無所察覺?”
“不會,既然是同一種毒,那麼雖然毒性強弱不同,但是症狀都應該是相同的,姑娘莫急,稍待片刻。”孫先生說。
“好吧。”莊一念閉目靠在了軟塌上,等待毒發之時。
像是一個求死之人,在靜默的等待刑期來臨之期。
面對未知的毒,莊一念並不是表面那般大義凜然毫無畏懼的,但是想到中毒後的千御,那些並不多的擔憂,便全然被堅強所掩蓋。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個人,會讓你爲了他甘願付出所有,甘遠不顧一切。
……
半個時辰後,一直靜默未語的莊一念,忽然“嗯”了一聲,似隱忍着突然而至的痛苦。
“姑娘。”春寧與孫先生緊張上前。
只見莊一念緩緩睜開雙眼。
她眉心緊蹙,一手緊緊攥着軟塌一側的扶手:似會將其捏碎一般。
“孫先生……記下來……”莊一念緊緊咬着牙,一字一頓的說。
孫先生趕忙執筆。
“心口……鈍痛。好似被利刃……分割……全身……似被火燒,很熱……不……又很冷……好似有……有東西鑽入骨髓之中……傷口之處……開始有麻痹感,漸漸遍及整條手臂……應該……應該會漸漸……蔓延全身……”
莊一念忍着身體上的各種痛苦,盡力言簡意賅說出所有感覺。
人在面對痛苦之時,潛意識的便想要逃避,但是此時的莊一念,不但不可以逃避,反而要細心去感受每一種痛苦,每一分每一分,每一絲感覺。
就好像明知黃連極苦,卻不得不細細品嚐。
那種痛苦不是常人能夠承受隱忍,更不是常人所能夠理解。
春寒料峭之際,孫先生的額頭卻已有大滴汗水流了下來,他行醫多年,卻從未遇到這般以身試毒之人,巨大的壓力之下,執筆的手也微微顫抖,寫出來的字不禁也有些扭曲。
春寧蹲跪在莊一念的軟塌旁,看着莊一念如此痛苦,她很想做些什麼,但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因爲痛,莊一念的脖頸額頭開始出汗,她時而冷時而熱讓她的皮膚時而發紅時而又似紙般蒼白,春寧用錦帕幫助莊一念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卻聽莊一念“嘶”的一聲吸了一口涼氣。
春寧不知發生何事,手頓在半空中。
莊一念深深呼吸,繼續用那斷斷續續已經略有嘶啞的聲音說:“肌膚一觸即痛。”
孫先生趕忙又在紙上記錄。
看着眼前的一切,向來堅韌的春寧不禁也落下淚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莊一念並沒有感受到新的其他痛感。
“孫先生……爲我施針。暫時……暫時封住手臂上的毒。”莊一念忍着痛說。
“這……毒已入血,若是封住毒素那就必須封住血脈,若血不流通,姑娘這條手臂就廢了啊。”
“那就……不要……不要完全封住。或者……或者用針暫時止痛,我……我想到了一種藥,也許……會有用。”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早已沒有了轉還的餘地,若是沒有找到解藥,莊一念與千御恐怕都有危險。
孫先生即便萬般不願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但卻也無力辯駁,長長一聲嘆息,行鍼將莊一念傷口周圍毒封住,儘量壓制減緩擴散,暫緩了毒素帶來各種反應劇痛。
須臾。
痛感稍緩。不過一個時辰而已,莊一念卻覺得自己好似無形中的被人千刀萬剮一番。
“姑娘,您好些了嗎?”春寧想要爲她擦拭汗水,卻又安心弄疼了她。
清淺頷首:“將書案上的那本書取來。”
“喏。”
感覺身上的痛感稍緩,莊一念對孫先生說:“有兩種毒,症狀與之相似,還要勞煩孫先生,幫我配製解藥。”
“自當如此,自當如此。”見此事終於有了些許眉目,孫先生也是欣喜不已。
他扯着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語出感慨:“莫姑娘,您是老朽這一生最爲佩服的女子啊。”
莊一念輕扯了扯脣角,笑容淺淡若無:“若是……換做是他,也會……爲我如此。”
“公子此生何其有幸,能得莫姑娘這般知己。”
莊一念卻是清淺的搖了搖頭,她說:“是我何其有幸。”
比起這麼多年來,千御爲她所付出的一切,這一點,有算得上什麼呢。
春寧將毒譜取了來,莊一念接過,翻找一番。
因爲昨夜她已將這本書看了個大概,所以很快便找到了。
將其中兩種有可能有用的兩種解藥記錄下來,她吩咐春寧:“將這些東西取來。”
春寧看了一眼說:“姑娘,這些東西我們庫房大多都有,但是這……血陀羅是什麼?”
莊一念方纔還未注意到,春寧一問這纔想起,自己似乎確實沒有聽說過這個東西,她看向孫先生。
孫先生緊擰着眉頭想了想:“老朽似乎很多年前從一個西域商人那裡偶然聽說過這東西,血陀羅是一種西域沙地中特有的植物,本身似乎是一味良藥,但是並不常見。因爲當年那西域商人拿出那東西,腥臭之氣傳出老遠,所以老朽纔對這東西印象頗深。只是這東西在我們這裡應該極爲難尋,總不能遠赴西域去找,就算找到了,時間也來不及啊。”
“西域……”莊一念想了想。
“春寧。”
“奴婢在。”
莊一念說:“去找葉匡。”
“對,葉大人一定會有。那奴婢現下就去。”春寧一禮,大步而去。
……
房間中,瀰漫着各種草藥的味道。
孫先生在莊一念的指點下,動手開始先調製其他幾種藥材。
莊一念的毒雖然被暫時封住,但隨着時間的流逝,那些痛又一點點的蔓延全身,她卻只咬着牙一聲不吭,時而閉目養神,時而與孫先生說一兩句話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孫先生將一種草藥研磨好後拿給莊一念看,卻見閉着眼睛薄脣緊抿,面白如紙一般:“姑娘。”
緩了緩,她慢慢睜開眼,因爲隱忍着劇痛,雙眼泛紅。
“姑娘可是……”
“我沒事。”她聲音有些虛弱。
孫先生自知現下說其的都已是徒勞,當務之急就是快點研製出解藥:“姑娘再忍忍,再忍忍,就快了。”
莊一念頷首,卻是未語。
她怕一開口,便忍不住痛呼出聲。
這種從體內向外蔓延的痛,並非刀劍之傷所能比。
從內部將身體一分分一寸寸的緩慢的撕裂,長久的劇烈的折磨。
莊一念不禁在想,她不過只服用了少量的毒藥,便會如此這般,那千御呢?
毒藥所帶來的麻痹感,會在一段時間內使得中毒之人全身無法行動,雖然意識清醒,但是身體卻彷彿不受控制一般。
她忽然想到,也許千御此時並不是昏睡,他還醒着,只是毒已經蔓延全身,身體麻痹無法自控,纔會讓人誤以爲他已昏睡不醒。
那麼……
此時的他,也必然與自己一般,在忍受着種種不會要其性命,卻讓人生不如死的劇痛。
這下毒之人實在是惡毒之極。
不是見血封喉,而是慢慢的折磨,因爲身體麻痹無法行動,只能默默承受着那些痛苦,無法自救,無法求救,甚至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
莊一念緊緊咬着牙,及時掘地三尺,她也必要找出兇手!
加諸在她與千御身上的這種痛,她要那人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