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婦的話擲地有聲，陳嘉嘉不服氣至極，也屈辱至極。
馮蔓見不得自己閨女被人這麼說，“你別太過分！”
王寡婦斜眼看過去，“我過分？我哪句話說錯了。”
“我知道，你們家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才把她慣成這樣。”
這人得理不饒人，囂張的過分，馮蔓氣的看向自己男人，“老陳，你不說句話！”
老陳暼她一眼，馮蔓下意識閉嘴，他又看向警衛員。
警衛員就是他肚裡的蛔蟲，手上提的物件遞向了王寡婦。
王寡婦哼了一聲說道：“咋，你是沒長嘴、沒長手？什麼都要別人代勞，架子是不小，果然是今時不同往日。”
姜馨玉很確定，陳進華額上的青筋雖然出現的很短暫，但一定出現過。
陳進華氣度依舊沉穩，接過警衛員手上的東西，對他說：“車停在這影響居民走動，你先把車開出去。”
警衛員知道首、長是想把他支開，從善如流的開車走了。
陳進華把東西遞給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接了。
“今天你們興師動衆的來就是爲了給我送東西？就這點東西，還值得你們一家三口一起跑一趟？”
姜馨玉覺得，她婆婆此時的眼神有點過分睥睨不屑了。
這支棱起來的樣子和之前見到熟人落荒而逃的模樣相比真是順眼多了。
陳進華從兜裡拿出存摺遞給她。
他參加革、命這麼多年，工資、津貼福利一年比一年好，不算馮蔓的，除了家裡用掉的費用，他也還有近兩萬的存款，加上馮蔓的，就更多了。
這存摺上，是一萬整的數目。
更多的，馮蔓不樂意給了。不是這次被抓住辮子理虧，她是不能同意給這麼多的。
王寡婦看到存摺上的數目心裡跳了跳，但爲了不顯的這麼沒出息，她硬生生忍住了，維持住了不屑的面孔。
陳進華繼續說道：“這次的事，是嘉嘉做錯了，今天我和她媽帶她來，是爲了給你們賠個不是。”
陳嘉嘉好憋屈，被人教訓一頓還要繼續給人道歉，誰有她難？
但昨天他爸發怒的模樣歷歷在目，她不敢不從。
陳嘉嘉磨磨蹭蹭的，馮蔓看不下去，“她知道錯了，以後也不敢再這樣，你是大人，別和小孩子計較。”
王寡婦做出詫異的表情，“她知道錯了？我咋沒看出來。”
“我是大人，可我是個愛斤斤計較的大人，誰惹我了，甭管大人小孩，我都照扇回去不誤。”
馮蔓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王寡婦繼續攻擊，“你要知道，今天我去你單位，是給你留着臉的，那些該說的，我可都沒全說。”
馮蔓的胸口起伏着說不出話來。
陳嘉嘉憋着氣一口氣說完：“昨天的事是我不對，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
說完她抹着眼睛轉身就跑了。
馮蔓想追，也想把自己男人帶走。
陳進華乾脆說道：“你去車那邊等着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馮蔓只能咬着牙離開，面對周圍衚衕裡打量的目光，她揚着下巴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陳進華看向陳奕，“和我說說話？”
陳奕點點頭。
兩人到了衚衕口的另一個出口。
“你媽這麼多年不容易，還好你爭氣。如果當年我知道她在哪，肯定不會讓你們在外這麼多年。”
陳進華的話出自真心。
陳奕問：“是你和陳嘉嘉她媽兩情相悅，當年她纔會找到家裡是嗎？如果她不找到你們家，我媽就不會被賣，走投無路之下，我媽也不會逃到外省去，這麼多年她有多難，你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一個單身女人，後來又生了孩子，過去的世道遠沒有現在安穩，這其中的艱辛對於沒有經歷過的人來說，就是一段空話。
陳進華半晌沒說話。
王素梅年紀比他小，因爲參加了革、命，結婚後每年他都回不了幾次家，最長的時間有三年都沒回家。
勤勞能幹、孝順善良是她身上的好品德，在他印象中，她是美麗瘦弱又溫馴的女人，她從不做讓他爲難的事。
她會逃跑，着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現在的王素梅，雖然好看的面容已不在，但她身上那股昂揚的勁兒是他從未見過的。
陳奕繼續問：“所以你明知道你媽爲什麼要把我媽賣掉，你後來還是選擇了和陳嘉嘉的母親結婚？你和他結婚後，那日子過得安心嗎？”
陳進華無話可說，卻還是想爲自己辯解一二：“建國後兩年我才和馮蔓結婚，你媽失蹤後，我有找過她，和馮蔓結婚時，我並不知道素梅會逃走是因爲媽要把她賣掉，還是過了好幾年回鄉裡的時候聽人說的。”陳奕黑眸清寒，“所以呢？你做了什麼？”
陳進華心中狼狽，下意識躲避他彷彿看透一切的目光。
那時陳嘉嘉已經出生，他沒有選擇離婚。
“所以我媽在你心裡，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陳進華說不出話。
對王素梅有過悸動嗎？此時的他還是能回想的起來和她剛結婚的時候。
她在他們家瘦弱無依，他心疼她，告訴過家裡人不要把她當傭人使喚，在外從軍時，他想過以後一定讓她過上好日子，想過等帶她去了首都，作爲他的愛人，她在外一定要挺起胸膛。
在艱難的歲月裡，他奔赴戰場，能想起她的時間越來越少。
後來這些念想都隨着她杳無音信消失了。
再後來他娶了馮蔓這個對她一心一意在外善於交際又挺有能力的女人，回鄉後在知道王素梅逃跑的真相後，看着嗷嗷哭的閨女，他無法硬下心腸和馮蔓離婚。
他該怨他媽，該怨明明知道他已經有了妻子還找去他家的馮蔓，可事實已經造成，他如何爲了杳無音信的女人弄散現在的家庭？
可陳奕說的不對，王素梅對他並不是可有可無的人。
他近乎狼狽的說道：“你們排斥我我能理解，但你記住，我是你親爸，我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們，以後你們有難處，都可以來找我。”
他承認自己對不起他們，也是真心想補償他們。可過去是一堆爛賬，他還能怎麼做？
陳奕淡淡點頭，“兩年前的冬天，我在農機廠學開拖拉機出了事故，傷了頭部和腿部，差點就醒不過來。”
不是差點，從前那個孝順懂事和王寡婦過了多年苦日子的陳奕已經消失了。
原來的陳奕確實沒享受到他這份來遲的關愛。
他不否認今天的陳進華看起來是個好父親，可過去發生的一切，陳進華也是有責任的。
聽到陳奕的話，陳進華心裡惴惴的難受，“你們是該怨我。”
“我給你們找了住處，你們搬去那邊，住在別人家，總歸是不方便的。”
陳奕直接拒絕，“我們什麼也沒做，就已經讓陳嘉嘉不滿到僱人來鬧，住了你安排的房子，還能有寧日？”
陳進華擲地有聲，“你們放心，她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陳進華倒是想和陳奕多說會話，奈何陳奕不算配合。
兩人一前一後往回走，他問：“孩子叫什麼？”
他也算是當爺爺了，怎麼會不想抱抱孩子？
陳奕：“姜晏。”
陳進華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
陳奕言簡意賅，“姓姜，叫姜晏，日安晏。”
陳進華都懵了，隨即陳奕又往他心口紮了一刀，“我媽說了，陳姓不好，孩子就隨孩子媽姓，叫姜晏也好聽。”
陳進華半晌說不出話來。
陳進華可以在他媽和馮蔓鬧矛盾的時候和稀泥偏心他媽，看似他媽厲害，實則陳家人都知道，陳進華就是老式的大家長性格，大男子主義嚴重着呢。
但他的孫子咋能姓姜呢？
陳進華有氣無處發。
王素梅說的陳姓不好還能是爲了什麼？
因爲恨他。
身爲孫子親爺爺，連孩子姓什麼叫什麼都決定不了，陳進華多少有幾分心酸。
走到了院子跟前，陳進華站在門檻處往裡看了看，見姜馨玉正抱着孩子哄，他對她招了招手。
看到兒媳婦的神色，王寡婦點點頭，“去吧。”
姜馨玉到了跟前，陳進華看了看孩子的模樣，面上擠出笑意，“讓我抱抱。”
他二話不說就把孩子接了過去，人倒是沒進院裡，就在門口晃了晃。
沒一會兒孩子哭了起來，姜馨玉趕忙上前，陳進華把孩子遞過去，“好像尿了。”
“以後我會讓人來送奶粉，你們也是當父母的人了，爲了孩子好的，就別拒絕。”
王寡婦哼了一聲，“你放心，以前是我傻纔不收你的東西，以後你送來什麼我都照收不誤。”
這模樣，活活一個鄉村惡婦樣，說話都咬牙切齒。
陳進華多少還是有點欣慰的，不管王素梅爲什麼轉變了態度，東西能送出去他都是開心的。
人走了，王寡婦繼續擀麪條去了，姜馨玉把孩子遞給陳奕，“好像拉了，你給他換。”
親爹給兒子換尿布天經地義，親爹被兒子拉的粑粑臭到也是應該的。
陳奕把娃抱進屋，剛抖開孩子的衣裳，一個金色的小鎖落了出來。
金鎖打的小巧，拿在手裡卻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