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經理擺擺手，“沒有。就隨便喝了兩口。”
中年女人道，“你這身體不能喝酒。你忘了？”
沈經理明顯有點不耐煩，“老爺們喝兩口酒怎麼了？”
他的語氣有點衝，那個中年女人也懶得繼續聊，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沈經理看着女人的背影，嘆了口氣，感覺自己脾氣確實有點衝。
不過結婚都這麼多年了，互相也知道對方脾氣，他也不想再去勸。
就在沈經理以爲把自己媳婦罵走了的時候，過了一會，中年女人又端着一杯蜂蜜水回來了。
女人把蜂蜜水重重的放到桌子上，然後罵了句，“好心當成驢肝肺。”說完轉身就要走。
女人的話雖然不好聽，但是沈經理卻感覺心裡一暖。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他站起來拉住自己媳婦，摟在懷裡，然後說道，“最近心情不好。你多擔待點。”
中年女人明顯沒原諒他，語氣很衝的說道，“你那哪是最近心情不好？你這幾年哪天心情好了？我就說你別天天出去吹牛。辦點實事，不行嗎？”
沈經理無奈的說道，“實事哪有那麼容易，我現在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件事你也知道...”
一提到那件事，女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她嘆了口氣，“那你也不能天天去蹭別人的酒局，卻不幫別人辦事啊。你這樣口碑不全砸了嗎？”
說完，她又問道，“你今天這個酒局是和哪家？業務不能談談嗎？”
一提到業務，沈經理就連連搖頭，“不行。他們家想貸款太麻煩。我可不想做。”
如果是以往，女人可能就不再過問這件事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今晚看到自己丈夫這頹唐的樣子，她突然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想要好好教育下自己丈夫。
她拉着沈經理坐下，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很多事是麻煩，但是又有哪件事不麻煩呢？”
沈經理沒說話。
女人繼續說道，“沒有什麼事是一帆風順的，不是嗎？只要符合規定，多跑一下風控，多和老趙聊聊，指不定這事就成了。”
聽女人這麼說，沈經理嘆了口氣，“放款容易，但收回來難啊。要是錢給了他，他和那個人似的跑路了，怎麼辦？”
女人問，“對方信譽很差嗎？”
沈經理搖頭，“不差。”
女人問，“那對方是沒有抵押物嗎？”
沈經理猶豫了一下，“那倒也不是。”
女人問，“那是爲什麼？”
沈經理想要解釋，但是又感覺有點煩躁，最後他嘆了口氣，“沒事，反正非常的麻煩。”
女人眉毛豎起來，然後不高興的說道，“老沈，我感覺你就是被那件事給打敗了。不就是成爛賬了嘛。銀行怎麼可能沒爛賬！失敗了一次，你就頹廢了？”
“你現在就跟個懦夫似的。你就不能重新振作起來嗎？我跟你說，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認爲自己失敗了...”
如果沈經理之前都算是心平氣和的話，這次他是真的怒了，他一拍牀，打斷了女人的話，“你不懂就別瞎說！別整天看朋友圈那些雞湯文章。那都是騙你們這些傻子的！”
他一怒，他媳婦也跟着怒了起來，“對！就我們傻，就你不傻！你看看你這幾年都乾的些什麼！”
說完，中年女人站起來，轉身走了。
片刻，“彭！”的一聲，傳來了摔門的聲音，沈經理知道自己今晚只能睡次臥了。
不過他已經結婚了十幾年，對這個倒也不在意。有時候，他感覺自己單獨睡也挺好的。
偶爾他沒酒局，早下班，也會專門在樓下抽根菸，坐坐。待半個小時再回去。那是獨屬於中年男人的獨立空間。
沒在意自己媳婦的脾氣，沈經理也沒去洗漱，就這麼從牀底拿出牀毯子，然後躺在次臥的牀上，想要趁着酒勁快點睡着。
隨着年齡增長，他感覺自己的睡眠質量也越來越差了。
有時候，他經常會躺在牀上幾個小時都睡不着。甚至失眠到天亮。
但是喝點老酒，他卻可以睡得很好。
這也是他喜歡喝酒的原因之一。
結果今晚很奇怪，躺在牀上，閉着眼，沈經理卻完全睡不着，他的腦海裡全迴盪着自己媳婦的話，“很多事是麻煩，但是又有哪件事不麻煩呢？”
“只要符合規定，多跑一下風控，多和老趙聊聊，指不定這事就成了。”
“失敗了一次，你就頹廢了？”
不知道爲什麼，原來這些根本就聽不進去的話，今晚卻感覺格外的刺耳。
沈經理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海中一直迴盪着媳婦和自己說的話，想着蘇洋還有王棟敬自己酒的樣子。
就這麼...折騰了一夜。
不過這一晚上他也想清楚了許多：他都已經四十多歲了，事業的黃金期已經過去了，混日子怎麼了？
自己就混了。
反正自己有編制，有待遇。吃喝不愁。
安心等退休得了。
貸款這些事太重大，一不小心成爛賬，指不定又要被領導拿來當背鍋俠。
想通以後，沈經理覺得無比的輕鬆：做人就應該這麼灑脫。
至於酒局上的牛逼。誰信誰是傻子。
....
第二天上班，沈經理剛到公司，就被總監叫到了辦公室。
來到總監辦公室，沈經理敲了敲門，“趙總，您找我。”
門內響起了總監的聲音，“老沈，進來吧。”
來到總監辦公室，沈經理低頭哈腰的打了個招呼，總監把一份報表拍在了桌子上，頭也不擡的說道，“你看看吧。”然後低頭繼續寫着東西，
沈經理心中突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拿起報表看了兩眼，然後心中一沉，因爲那是最近幾年整個部門的營收。其中排在最後的就是他們小組。
沈經理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然後諂笑的看着桌子後面的總監。
總監沒有理他，繼續在那寫東西。
總監寫了差不多十幾分鍾，擡頭看了一眼沈經理，很平淡的問道，“看完了？”
沈經理連忙點頭，“嗯嗯。看完了。”
總監的筆點了點桌子，“放回來吧。”
沈經理連忙躬身把文件放了回去。
總監繼續低頭寫東西，寫了一會，他擺擺手，“回去好好想想。”
“是。趙總...”沈經理真的是從未有像今天一樣這麼慌。
他低着頭出了總監的辦公室，然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
他看了看自己手下都在那混日子的職員，又想了想之前看到的那觸目驚心的數字，心中全都是悲涼。
一般來說，什麼將軍帶什麼兵，沈經理沒什麼志向，所以帶的手下也沒什麼志向。
他以前沒覺得有什麼，畢竟他自己都不上進，也不能要求手下上進啊，他還是個有“底線”的人。
但是...現在...
雖然總監沒說什麼，但是那種壓力，那種彷彿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扔去待遇差的部門的壓力，已經壓的他有點喘不動氣的感覺。
前幾年，他給一個公司貸款，因爲感覺這家公司靠譜，而且經營的也不錯，雖然抵押物有點不足，但他爲了業績，依然去找風控，找趙總監，申請下了貸款。
結果那家公司卻攜款跑路，最後變成了一堆爛賬。
這件事一發生，領導下來問責，他在趙總監的暗示下，把所有的責任全都背了下來。
事後，他的晉升完全沒有了希望，他也心灰意冷的準備離開。但是在趙總監的努力下，居然保住了他的位置。
因爲銀行的福利待遇好，尤其是信貸部門的福利尤其出色，所以他也不捨得離職。
但是也因爲這個事，讓他對工作沒有了熱情。這幾年，除非送上門來的好項目，他會推進一下之外，其他的都是能推就推。
趙總監好像也因爲記着他當時的“義氣”，所以也沒說什麼。該有的福利，該有的待遇，從來都不少。
但是現在看來...人情都是有用光的時候啊。
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椅子“吱嘎吱嘎”作響，沈經理用他乾瘦的手捂着臉，嘆了口氣。
現在是隻能儘快貸款一些好項目，然後增加業績啊。
但是想要儘快放貸出去，哪有那麼容易啊...
這個差距可不是好追趕的。
就在他這麼擔憂的時候，突然...他想起了昨晚的酒局，想起了蘇洋...
他眼前一亮：要不...忽悠蘇洋用嘉點科技抵押試試？
畢竟嘉點科技可是優質資產啊，相信只要報上去，就可以一路綠燈。
自己有一個好項目，也有了業績。
蘇洋也可以貸出錢來，兩全其美啊！
這麼想着，沈經理連忙給蘇洋打了個電話...
...
蘇洋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公司的辦公室玩遊戲。
他放下游戲，接起電話，“喂？沈經理啊。”
沈經理道，“蘇總，是我啊。我回去想了想，短期貸五千萬可以的。但...要換一個抵押物。”
原本沈經理以爲蘇洋會答應。
結果蘇洋卻直接拒絕道，“不要意思，沈總。我這邊的要求很簡單也很直接，就是用嘉點影業貸款五千萬。半年。其他不用談了。”
說完，蘇洋就掛斷了電話。
聽着電話裡的“嘟嘟”聲，沈經理直接就爆了！
這人也太囂張了吧！就這麼直接掛電話？！而且還連談都不談？
這是借錢的態度嗎？
雖然現在都說借錢的是大爺！
但你還沒借到錢啊！
而且，就算你借到了錢，你也最多在外人面前裝裝大爺！
在國內，還從來沒有人敢在銀行面前當大爺的！
這麼想着，沈經理就直接把蘇洋給拉入了黑名單。
他決定，讓蘇洋滾！
他就算是從銀行大樓上跳下去，就算是他被銀行給辭退，他這輩子都不會貸給蘇洋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