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羊個頭不小,而且精神還不錯,它雖然被綁了四個蹄子,但還是奮力掙扎,不停發出咩咩的叫聲。
張大龍使勁踢了羊一腳,他吃力地把羊拖到黑乎乎的廢橋洞邊上,然後又從小紅車上拿了個口袋,也扔在羊的身邊。
姜媛媛一直踮着腳看,沒想到岸邊的土地潮溼,她站得久了,沒想到腳下一滑,啪嗒一聲就摔在了草叢裡。
張大龍似乎聽到了動靜,他忽地站起身,然後快步朝這邊走來。姜媛媛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她趴在草叢裡,使勁屏住呼吸。
沒想張大龍卻沒有搜索,他只是彎下腰,從周圍薅了點青草,然後走回去,把草塞到羊羊的嘴邊。
那隻羊看到吃的,頓時把自己的險境忘得一乾二淨,不再咩咩亂叫,而是伸着脖子嚼起草來。
張大龍把草扔在山羊嘴邊,他站起身伸個懶腰,這才左右看看,確定周圍沒有異動後,趕緊擠進車裡,迅速駛離了蘆葦蕩。
——是繼續跟着張大龍,還是留在這裡守“羊”待兔?
姜媛媛瞬間就做好了決定,不知道爲什麼,她潛意識裡覺得張大龍的行動,其實已經並不那麼重要了。
小紅車的調查結果,跟她想象得有點相距甚遠。
姜媛媛有點失落,她坐在菖蒲草上,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她看着躺在橋洞邊的羊和那袋東西,決定還是要等一等,起碼要一探究竟。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她的耐心快要被磨光的時候,她聽到遠處傳來三輪車的突突聲。
她趕緊調整姿勢,果然,隔着晃動的蘆葦,有個人正騎着三輪車往這邊駛過來。
三輪車慢慢靠近,姜媛媛也慢慢看清了開車的那個人。
那個人的穿着的確有些奇怪,現在天氣已進初夏,但他手上卻帶着一副破爛的毛手套,身穿一件髒兮兮的黑色大衣,頭上還戴着一頂更髒的鴨舌帽。
這還不算,他臉上還蒙着厚厚的黑色大口罩,鼻樑上還架着一副大黑墨鏡。
他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幾乎是從腳尖武裝到了頭髮絲。但他那邋遢的打扮,看起來就是一個流浪漢,而且那衣服搭配得簡直比犀利哥還要犀利哥。
那人把電三輪停在了羊旁邊。他佝僂着後背,身體僵硬地從車上下來。
等走到羊身邊,他就弓下腰半蹲下來,伸出兩根手指頭翻動了幾下羊頭、羊身。
扔在吃草的羊發出幾下叫聲,似乎在抗議他打擾了自己的美餐。
犀利哥伸出手,突然使勁朝羊身上按了幾下,好像在掂量新不新鮮、健不健康。
那羊大概是吃疼,它奮力掙扎了一下,四隻蹄子連續亂蹬着,不停大聲哀鳴起來。
犀利哥收回手,他把口罩微微往下拉了一點,湊近那隻羊,然後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在他的一部分臉露出來的時候,不遠處的姜媛媛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生將涌到嘴邊的尖叫聲嚥了回去。
那人鼻子處肌膚上面竟然完全沒有皮膚!
不止沒有皮膚,簡直就沒有鼻子!那裡只是紅彤彤一片,像是被開水燙過的生豬肉,更爲可怖的是,他的鼻骨也扭曲塌陷,只勉強看出還有兩個黑孔,似乎是出氣的地方!
姜媛媛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個寒戰,她嚇得一動不動,只能眼睜睜看着犀利哥撿起旁邊的口袋,然後把羊的四隻腳攢在一起。
羊絕望地叫着,犀利哥卻輕輕單手一拎,就像拎超市口袋似的,輕飄飄就把那隻肥大的山羊提了起來,然後健步轉身上前,把羊和東西都咚咚拋進三輪車的車廂裡。
姜媛媛驚訝無比,要知道,剛纔就連魁梧的張大龍拉着那隻羊都費勁,而犀利哥看上去又殘又瘦,但他拎着羊簡直如同拿着一根羽毛似的輕盈!
她沒敢吭聲,只是躲在斜右方,看着犀利哥放下東西。
這時候,她纔看到犀利哥的左褲腿空蕩蕩的,明顯比右邊清瘦,看起來像是裝了假肢。
犀利哥從車廂裡掏出一塊髒兮兮的塑料布,把車廂整個矇住,只留下一點小縫,大概是讓羊呼吸。他又拿出一根繩子,把塑料布周遭綁好。
做完這些,他扶着車墊,揉了揉左膝蓋,又抻了抻右胳膊,然後慢慢爬上電三輪,突突突朝來時的方向開去。
姜媛媛本來沿着江岸的草叢,小心翼翼跟着三輪車。但就在犀利哥臨上江堤時,他突然回頭,警惕地往姜媛媛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姜媛媛嚇得立馬低下頭去,等她再次擡起頭時,電三輪已經消失在川流不息的大橋上。
姜媛媛沿着荒僻的小路爬上橋,因爲已到晚高峰的時候,大橋上面車水馬龍,跟橋下的荒無人煙簡直是兩個世界。
她不再試圖尋找犀利哥的蹤影。她努力平復着極速跳動的心臟,安慰自己那只是巧合——犀利哥應該沒有發現自己,離着這麼遠,他也不可能發現自己。
不過隨即她又懊惱起來,這件事看上去奇特,但跟犯罪扯不上關係,更別提什麼綁架、拐賣的重案。
姜媛媛想了想,終於想出一種可能性,這一切也許只是因爲犀利哥不小心毀了容,他容貌可怖,不想跟人打交道,所以花錢讓張大龍給他買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吧。
大概也就這麼一種可能性吧。不過,犀利哥穿得雖破,伙食還真不錯。那麼大一隻羊,夠他吃一段時間了吧。
姜媛媛回到警局,向蔡局長彙報了情況,不過她沒有提及犀利哥,只說自己跟蹤張大龍,確認了後備箱裡藏羊的事。
蔡局長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不過,他看姜媛媛表情失落,還是安慰幾句說:“是羊就沒事嘛,這次沒有壞事發生,我們應該感到高興,違法犯罪的事越少,說明市民們過得越安定——不要因爲自己事業心強,就盼着老能遇上大案子嘛。有案子,就有受害人,咱們警察終極目的是讓天下無賊,而不是天天抓賊。”
姜媛媛低着頭,她翻着白眼,語氣懨懨的:“蔡局,你說得對,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