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博館長這一愁，就從頭天下午愁到了第二天。
滿臉愁容夾着他那個某些地方都磨損地翻了白的深黃色公文包進了辦公室，坐下之後手指頭就在桌上來回敲着，在等賀文兆送來昨晚說好的宣傳企劃。
“得找專業的團隊啊！”
館長一邊感慨着一邊打開電腦查看後臺數據，“單位養的那些文宣，除了會寫點公衆號之外，什麼也不是……看看這些視頻，播放量沒一個高一點的！”
各大視頻平臺都有國博的官方賬號，博物館也得與時俱進。
只不過很顯然沒有專業的宣傳手段，這種事業單位想要在網絡上分一杯羹非常困難。
以現在最大的年輕人聚集的視頻平臺B站爲例，國家博物館官方賬號發佈的系列視頻“博物之旅”，都更新到四十多期了，播放量甚至都沒有破萬，可想而知宣傳的困難程度。
越是看後臺那涼到發慌的數據，館長心情就越糟。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賀文兆推門進來。
館長一看是他，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一點點，然後開口：“東西放桌上，回去再接着寫，一份肯定是不夠的，時間緊任務重，你身爲部門主任就能者多勞吧！”
賀文兆聞言一愣：“館長，什麼東西？”
館長聽了也是微怔：“企劃書啊，昨晚你不是說回去潤色一下，今早給我送過來嗎？”
他一看賀文兆愣神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是來送企劃書的，騰的一下子就惱火了。
“小賀！你也在國博幹了得有二三十年了，怎麼越幹越神志不清了？！”
“不是，館長伱聽我說……”
“我要的是結果不是解釋！要是做不出業績來，你第一個給我滾蛋！”
“館長，業績已經有了！”賀文兆滿頭大汗，連忙跟館長解釋：“我今天早上也是剛知道的，數據部的同事把預約情況給我發來，新開放的預約不到五分鐘就全部被搶光了！”
館長頓時就懵了，“什麼搶光了？”
“咱麼不是最多可以提前七天預約嘛！下週的預約剛開放，結果不到五分鐘當天的票就全搶光了……五分鐘啊！到今天早上一個退票的都沒有！”
賀文兆趕忙又補充道：“我聽了這消息，那還顧得上企劃書啊，趕緊來跟您彙報這件事！”
館長震驚之餘連忙問道：“不是數據出問題了？”
“千真萬確，後臺預約情況我也看了，天南海北的遊客，跟以往的沒區別，不像是刷的。只是搶票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我幹了這麼些年，就算是國慶假期的預約速度也就這樣了……何況是淡季！”
賀文兆說到最後，眉眼之間的喜悅都掩蓋不住了：“館長，這樣一來扶持計劃咱們就算是業績最好的景區了吧！”
如果按照這樣的情況下去，每天的票五分鐘就搶完了，那不管是開會還是遇見其他景區的部門負責人，國博館長都得仰着頭走路啊！
這麼多年了，國博說實話在首都景區裡面一直不算出衆的，爲了看升旗，前一天晚上七八點鐘就去等着準備通宵搶跑的不在少數，國博什麼時候遇見過大門口有打地鋪的？
“等會，等會……”館長示意賀文兆先別激動，眉頭緊皺思考這件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咱們什麼也沒幹，甚至你連企劃書都還沒給我送過來，怎麼會有這麼火爆的情況？”
賀文兆見館長還嘀咕着自己的企劃書呢，那叫一個尷尬，舔了舔脣，賠笑說道：“多虧了秦無相幫忙，館長，我看企劃書也沒必要寫了，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團隊能比得上秦無相的宣傳力度。”
“秦無相？”館長問道：“那個寫書的？這事跟他有關係？”
見館長半信半疑，賀文兆明白自己是時候該給他修正一下秦無相的形象了。
“館長，何止是有關係啊！借用一下您的電腦……”賀文兆隨手點了兩個網站，搜索了秦無相三個字，用戶的第一個就是他。
官方認證的大V，發佈視頻通通都是二十一個，除了最開始一個跟平臺用戶打招呼的視頻之外，剩下的全是文物宣傳。
視頻的標題裡就明明白白寫了國家博物館五個字。
那視頻的數據給館長都看呆了！
“七百萬粉絲，視頻平均播放量五百萬？！”館長不可思議地看着視頻底下的播放數據。
下邊的評論區清一色都是詢問怎麼預約的，科普的評論被置頂並且成了熱評，熱評之後便是沉醉在文案和文物故事裡的長評。
就算不是秦無相的粉絲，只是單純的路人，點進視頻看一眼評論區估計都得淪陷，產生對國家博物館深深的嚮往了。
至於來了以後會不會覺得與想象中有差距，這就不是他們該考慮的事情了。
擺在館長跟宣傳部門主任賀文兆眼前的，只有這實打實的誇張數據，和五分鐘就搶完票的神速！
一連看了好幾個視頻，館長都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過了好一會，纔看向賀文兆，聲音中都帶着不可思議。
“他就在館裡轉了兩圈？然後這就……這就……”
新時代網絡的力量和實體書暢銷當之無愧的第一人的影響力，還是有些出乎這個小老頭的認知了。
賀文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是一臉苦悶：“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好在人家沒說收錢的事。”
館長這會清醒多了，想了片刻：“他沒說錢的事，但咱們可不能真當是免費的……如果這些視頻帶來的收益能讓咱們在這次的扶持計劃裡拔得頭籌，人情一定得記得啊……”
“我明白。”
“還有，別以爲企劃書不用做了，”館長蹙眉教訓：“宣傳多多益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回去好好做企劃書！”
“知道了館長，待會立馬給您送來！”
賀文兆轉身要走，又被館長叫住了。
“等會。”館長打開抽屜，從裡面拿了把鑰匙扔給賀文兆，“準備兩份好禮送去給周瑾，再讓他轉交給秦無相。人是周瑾介紹來的，謝得連着一起謝了。”
“好嘞，我這就去辦。”
賀文兆離開之後，館長越想越覺得誇張。
怎樣的流量簡直出乎意料，如果換成那些他很敬重的老牌作家來，有這種效果嗎？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於是館長第一次對秦無相這個年輕有爲的科幻小說家產生了敬佩，打開百度，輸入了秦無相三個字。
結果映入眼簾的第一條居然就是秦無相跟方念薇的戀情。
再往下，便是誰誰誰控訴秦無相無情，誰誰誰又曝光曾跟秦無相是戀人。
他皺了皺眉：“想查點作品和生平介紹，怎麼全是這種跟這個女的勾搭跟那個女的勾搭的新聞？現在這些新聞媒體也太膚淺了，這不是壞人家名聲嗎？”
不太關注網絡的小老頭甚至覺得這些緋聞都是杜撰的。
門外又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賀文兆去而復返，手裡捧着個電話。
“館長！”
“怎麼了又？”館長摘下老花鏡轉頭看他。
“秦無相電話！”賀文兆滿頭大汗跑進來。
“秦無相的？！”館長起身，看着賀文兆遞過來的手機，先是一陣驚訝，然後清了清嗓子，很客氣地接通。
“您好，是賀主任嗎？”
“啊……我是國博的館長。”館長看了眼賀文兆：“是秦無相老師嗎？找賀主任的話，賀主任就在旁邊。”
電話裡的秦風一愣，然後笑道：“那不用了，館長能做的主還是館長來說吧。”
“秦無相老師您有什麼事儘管說，我還得謝謝您爲宣傳傳統文化做出的貢獻啊！”
館長從大到小給秦風誇了個遍，大到民族自信和文化傳承，小到私人交情，狠狠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秦風靜靜聽着，然後問道：“那如果說我能再幫館長要到跟電視臺的合作，幫您專門出一期綜藝節目來介紹博物館裡的文物，您說是不是也會間接帶動貴單位的旅遊業績呢？”
館長聽了秦風的話先是一愣，緊接着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秦無相老師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如果館長您同意，這事就這麼定下了……後續有消息再聯繫您。”
“先等等，彆着急掛電話。”館長見秦風有像掛電話的意思，連忙叫住了他。
“館長還有什麼事嗎？”
“秦無相老師方便說話嗎？”
那邊沉默片刻。
“您說。”
“說實話，剛開始秦無相老師您要談合作的時候，我是不太看好的。”館長有些難爲情，但還是想要真誠相待：“但現在我認識到了錯誤，您真是幫了我們大忙啊！” “互相互助罷了。”
“秦無相老師謙虛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館長拍着胸脯保證：“別的地方不敢說，但在首都尤其是歷史圈子裡，我還是能幫上些的。”
“那就謝謝了。”
掛斷了電話，秦風站在某處高樓的走廊裡看着落地窗外的晨景。
周瑾坐在他旁邊的地上，背靠着牆正在安安靜靜看書。
秦風將手機揣回兜裡，沒有把手拿出來，就這麼單手插着兜，目光深邃地眺望着遠方。
在他的腳下是首都CBD中心區，商務發展最核心的區域之一。
而他所在的這棟造型酷似褲衩子的大樓，就是當之無愧的全國電視臺龍頭。
“館長他同意了嗎？”
周瑾見秦風打完了電話，合上了書。
秦風點了點頭，順手拿起他放在腳邊的書包，然後敲響了旁邊“綜藝策劃部”辦公室的門。
進了門之後，嘈雜的辦公環境讓秦風有種回家了的感覺，在觀海市電視臺，即便是自己那個只有四個員工的小部門，若是忙起來喊聲也不小的。
周瑾大抵是不習慣這樣亂糟糟的環境，下意識皺了皺眉。
“我來找李主任。”秦風衝着離最近的員工詢問。
那人指了指最裡面單獨的一間小辦公室，秦風心下了然，謝過那人，帶着周瑾到了門口。
敲了敲門，既視感越來越重了。
在觀海晚間節目組裡，王叔也有這麼一間小辦公室的。
“進！”
秦風推門進去，看見李鳴正坐在辦公桌後低頭看文件。
“李主任好。”
“秦老師隨便坐。”李鳴擡頭衝着秦無相笑了笑，略有歉意：“我這有些忙，怠慢了不好意思啊……綜藝企劃實在是太多了，容我先看完手裡這一份。”
“沒事，李主任您忙。”秦風坐下之後，環視着屋裡感慨：“您跟王叔不愧是老同學，這辦公室佈局都差不多。”
“是嗎？那一定是仁貴那傢伙抄襲我的，上學時候他就總抄我作業……唉，這些企劃真是一期不如一期，做什麼續集，還不如直接做新節目。”
李鳴搖了搖頭抱怨道：“害怕新節目收視率慘淡，就抱着老本啃，沒點創新精神。”
他撥了個電話，在電話裡痛斥了方案策劃的無能，讓他重新回去寫策劃。
掛了電話，便又笑臉盈盈看向秦風：“秦老師來找我，是什麼事？”
“是來談合作的。”秦風直言不諱，也是笑臉盈盈：“我這裡有一個非常棒的歷史類綜藝的企劃書，想請李主任看一下。”
“合作？企劃書？”
一聽這倆詞，李鳴的眉頭立馬就皺起來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王仁貴打電話讓他多幫襯秦風，如果是在首都處理些小問題也就罷了，最好不過，要是秦風想在電視臺掛個虛職，也勉勉強強。
就怕這樣觸碰自己底線的事。
於是連企劃書都還沒看，李鳴就面露難色，嘴裡倒吸着冷氣咂嘴：“這個吧……綜藝這種事不是個小事，要在電視臺上播出的，所以吧……”
“我知道李主任有所考慮，所以我也是有備而來的。”秦風將企劃書從書包裡拿出來，遞到李鳴面前：“是一份跟國博官方合作的企劃，想必李主任也聽說了，最近文旅局對傳統文化有扶持，撥了不少款，所以這檔綜藝是有雄厚資金和人力支持的。”
李鳴聞言，目光已經落在那份企劃書上了。
秦風見狀，順勢翻開企劃書，直接翻到數據支持那部分，然後調轉方向，能讓李鳴看得仔細。
“另外這檔節目的收視率，李主任也不用犯愁。我最近和國博聯合做了一檔宣傳視頻，全網播放量加起來得有近億。綜藝就是完完全全根據視頻改編來的，不用考慮預熱和抄襲的問題……自然收視率也絕對有保證。”
李鳴順着秦風的話頭和翻開的地方，開始翻閱這份企劃書，看着看着，便開始意味深長地點頭。
這企劃書寫的真規整，比剛纔那份被自己痛罵的企劃好多了。
“這企劃是秦老師找人寫的？”
“不，是我自己寫的。”秦風笑了笑：“連夜趕出來的，有些地方難免出現紕漏，還望理解。”
李鳴一聽，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更驚訝了。
你一個寫小說的，還會寫綜藝企劃？
而且一個晚上能寫這麼厚厚一本？
李鳴捏了捏企劃書的厚度，有些不可思議，然後又繼續閱讀剩下的部分。
秦風臉上一直帶着自信的微笑。
自己可是拿過SD省所有電視臺的綜藝策劃第一名呢，10級思維能力帶來的學習能力，寫個企劃書不很簡單？
何況還有現成的數據和視頻支持。
“真是一檔好節目啊！”李鳴看完了企劃書，合上之後由衷感慨，“真要做出來，絕對比《典籍裡的中國》要出彩的多！”
但不等秦風說什麼，他又緊接着面露正色：“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發的那些視頻上。歸根結底，秦無相這三個字纔是核心。”
李鳴搖了搖頭，將企劃書輕輕放在一邊：“那些大衆熟知的金牌主持近期都有檔期了，一時間挑選不出合適的人來主持。另外我看了你企劃書裡寫的那些文案故事，以我們的文案編輯能力，肯定寫不出你的水平來……很可惜。”
李鳴的意思很清楚了，綜藝是好綜藝，但目前他們部門能力有限，主持人也沒有檔期，怕是得擱置。
不過秦風已經答應了國博那邊，自然是有備而來，不會出現吃兩頭結果把自己坑了的事。
“文案編輯不是有現成的嗎？”秦風指了指自己，笑道：“不是自誇，主持這方面我也有經驗，再說了以我的名氣如果第一期節目能親自下場主持，想必也能造勢……總的來說是賺的。”
李鳴一愣，緊接着欣喜：“秦老師願意給我們這檔綜藝寫文案和當主持人？”
秦風察覺到李鳴說的是“我們這檔綜藝”，點了點頭，笑道：“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只不過主持人應該只上第一期，後續還是想請貴臺自己的主持人來主持綜藝……您看如何？”
李鳴又重新看了一遍企劃書，寫的非常完善了，幾乎可以直接照着開始籌備。
過了很久，李鳴重重點頭，笑道：“那就這麼定了，我待會就開會商討這檔節目……最開始接到仁貴電話的時候，以爲是來薅老同學羊毛的，沒想到給我送了這麼大一份人情啊！”
看着李鳴喜笑顏開的樣子，秦風也眯着眼睛笑了。
只不過他笑的很意味深長，“李主任，那既然如此，這個人情可能留不到下次了……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秦風湊近李鳴耳邊說了很久很久，李鳴神情從一開始的疑惑變成了狐疑，最後變成了驚訝。
他看向秦風，想了很久很久，然後鑑定地說道：“最合適的節目，應該是《嚮往的生活》了。”
——
“《嚮往的生活》？後天去拍攝？”
結束了一天拍攝的王安若剛從片場回到後臺，就被興高采烈的柳姨告知了這個好消息。
柳姨見王安若愣神，興奮的不得了：“千真萬確！首都那邊的大佬親自來聯繫的我……李鳴，不知道你聽說過沒？首都電視臺所有的綜藝都是他管着啊！”
柳姨臉都因爲興奮變紅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首都電視臺的大佬會主動聯繫她一個地方蛇頭娛樂公司的經紀人。
王安若見柳姨高興，自己也高興。
能被《嚮往的生活》這種頂尖綜藝主動聯繫，可是份不小的機遇呢。
據統計每一期《嚮往的生活》播放量都能破億，這可是被大衆熟知的好機會，是一份天大的流量呢！
“只是我還在拍戲，就這樣走了不好吧？”王安若略有擔憂。
“去吧，我們可以先拍其他的情節等你回來的。”
陳導“恰巧”路過，聽見了王安若跟柳姨的談話，笑呵呵地看着她。
“陳導好。”
“這可是好事，電影檔期排的不算太緊，你去個三五天是沒問題的。”
柳姨跟王安若一聽，臉上高興，趕忙謝過陳導，回去收拾東西趕明天的飛機了。
等倆人走遠了，陳餘從遠處過來。
陳導看着自己兒子，揹着手問道：“消息準確嗎？”
陳餘點了點頭：“沒問題，是周公子親自來說的，想讓父親您給方念薇行個方便，讓她先去拍綜藝。”
陳導若有所思，然後笑了笑感慨：“這個小秦老師真不簡單，比我想的還有本事……他纔去了首都幾天？不到一週吧？呵呵……未來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