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戟霍然站起，一拳擊出！
毒域之下，他雖然沒有修爲，可是這一拳僅憑肉身力量，也不下千斤。
只聽“蓬”的一聲，一隻飛絲降臨的斗大蜘蛛，就被一拳轟飛，怪叫一聲掉在地上。
“它差點咬到你。”牟戟對洛寧笑道，“這古墓之中，毒蛛極多，我在此十五個月，都沒睡個安穩覺。”
說完，就老神在在的坐下來，掏出一塊髒兮兮的華麗手帕，擦擦手背。
“唉，又髒了。”
哪怕在這個地方，他的表現也很符合貴族的風度。
沒錯，牟戟正是當代牟城縣伯的繼承人。
牟家名列益州十大高門，世襲牟城縣伯，但不是開國功臣，本來也不姓牟。
據說是祖上對牟城縣有大功，又被天子賞識，被賜姓爲牟，以縣名爲姓氏。
洛寧神色不變，也沒有說感謝的話。他的目光掃了一眼掙扎着爬走的巨大蜘蛛，淡然道：
“它還沒死呢，不幹掉它？”
牟戟很仔細的疊着那塊髒兮兮的華麗手帕，粲然一笑道：“不用。”
“這裡修爲被毒域禁錮，我十五個月沒餓死，靠的就是這些巨毒蛛。”
說完很愛惜的將手帕收入懷中，還拍了拍，顯得十分在意。
洛寧心中一寒，丹鳳眼一眯，“前輩的意思，是靠這些巨毒蛛充飢？你這十五個月，就是吃它們？”
“哈哈！”牟戟笑了，“寧兒你真會說笑，這些劇毒的巨蛛，我怎麼會吃？找死嗎？”
這英俊溫潤的男人摸着嘴角修的十分整齊的小鬍鬚，笑容十分明朗。
假如忽略他漂亮可愛的鬍鬚的話，那麼此時他笑的就像個真誠陽光的大男孩。
洛寧鬆了口氣，“那…前輩吃什麼？這裡還有什麼能吃的食物？”
“有。”牟戟回答的十分爽利，“不但能下嚥，味道還很美味。伱看我氣色不錯吧？就是因爲有這些吃的。”
“巨毒蛛雖然討厭，可它們只要捉到獵物，我們就能奪過來。”
“它們就是我們捕獵的鷹犬，殺不得。”
洛寧懂了。原來，牟戟是利用巨毒蛛捕獵。毒蛛捕到獵物之後，牟戟就像鬣狗二哥那樣奪取獵物。
所以，他沒要巨毒蛛的命。
“是什麼獵物？”洛寧很關心。
因爲，要是困在這裡，他也需要食物，總不能餓死。
“老鼠。”牟戟說道。
什麼？！老鼠？
洛寧愕然看着牟戟，露出一副大驚小怪的神色，“老鼠…能吃？”
“太特麼的好吃了！”牟戟再次露出燦爛真誠的笑容，“硬是要得！”
洛寧一陣惡寒。
媽蛋，這牟戟居然在這裡吃了十五個月的老鼠？
可是設身處地的想想，若是自己沒食物，多半也要吃鼠肉吧，總不能餓死。
“寧兒啊，你不懂。”牟戟摩挲着自己漂亮的小鬍子，“鼠肉無鹽可鹹，無糖可甜，絕對是難得的美味。”
“唉，幾天沒吃鼠肉了。”
說到這裡，他的眸光更加明亮，似乎在回味鼠肉之美。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進入此地雖然不是好事，但能活着來到這裡，卻極少有人能做到。”
洛寧眼波一閃，“那麼前輩呢？”
他怎麼可能告訴牟戟，自己能進來的秘密？
牟戟搖搖頭，“寧兒，你無須對我心生警惕，怎麼說，我也是你繼父。”
“也罷，我就告訴你。我之所以能進來，只是因爲…我就是鴆族後裔！”
“唐家始祖當年救的那隻鴆鳥，就是我的先祖！”
“當年，我的先祖就是當時的守墓人，和現在的鴆鳥毒君一樣。”
“雖然隔了兩千年之久，鴆族血緣已經很稀薄，早就屬於人族，可我畢竟也算鴆族後裔。”
“算起來，兩萬年前的鴆妃娘娘，和我也有一點血緣關係。”
“所以，我進入毒雲山，並沒有死於毒域大陣之下…我這次來，不是爲了尋找機緣，純粹是爲了尋訪先祖當年的足跡，憑弔先人而已。”
洛寧沒想到，牟氏和鴆族有關。
“前輩，我聽說，鴆鳥是無法化形的，修爲再高也是鳥身。既然無法化形，爲何還能和人族通婚呢？”
牟戟搖頭，“那是世人的誤解。鴆鳥難以化形，那是因爲鴆族毒道太過霸道，牽動因果。陰德善果不夠，就不會化形。”
“一旦陰德善果夠了，就會迎來化形的機緣…”
“鴆族自古有緣化形者，無不是身居大功德的聖賢。”
“比如鴆妃娘娘，就是因爲陰德善果大成，這才化形爲美人，成爲古蜀一代賢妃。”
“我那先祖，也是因爲救了牟城全縣百姓，又抵抗瘟神有功，被當時的天子以牟縣賜姓，封牟城縣伯。”
“此事鮮爲人知，就是牟氏後裔族人，大多也不知道，牟家始祖是化形的鴆鳥。”
“始祖化形之後，不想讓世人知道他是鴆族，就封印了毒道神通。後代也不再修煉毒道，反而成全了唐家天下毒宗的名聲。”
“說起來，唐家的九毒真經，還是始祖送的。”
他的始祖雖然是鴆鳥，可牟氏世代和人族通婚，人族血脈超過九成，早就屬於人族。
“原來如此。”洛寧點頭，“想不到貴府祖上，還有這番功德。”
牟戟笑了，“所以我進入此地沒有被毒死，說起來就是這個原因。”
“那鴆鳥毒君告訴我，幾十年前有個孔雀妖來過此地，當然也是因爲，他和鴆妃娘娘有點淵源。知道鴆妃叫什麼嗎？孔妶！”
“可是你呢？你爲何能來這裡？總不會是…你和鴆妃也有淵源吧？”
很顯然，他十分關心洛寧是怎麼活着進來的。
洛寧聽到幾十年前有個孔雀妖來過，頓時心中雪亮。
一定是孔爺！
懸念已久的問題，今日終於找到了答案。
原來，孔爺到過的神秘遺址，就是這個古老的鴆妃大墓！
那麼，孔爺的蠶臉面具、鑰匙圖冊，當然全部得自這裡！
從孔爺花費幾十年心力煉製三千多把鑰匙來看，他還沒有打開古墓中最重要、最核心的區域。
要打開那裡，需要三千六百把鑰匙！
孔爺離開之後，回到千秋山，把主要精力都用來煉製鑰匙。
可是，他的鑰匙快要煉製完了，卻被自己幹掉。
如今，那三千多把鑰匙，就在自己的指環中。
問題是，孔爺幾十年前是怎麼離開這裡的？難道是通過了鴆妃娘娘的考驗？
還有，孔爺要用鑰匙打開的地方，是不是地宮深處的墓主棺槨？
牟戟眼見洛寧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神色沉思，似乎是在思索什麼，也就沒有再問。
洛寧想了一會兒，收回思緒說道：
“我剛纔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如今想來，應該就是…我也是鴆妃後裔！”
什麼？你也是鴆妃後裔？
牟戟一向淡定的神色也繃不住了，“怎麼可能？”
可是，他現在沒有修爲，完全感應不到洛寧的氣血。
其實就算修爲還在，這麼久遠的血脈，他也難以感應了。
洛寧望着蒼茫的大殿，目光帶着一絲回憶。
“小時候，我父君曾經告訴我，洛家來自東都洛陽。”
牟戟點頭，“這個我倒是知道，不過你父親…”
他有心說洛安不是好東西，可話到嘴邊，終究沒有出口。
洛寧繼續道：“他說，洛家曾經有個傳言，古蜀國的王子，落難去了洛陽，娶了周朝的洛水公主，後代便以洛爲姓。”
“而那個落難的古蜀王子，據說是孔雀所生。那麼，他的生母是不是就是鴆妃？”
“按照這個傳說，洛家和牟家一樣，也是鴆妃後裔？”
“前輩今日一問，我這才明白，原來傳說是真。”
牟家神色一滯，居然沒有馬上質疑。
他也聽說，曾有位古蜀太子因爲內亂，逃到周朝的洛陽，再也沒有回來。
難道，他就是洛氏始祖，鴆妃的另一個兒子？
如果不是，洛寧怎麼可能會活着進入地宮？
就算洛寧學了唐家的《九毒真經》，也不可能做到。
同是鴆妃後裔，反而最合理。
牟戟哪裡能想得到，洛寧能做到，是因爲他有伶道珠的翻譯神通，學會了鴆文，能背《九毒真經》。
和什麼血脈沒有絲毫關係。
就是外面的鴆鳥毒君，也誤以爲洛寧和鴆妃有點淵源。
“應該就是了。”牟戟點頭，“沒有第二種可能。沒想到，我們都出自鴆妃啊。”
越是聰明人，就越是相信洛寧這個解釋。
因爲這是最合理、最容易爲人接受的理由。
洛寧指指大殿深處，“鴆妃的棺槨，就在裡面麼？”
牟戟點頭，“看見深處那個高臺沒有？高臺之上，就是梓宮所在。那裡纔是真正的墓室。可是，那裡有石門封鎖，需要幾千把鑰匙，才能打開石門。”
洛寧心中一動，更是有數。
他看向大殿深處，赫然看到一座巨大的金字高臺，猶如一座小山一般，看起來極其震撼。
卻聽牟戟繼續說道：“這裡有人提前來過，取走了一些東西。我猜測，取走的東西里面，很可能有打開石門的鑰匙線索。”
“取走東西的人，難道是幾十年前的孔雀？”
“可是，他既然找到了打開石門的線索，爲何不打開？還是他後來死了，沒機會打開？”
洛寧聞言，不禁心中悚然。
牟戟，太聰明瞭。他居然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如今精明的人物，真有那麼忠厚老實麼？會對唐綰死心塌地、初心不改？
洛寧對高臺墓宮極其好奇，可表面上卻看不出興趣。
“前輩困在這裡十五個月，難道就沒有找到離開的辦法？鴆妃娘娘的考驗到底是什麼？”
牟戟嘆息一聲，不再摩挲自己的小鬍子，“我找不到離開的法子。”
“至於鴆妃娘娘的考驗，或許是…打開她的墓室！”
“只有打開她的墓室，才能找到離開的路，被傳送出去。”
“我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她留下的考驗。她需要一位後輩，在多少年之後，打開她的墓宮！”
“這一定是她生前的重大安排，如此苦心積慮，違背倫常，肯定非同小可。”
洛寧很想認同牟戟的推測，可一旦認同，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孔爺沒有成功打開高臺墓宮，顯然也沒有通過考驗。那麼，爲何孔爺能被傳送離開？
洛寧剛要就此詢問，牟戟就給出了推斷性的解釋：
“至於姓孔的怎麼能被傳送離開，那是因爲…每次考驗不一樣！”
他指指大殿深處，“你好好看看，就會看出端倪。”
洛寧站起來，走過去看了看，發現那裡明顯被人動過，還有一些破碎的玉磚、燈臺、石像。
這裡同樣是個高臺，通往更高的墓宮，只是已經被毀掉了，成爲一堆廢墟。
地面上，還有古老的陣道紋。
洛寧明白了。
他走到牟戟身邊，說道：
“考驗最少是兩關。第一關是找到鑰匙的線索，孔雀已經完成了。他完成了第一關，這才被第一關的傳送陣法傳送離開。”
“那麼，等到他下一次進來，就進入第二關的考驗。這第二關，纔是打開高臺墓宮。”
“可惜，孔雀可能死了，也可能是需要很多時間準備，所以他再也沒有回來通過第二關考驗。”
牟戟點頭，“寧兒果然聰明，這麼快就推斷出來了。孔雀打開了第一關，得以離開了。現在我們必須打開第二關，才能離開。”
“可問題是，孔雀故意破壞了第一關的線索，也帶走了第一關的重要東西，導致我根本沒辦法打開第二關。”
第一關和第二關肯定是環環相扣、層層遞進的。打開第一關的是孔雀，牟戟要直接打開第二關當然很難。
他不知道的是，打開第一關的孔雀，就是死在洛寧手裡。
更不知道，洛寧還得到了第一關的線索和東西。
但是，洛寧雖然有線索和鑰匙，可鑰匙還差一百把，而且此時沒有修爲，也無法取出指環中的鑰匙和圖冊。
就算有辦法短暫的取出指環中的三千五百把鑰匙，可剩下的沒煉製完的一百把，又怎麼煉製呢？
沒有修爲，也不是陣法師和器師，煉製不了啊。
牟戟繼續道：“最少有兩關。如果我們兩人都要離開，可能還有第三關考驗等着。”
“鴆妃娘娘這麼安排，到底是什麼目的？墓宮之中，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洛寧聞言，忍不住嘆息一聲，“前輩在此十五個月，都沒有打開第二關的辦法，我更不用想了。”
“難道，我們還要困在這裡，一直吃老鼠麼？”
牟戟忽然摸摸肚子，神色有點詭異的說道：
“你這一提，我還真是餓了。”
“唉，說來也怪，這裡已經好幾天沒有老鼠了。”
“難道，老鼠都被吃光了麼？”
“巨毒蛛們都捕捉不到老鼠，開始相互吞噬了呢。”
說到這裡，牟戟再次掏出髒兮兮的華麗手帕，動作優雅的擦了擦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