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聽了紫蘇的話,瞪了紫蘇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去吧。”紫蘇將浮了一層油花的大海碗遞到三弟手裡,輕聲道:“你是男人,是男人就得恩怨分明,這樣你以後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遠。”
“可是……”
“沒什麼可是,”紫蘇臉一沉打斷了三弟的話,“陶成海幫了我們,就是幫了我們,你不承認,可這就是事實。”
“我……”
“你什麼你,”紫蘇眉目微寒的睨了三弟看,“你是不是不想聽二姐的話了?”
“沒有,我聽二姐的話。”三弟連忙道。
紫蘇便緩了緩臉上的神色,對三弟道:“那好,你現在照我說的去做,端了這碗豬大腸去,告訴陶賴子,這是感謝上次陶成海替我們護住蘿蔔地的。”頓了頓又道:“記住,聲音一定要大,要讓邊上住的人家都聽到了。”
“爲什麼?”四妹看了紫蘇,“二姐,爲什麼要讓別人也聽到。”
紫蘇便摟了四妹道:“因爲光一味的耍橫鬥狠並不能讓人從心裡將你看重,可你如果是個恩怨分明,能進能退的,別人對你自然就看法不同。”
四妹雖不是很明白,但還是點了頭,道:“我聽二姐的話,我做個恩怨分明的人。”
紫蘇便摟了乖巧的四妹在她臉上“啪唧”親了一口道:“四妹,真乖。”
眼見得三弟端了大海碗站在陶賴子家扯了嗓子喊“驢蛋,驢蛋……”紫蘇“撲嗤”一聲,差點笑岔了氣。
陶成海還沒走出來,他爹陶八水歪七倒八的走了出來,怒聲道:“喊什麼喊,喊什麼……”
紫蘇姐弟倆打到一頭小野豬的消息,整個陶家村都傳遍了,他們自然也知道,更知道村裡好幾戶往常與她們交好的人家都或多或少分了些東西。想着,自己家陶成海爲着她們家的事跟陶二郎打了一架,她們卻連點表示都沒有,正和他那個屠夫婆娘在屋子裡罵娘呢,不想便聽到了三弟的喊聲。
“上次你家驢蛋替我家看住了蘿蔔地,我姐說不能白得人好,讓我把這個送來給你們家償償鮮。”三弟說着將籃子往陶八水跟前一送,大聲道:“半副腸子都在這了,沒虧待你們家。”
“哎,你們家那麼大一頭豬,就送我們家半副腸子,打發叫花子呢!”陶八水一蹦老高,扯了喉嚨道。
三弟氣得就差將手裡的籃子往地上摔,可想起紫蘇的囑咐,按了心底的氣,道:“要過冬了,我二姐說,想拿那些豬肉去鎮裡換點錢,置幾身厚衣裳,再買些糧食好過冬。”
“你們家不是還有兔子嘛!”
三弟拎了藍子,轉身就往回走,邊走邊道:“你不要拉倒。”
“哎,誰說我不要了。”陶八水幾步躥了上前,自三弟手裡一把奪了籃子,大聲道:“哪有送人的東西又往回拿的。”
“你不是不樂意嘛!”三弟翻了個大白眼。
“誰說我不樂意了!”陶八水擡手便要拍三弟的頭,卻被三弟給躲開了。
這邊廂陶八水樂呵呵的往回走,那邊廂陶成海卻是從屋子黑了張臉出來,狠狠的剜了他爹一眼,追上三弟,“你等等。”
三弟站在原處,擡頭看了他,“你也跟你爹一樣,挑肥揀瘦呢?”
陶成海黑黑的臉紅了紅,因着黑,到看不出來。
“你跟你二姐說,晚上驚醒着點,怕是有人會惦記上你家的豬肉呢。”
“誰敢!”三弟漆黑的眼珠子猛的一沉,咬牙道:“我拿箭射死他。”
陶成海垂了頭,悶悶的道:“總之當心點,要不,晚上我去你家院子裡守着。”
“不要!”三弟想也不想的道:“你不要來,到時,你爹你娘又盯上我二姐和四妹,怎麼辦。”
陶成海被三弟說得僵了僵,稍傾沉聲道:“他們敢。”
“我不管,”三弟斬釘截鐵的道:“總之你別來。”
話落,掉頭便跑。
到了家,見陶大娘和紫蘇商量着明天去鎮裡那賣肉的事,三弟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將陶成海的話說出來,他想着,夜裡自己不睡,就坐在肉邊上,看誰敢來偷肉,誰來他就給射上一箭。心下拿定主意,便上前,指了紫蘇往陶罐裡裝的油道:“這是哪來的?”
“豬大腸上剝下來的,還有別的地方剝下來的。”紫蘇邊說,邊抓了一搓鹽花灑在才熬出來的油渣上,嘆了口氣道:“要是有人能拿米來跟我們換肉就好了。”
陶大娘就笑了笑,對紫蘇道:“等明天賣了肉,我們就能買些米回來了。”
紫蘇點了點頭,回頭對三弟道:“東西送好了?”
三弟點了點頭。
“他們家沒說什麼?”
“怎麼沒說什麼!”三弟脖子一擡,便要將陶八水的事說一遍,可又想起紫蘇說的男人心胸要寬廣的話,悶了悶道:“沒說什麼。”
紫蘇適才已經站在門邊,將一切盡收眼底,眼見三弟曉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後,心下生起一抹欣慰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太殘忍,這樣扼殺一個孩子的天性,逼着他成長,實在是有點歇斯底里。
“二姐,我回來了。”
門外響起四妹的聲音。
“四妹回來了啊!”紫蘇將手裡的鍋鏟遞給陶大娘,她迎了四妹過去。
“二姐,家有叔和厚成叔家每人給了我一碗米!”四妹遠遠的便喊了起來。
紫蘇便回頭對陶大娘和三弟笑道:“看,想什麼就來什麼,我們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陶大娘和三弟同時回以紫蘇一笑。
待得紫蘇接了四妹進門,見了四妹籃子裡的米後,大聲道:“好,今天晚上我們煮米飯吃炒肉片。”
“哦,有肉吃了,有白米飯吃了!”
年紀最小的四妹拍手跳了起來,便是三弟和陶大娘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期待的神色。
其實野豬肉的味道真的很騷,那股騷臭是放在現代,蘇紫連走路都會繞三條街的,但眼下,她卻也不由自主的嚥了幾口口水。
可見,人真的是窮不得!
這是自穿越以來,吃得最好,吃得最飽的一餐飯,看着伸了舌頭將碗沿邊上都舔得乾乾淨淨的三弟和四妹,紫蘇眼眶微紅,驀的便想起前,前世的弟弟。
前世,因爲她是女孩,不可避免的遭受了父母的冷落,在她十歲的那年,爸爸和媽媽通過高科技手段,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弟弟。
弟弟聰明可愛,便是她,也很是喜歡。只是,誰也沒有想到聰明可愛的弟弟卻被爸爸和媽媽的溺愛給毀了,高考完畢的弟弟和朋友們泡吧喝酒,醉駕,出車禍。那個死去的女孩正是如鮮花般的年紀,弟弟跑了,她被爸爸和媽媽喊到了現場,要求她頂包。
那一刻,她的心冷到絕望,但她的內心也是愛弟弟的。雖然很是絕望,可是她還是同意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失去女兒的母親會以那樣絕決的方式來進行報仇,以同樣的方式幾近瘋狂的將她輾壓在車輪之下。
閉上眼的前一刻,她下意識的去看爸爸和媽媽,眼前模糊一片,她看不到爸爸和媽媽的身影,卻聽到了爸爸和媽媽高聲的辯論聲,“你死了一個女兒,我也死了一個女兒,這樣公平了吧!”
眼淚流出來時,她已經無法呼吸,碎裂的肋骨狠狠的扎進她的心臟,她聽得到自己心臟像個破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響。
“蘇紫,蘇紫,你醒過來,不要離開我……”耳邊響起燕竹几近絕望的嘶喊聲。
她吃力的睜開眼,目光落在燕竹俊逸的臉上,想要擡手拭去他臉上的淚,告訴他,她愛他。可是不論她再如何努力,手卻是怎樣也擡不起。她試圖張嘴,張開嘴,卻是一嘴的血沫噴了出來,噴在燕竹的身前,將他那件絲質的白襯衫染得一片鮮紅。
“蘇紫,不要死,求你不要死。”燕竹的手慌亂的去擦拭她嘴邊的鮮血,眼淚滴落在她漸漸冷卻的臉上,滾燙如火,灼得她一片生痛,她卻只能無力的翕動着嘴脣,說着燕竹永遠也聽不到的話,“對不起,對不起,燕竹,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先生,先生,你怎麼了?快,快再喊一輛救護車來……”
意識的迷離的那一刻,她聽到了醫生護士慌亂的聲音,她的燕竹怎麼了?哦,她忘了,燕竹的心臟一直不好,不能受很大的刺激。燕竹,活下去,求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找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成家,生子……
“二姐,二姐……”
紫蘇霍然擡頭目光怔怔的看向一臉惶惶的三弟和四妹,“怎麼了?”纔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沙啞難聽,跟刀割了一樣痛。
“二姐,你怎麼哭了?”四妹顫瑟瑟的看了紫蘇,擡手想要去擦她臉上的淚。
紫蘇在她之前,抹了一把臉,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流了一臉的淚水。
“我們剛纔怎麼喊你,你也沒反應。”三弟小心的看了紫蘇,輕聲道:“二姐,你是不是有事?”
紫蘇搖了搖頭,“沒事,二姐是高興。”
“高興也會哭的?”四妹疑惑的看了她。
“是啊!”紫蘇強扯了一抹笑,看了四妹道:“人不僅是傷心也會哭,開心也會哭的,我想着三弟和四妹吃了飽飽的一頓飯,很開心,所以就流淚了。”
“真的嗎?”三弟和四妹猶自不相信。
紫蘇重重的點頭,“真的,真的不能真了。”
三弟和四妹便重新咧了嘴笑,夾了一片精肉最多的肉放到她碗裡,“二姐,你吃。”
“哎!”
紫蘇低了頭去扒飯,眼角的餘光卻對上陶大娘若有所思的目光。她詳裝沒有看到,將臉埋進碗裡,大口大口的吃着飯。僅管那飯粒嚥下去如同沙子一樣磨痛她的咽喉,她卻一口接一口的往下嚥。
燕竹,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