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功二十九年
四月初一。
宜：
出行，嫁娶，開市，安牀，入殮。
忌：
祈福，動土，破土。
晨光破曉。
四月的第一縷光輝落在了京都城牆上的時候。
城中。
朱雀街中一男三女，帶着一隻黑狗卻是迎着晨光，已經在來到了城牆這裡。
此時城牆尚未開門。
守城的士兵只是看了下，便又閉上了眼睛
只是開口道：“京都城門，每日只有卯時才能開門……你們等着吧！”
春日時分，這大周的陽光倒是出得快了幾分。
如今算算時間，還真不到卯時。
“還不能出去啊？”
小白有嘀咕着。
一屁股坐在了小黑的背上。
就好像騎着一隻馬一樣。
原本正玩得歡樂的小黑差點被坐扁了下去，四肢都在不斷的顫抖着。
汪汪的喊個是不停。
“小白~”
貓娘娘喊着。
小白撇了撇嘴，只好站了起來。
瞪了一眼小黑：“小黑啊，你現在是越來越不行了啊……”
“我都那麼瘦了，你還受不住，哼╯^╰！”
小黑：……
這兩人平時也時常打鬧着，陳落對此見怪不怪了。
如同一姐弟一樣。
若是有一天不打鬧，那還真是要出了問題了。
“陳落，我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要不，我們咻的一聲，直接飛出去唄？”
小白有些蠢蠢欲動。
這等着，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用飛的還方便呢。
“不急……”
陳落微微笑道：“再等一會兒便是了，馬上就要到卯時了。”
京都，有京都的規矩。
於京都之中。
仙也好。
神也好。
妖也好。
沒有人可在這裡御空飛行。
一旦做出這些事情，錦衣衛便會立馬就到，而後，若是反抗了，少不得也要試試驚神陣的威力了。
陳落是不畏懼驚神陣的。
昔日蕭香凝將驚神陣的陣法全部交由自己。
若是陳落願意，更是可以直接佈置下一個驚神陣，自然的，自己是不受這個陣法壓制的。
但哪怕是如此，陳落也不會去挑釁這帝王的威嚴。
這很愚蠢。
非是怕和不怕的事。
而是平白無故敗壞自己的人品，這不值得。
小白是不懂這些的，她只覺得，這等着顯得有些無聊，便想要提前出城。
只是陳落都這樣說了，她就沒再說什麼了。
在這點上，陳落還是欣慰的。
她是小孩子。
但這小孩子，挺聽自己的話。
不過卯時還沒到，這城門口中，卻是先迎來了錦衣衛。
在錦衣衛的後面、
有着一轎子。
轎子停下。
有人從轎中走出來……
在他走出來的那一刻，整個城門四周所有的士兵，百姓，全都在同一時間跪了下去。
“參見陛下！”
沒有人明白，爲什麼在這時候，明宣帝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此時，他應該在早朝、
可他卻拋下了所有的百官，來到了這裡。
陳落也是微微一愣。
然後便對着明宣帝行禮：“見過陛下……”
“不爭公公多禮了，您於大周之內，無需向任何人行禮，朕也好，還是未來大周皇族的任何人，帝王，帝后，將永遠如此！”
他說着。
陳落道：“咱家終究只是一凡人，如何受得起這待遇？”
“您或許尚是凡人，可於蕭家來說，有些恩，蕭家一輩子都是還不清的。”
陳落：……
他想，大抵明白這明宣帝誤會了些什麼了、
昔日帶走太平，是明宣帝用了蕭家和自己的緣換來的……
而昔日太平離去，卻是贏太平自己的選擇，與他無關。
只是到了現在這時候，明宣帝怕是誤會了什麼、
陳落覺得有必要和他解釋一番……
聽着陳落的解釋，明宣帝卻是笑了笑。
“或許吧！”、
他說着：“但公公之功，卻是誰也無法去磨滅的。”
陳落不再說什麼。
明宣帝邀請陳落上了城牆……
站在城牆上。
站在這裡……
眺望而出。
一片平原、
什麼也看不到，除了那白雲，除了那綠水、
可明宣帝的眼中卻帶着一種連陳落都無法形容的光芒。
或許，那便是意氣風發，天下捨我其誰的姿態吧。
他看到了天下七十二州！
“大秦，已無反抗之力了！”
明宣帝道：“朕請佛門高僧觀看這天下氣運，大周氣以成，將騰飛九天……而大大秦的氣運，已從骨子裡破碎……神仙，難以伐術！”
他說着。
眼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卻是流出了淚水。
“數百年的時間，大周帝王用了一代又一代帝王的生命…永樂，神授，建武，漢武…他們用了他們的一生，付出了前所未有的代價，如漢武帝……”
他說着。
“昔日漢武於祖廟中自焚的前一夜，他和朕聊了很久。
聊了這天下。
聊了這蒼生。
也聊了修仙界，更聊了公公……
他說。
帝王之路，本就不好走。
尤其是如今這天下修仙降臨，無數超越凡人的存在誕生於人世間。
他們無視規則，超脫了帝王的掌控，使得帝王的權力，再無昔日鋒芒。
朕……會很難！
父皇他說得沒錯、
朕在位三十年，兢兢業業……朕一刻，都不曾放鬆下來。
有時候朕甚至想着，若是昔日朕沒坐上這位置，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或許……
朕也會去求得那仙人之路，去追求那虛無縹緲的長生吧？”
明宣帝說着。
然後便是無奈笑了笑：“可惜，朕姓蕭……朕的主場不在那修仙界，而是在這百姓之中。
於是，朕明白。
朕這一生，最終的歸宿都將是在這朝堂之上。
朕這一生的使命，便是使得大周，統一這天下七十二州！
昔日如此。
現在是如此。
未來，也將是如此！”
他的目光越發的堅定：“朕……欲成這天下之主！”
陳落笑着點頭。
“你父皇，會很欣慰的。”
建功建功……
昔日是急了一些。
如今。
這時候倒是恰好了。
也是在這時候
明宣帝突然回頭。
看着陳落。
他的臉色很嚴肅。
也帶着堅定，還有真誠。
“公公，朕願以兩成國運，請公公爲我大周國師，並以一成國運，立玉山書院，爲我大周第一書院……不知公公，可願意？”
伴隨着他話音的落地。
原本平靜的虛空，突然風起雲涌……
整個京都上空，彷彿有什麼東西將要落下一樣。
若是有人能懂得天眼通，或是望氣術的話。
便能看到……
京都上空那意味着大周國運的白虎氣運正在翻滾。
這是……
氣運締約的狀態。
現在只要陳落同意。
大周國運，他一人可佔兩成。
而玉山書院，也將佔據一成、
……
“這是怎麼回事？”
“這天好好的，怎麼突然都黑了？”
“要下雨了嗎？”
正抓着小黑耳朵的小白擡頭看着天空，臉上滿是疑惑。
這天氣變得也太快了一些了吧？
“不是要下雨，是氣運締結！”
白龍道友的聲音傳來。
貓娘娘問着：“什麼是氣運締結……”
“天地有氣運，國有氣運，當國家承認，願意分出自己的氣運給某一人或是宗門，便會出現氣運締結，至此命運共體。”
白龍道友道：“吾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那一個人，顯然給了陳落極大的誘惑！”
小白不懂。
貓娘娘卻是懂了一些。
國運啊……
她也聽自己師尊說過。
如今像白龍道友這般說的話。
“若是師尊同意的話？”
“他可剎那入元嬰境！”
貓娘娘點頭。
那這樣的話，的確是很大的誘惑了……
可惜……
“師尊不會同意的！
貓娘娘輕輕一笑。
白龍道友也是點了點頭。
她們瞭解陳落，故而明白，這再大誘惑於陳落而言，也都將是沒用的。
她們也沒猜錯。
陳落的確是拒絕了。
兩成獨屬於自己的國運……
加上玉山書院和自己關係匪淺，自己最少可得玉山書院半成氣運。
於是這樣下來，就自己一人，便可博得兩成半的國運。
此刻大周氣運猖獗……天下一統氣運已經奠基，如今的大秦已沒有能和大周爭雄的實力。
現在明宣帝再次請自己爲大周國師、
只要自己點頭。
這大周龐大的氣運將一股腦成爲自己的氣運香火。
眨眼入元嬰，這是絕對妥妥的事情。
這一個誘惑，整個修仙界上，必定無人能受得了。
蜀山也好。
龍虎山也罷。
甚至是沈輕霜也會點頭，從而成爲大周國師、
氣運香火，長生，證道，求仙……
百利無一害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會拒絕？
爲了仙果接受別人的恩惠，這不寒磣……
可惜。
陳落只是笑了笑，搖了搖頭：“陛下好意咱家心領了，只是那國之位，還是重了一些
咱家呢，是個俗人。
若是讓咱家釣釣魚，曬曬太陽，或是遊山玩水什麼的，那咱家想也不想一定同意。
可要是叫咱家成爲國師。
那咱家卻是一點本事也沒了……
所以啊。
只能謝絕陛下的好意了。”
誘惑很大。
可惜……不是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在於練炁在於感悟，更在於那無盡歲月中的紅塵之路。
以香火入道，境界的確可以在短暫時間獲得了極大的進步。
可香火之道終究非正道。
陳落不要，自然就不願。
只是這大周和自己的緣……
陳落搖了搖頭。
每一朝，陳落都在想要避免和大周有過多的接觸。
可每一朝，這些本是要斷了的緣，最後都將硬生生的被續上。
永樂如此
神授如此
漢武如此
建武如此
如今的明宣帝也是如此……
陳落有時候在想。
自己不過只是一個太監，爲何這些帝王卻如此看重於自己。
回頭一想、
或許，便是因爲是太監……
也因爲自己不爭不搶習慣了。
於是這樣的人，便值得相信吧？
看來，自己這一輩子都要做個老好人，成爲那種人家打你一巴掌，罵你一聲，自己屁都不敢也不會放一個的存在了。
那樣也好，這樣的話，麻煩事就少了。
明宣帝在聽到陳落拒絕的那一刻，心中滿是失望。
他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今的公公已經三百歲了。
經歷了數朝帝王，除天啓外，哪一朝的帝王沒有對他拋出過是橄欖枝？
可惜……
盡數都失敗了。
唯一成功的一次，還是建武帝時期。
但也僅僅只是短短三年的時間。
三年後，公公便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只是自己本想着，如今大周有一統之力，公公是世外之人，或許也需要這香火，固然會有所遲疑。
結果……
終究還是不爭公公啊！
不過，或許這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若是這不爭公公真的同意了，那麼他也就不是不爭公公了。
陳落離開了……
離去的時候，明宣帝給陳落一方印記。
這印爲：大周印
是明宣帝令人打造的……
見印，如見大周帝王。
持印，可封大周境內鬼邪爲城隍陰兵巡守。
可受朝廷官員禮拜。
可見帝王不禮！
在他這朝代也好，還是未來的各個帝王，大周印，將擁享有各種特權、
除非……
大周覆滅！
除非……
世間再無蕭家皇族。
陳落沒有拒絕，而是將這大周印收了起來。
有些善意，該受就得受。
這是江湖，也是凡塵。
他走的是紅塵道，那麼有時候，就要學會紅塵人的規矩！
明宣帝也問陳落。
此去，何時會回來京都？
陳落道。
或是一年半載。
或是十年八年……
又或是三五十年、
不好說。
明宣帝點頭、
只是說，若到了那一日，希望能和公公暢飲三百杯……到時候，也帶上自己的繼承人去見公公。
陳落微微一笑。
“好！”
……
從京都回去玉山書院的路並不短。
但陳落並不着急、
他離京的時候曾占卜過一卦。
一切剛好。
自然的，也就無需過於着急了。
正好也趁着這回去的路上，教導了下小白陣法之道。
陣道，亦是詭道。
以天地之力，以及自然之力，更以己身之力所推演出來的一種力量。
荒古之前，陣道爲天下間最爲神秘的力量。
強大不說。
且詭異無比。
也是所有人都想要求得，卻求不得存在的力量。
這世間尚且還有陣法存在。
這些年陳落見過不少，其中八萬裡水泊梁山水域，更堪稱是陣法大本營……
陳落猜測，那地方原本便是荒古之地。
或許曾有大片的宗門門派在那一個地方建立。
如今所存在的一些洞府傳承，便是這些門派留下的。
否則的話，這陣法之多，實在尋不到原由的。
只是、
有陣法不假，可學會陣法的，卻沒有人。
除了自己一個。
陳落不懂得如何教導小白這陣法之道……
但他相信，當初自己怎麼學的，這小白在走上自己的路，也必然會學會。
無他，小白的陣法天賦是陳落見到過，最爲強大的一個了。
太極陰陽……
兩儀之力。
八卦之始。
而八卦，便是這周易的入門。
小白沒接觸過陣道，憑藉着和自己打打拳，就能感悟到太極兩儀之力，這若還不是天賦，那什麼纔是天賦？
只是……
事情好像出現了一些變化。
陳落原本想要教導她學的是練炁陣道。
可不管它怎麼學，也學不會。
相反……
若是不管她，而是按照陣道的原理，偶爾它還能問上自己幾個問題。
後來陳落就明白了。
練炁之道是強，可如今天地之間唯有自己學會。
這小白自然不能走這一條路。
那香火之道，她總能做到了吧？
於是，陳落便教導它香火之道下的陣道……
雖不如於自己，可卻也不差。
終於……
一個月後。
小白成功布置下了第一個陣法。
雖然只是最爲基礎的，可卻也是有了迷陣的效果。
只是…這陣法卻又有不同。
她的確有引動天地之力，改變天地自然的效果，可它需要藉助一道道的特殊的手印，方可佈置。
且一旦這手印結束後，這陣法便會瓦解……
它無陣眼之說，因爲佈陣者便是陣眼，最重要的是這種陣法，無法長久存在……除非藉助特殊的法寶，否則，也會在短短的時間中消失。
“陳落……我這陣法，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了？”
小白有些怯生生的看着陳落。
她感覺自己的陣法和陳落的好像不同。
差別有些大的樣子。
看着小白手中捏着的陣印、又看了下四周因陣法引起的霧氣……
陳落點了點頭：“陣是陣沒錯，若是研究到了極致，或許可以和陣道一較高下，可是也的確是出現了一些問題……這陣，倒是少了一些玄……反而多了一些幻了！”
玄……玄乎奇門，玄於遁甲。
奇門遁甲之下，以天地爲局，以星辰爲子……浩瀚莫測。
幻……幻於己身，幻於周身。
小白的陣道和陳落的陣不同，陳落是掌控天地之力，而小白的只是引用天地之力。
一個是主人。
一個卻是契約關係。
差別自然是很大的，這導致的威力差別也大。
“那是什麼意思？”
小白不懂。
身旁。
白龍道友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的意思是，你成功走出了一條全然不同的道！”
貓娘娘笑着摸着小白的腦袋。
“恭喜……”
“汪汪。”
小黑也汪汪了兩聲。
也在爲小白高興。
陳落也是微微一笑……
或許不如陣道。
可能走出屬於自己的道，這卻比什麼都好。
最強的未必是最好的。
可適合自己的一定不會是最差的。
小白的道……很不錯！
“是嗎？”
小白笑着。
擡着頭。
眯着月牙眼睛看着陳落：“陳落，那你說，這叫什麼道好點？”
陳落想了下。
“便叫神印道吧！”
“好！”
名字醜了一些，但卻很適合這一條道的定義……
以印爲陣。
以印爲道。
昔日，寧書安悟出了儒道。
今日，小白道友悟出了神印道……
不錯。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