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03)
蠟黃的皮膚,蒼白的脣,枯黃的發……她似乎變得面目全非。
一如往昔那般高大挺拔的身材,俊美如斯的臉和眸,一身華麗的西服……
魚腥味竄進她的鼻息,薛紫琪從沒覺得,這腥味有這麼濃烈,嗆得她鼻頭泛酸。尤其是看着萱萱捉着他的西服下襬的樣子,一大一小……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止不前,他詫異地看着她,雙眸裡染着,複雜。
她也詫異地看着他,然後,慌亂地別開視線。t7sh。
“叔叔,您買魚吧,我們家的魚都是新鮮的……”,萱萱仰着頭,看着厲焱冰,怯怯地說道。
孩子的話,將失神的他們,拉回。
薛紫琪慌亂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萱萱面前,將她拉過,這一過程裡,她一直弓着身子,一直低着頭,在稍稍與他靠近時,能夠聞到他身上那高級古龍水味道,是和這裡不相稱的。
“萱萱……”,她拉過萱萱,護在身後,然後微微擡首,再次,兩人四目相接,她看到他的臉色黑沉地嚇人,令她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某個角落也狠狠地絞痛了下。
“好巧……”,她扯起一個僵硬的笑容,看着他,笑着說道,一顆心,苦到了極點。
爲什麼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最不堪的時候,讓他看到,爲什麼……她不想看到他,一點都不想,可,真的不想嗎??
厲焱冰彷彿還沉浸在一種難以置信裡,她嘴角那蒼白的笑,令他的心,狠狠地抽搐起來。
一陣風拂過,一股濃烈的魚腥味竄進鼻息,他呆愣着看着她身上那髒污的衣服,甚至還粘着魚鱗和血水,而她身邊的小女孩,那雙淡藍的眸……
“薛紫琪……”,他開口,喃喃地說道。
她是聽見他的話了,她擡首自然地笑着看着他,一顆心,顫了顫,是尷尬,是無地自容,還是其它……
萱萱從沒看到這麼帥的叔叔,他穿的衣服也好漂亮,就連周圍的老婆婆們都投來視線了呢,不過,她也才明白,這位叔叔不可能買她們的魚的。
她看着他,淡淡地點頭,隨即,拉着萱萱就要離開。
“啊……”,手臂被一隻溫熱的大手緊緊扣住,力道有些重,捏的她的骨頭,生疼。只是,那溫度,令她的心,還是狠狠地抽搐起來。
“你放開?”,她狠下心,無比堅決地說道,手臂用力地甩了下,他卻只是死死地扣住她。
那力道,讓她明白,他是想把自己的骨頭捏碎。
他是還想懲罰她嗎?心,狠狠地痠痛着,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此刻,薛紫琪也才明白,對他,她還念念不忘着,他,仍然在她心底。
想不起,便沒覺得怎樣。
然,此刻,他們面對面,掩藏在心底深處的感覺倏地,全部爆發出來,她怕,她怕自己再在這下去,眼裡蓄滿的淚水,就會墜落……
“冰——冰——”
就在此時,一道嬌柔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只見穿着一身白裙,身材曼妙,有着絕美容顏的女人朝着他們走來,她的身後跟着兩名黑衣男子,似是保鏢。
那一刻,薛紫琪的心,再次狠狠地絞痛了起來,她用力地甩開他的觸碰,他也配合着鬆開。
那,應該就是她的妻子吧?
她沒有在關鍵時刻出醜,拉着萱萱,回到了魚灘後,開始整理東西,準備回家。
“冰,你怎麼來這種地方了?”,歐凌昕走近,捂着鼻子,嫌惡地看着髒污腥臭味濃烈的四周,抱怨道,絲毫沒發現厲焱冰的異常。
厲焱冰看着歐凌昕,眼角的餘光瞥向薛紫琪母女,只見她們低着頭在數錢……
“冰?你怎麼了??”,歐凌昕疑惑地看着厲焱冰,疑惑地說道。
厲焱冰回神,“我們回去。”,他開口,淡淡地說道,隨即,邁開大步……
他的話音落下好幾秒,薛紫琪終於擡首,他和他的妻子的身影被兩名保鏢遮擋住,若隱若現……
“哎呀,真俊的一對啊?”
“可不是?我剛剛還以爲拍電視的呢?”
“小薛,你認識剛剛那個男的嗎?”
他們走後,一旁賣魚的幾位大媽八卦地說道,有一個是看到薛紫琪和厲焱冰拉扯了,又八卦地問道。後着冰琪。
薛紫琪僵硬地笑笑,“怎麼可能……”,她淡淡地說道,然後,起身。
“媽咪——”
“小薛?”
身子差點因爲貧血而摔倒,還好,萱萱即使扶住了她,“我沒事,我們回家吧?”,薛紫琪啞聲地說道……
他怎麼會回來a市?
薛紫琪看着那已經快要消失的身影,苦澀地想。
她在兩年前直到自己得了癌症時,就帶萱萱回來a市了,生怕有天自己死了,萱萱沒有去處,她想,如果她真死了,父親應該會收留萱萱的吧……
可,事實去那樣殘忍。
“冰,你怎麼了?怎麼悶悶不樂的?”,車上,歐凌昕總覺得厲焱冰有什麼不對勁的,雙手抱住他的胳膊,柔聲問道。
厲焱冰的雙脣緊抿成一條線,深邃的眸一直看向車窗外,彷彿絲毫沒聽到歐凌昕的話般。
腦子裡,滿是剛剛遇到薛紫琪時,她的樣子,以及那個小女孩……一眼,他便知道,她是他的孩子,因爲他們家族遺傳的藍眸。
礙於歐凌昕,他沒有對她問清楚,就這樣離開了。
原來,她又回到了a市……
歐凌昕見他沒回答,也不再問,厲焱冰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心裡,不禁又泛起一絲悽苦。
這個男人,對她來說,是深不可測,也是無法走進他的心裡的。
“萱萱,你去找小朋友們玩,好不好?”,剛回到家,薛紫琪蹲下身子,對萱萱啞聲說道。
“媽咪……他們不讓我和他們玩,他們說我是,……”,單純的萱萱看着媽咪,實話實說道。
萱萱的話,令薛紫琪的眼淚“啪啪”地墜落,隨即,她狠狠地將萱萱抱進懷裡。
“不是的?萱萱不是?不是的?”,她將下巴扣在萱萱那窄小的肩膀上,痛苦地哭着說道,“萱萱不是,萱萱的眼睛是最漂亮的,他們是嫉妒,是嫉妒……”,薛紫琪哭着抽泣道,記憶倒回那個童稚的年代,一顆心,狠狠地絞痛。
“媽咪不哭……”,萱萱拍着她的後背,心疼地安慰。
“媽咪,那個叔叔是爹地嗎?”,然後,小萱萱的話,令薛紫琪的心,更加狠狠地絞痛起來。萱萱記得,媽咪說過,萱萱的眼睛和爹地一樣美……
剛剛那個叔叔,也是藍眼睛……
她伏在萱萱的肩上,不停地哭着,腦子裡,關於曾經的點點滴滴,不斷地迴旋,還有他的妻子的面容,那樣年輕,貌美,高貴的女子……
她不停地哭,像個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
她知道,他瞧不起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她不屑於顧,就連她生的孩子都不屑要,不然,剛剛怎麼就那樣走了……
哭了不知有多久,她才意識到,在萱萱面前失態了,這麼多年來,她從沒在萱萱面前掉過一滴眼淚,今天,卻哭成這樣。
“媽咪,不哭——”,萱萱懂事地爲她擦着眼淚,不忘安慰道。
“萱萱,他不是爹地。”,忍着心口的絞痛,她撒謊道,既然他不願認這個孩子,她也不願讓萱萱失望。
而且,他有妻子,有兒子,她的妻子也不會接受萱萱的。
所以,薛紫琪覺得,自己做了個很明智的決定,寧願找沫兮,也不找他收留萱萱。
薛紫琪的話,似乎令萱萱很失望,那淡藍色眸裡,閃過一絲黯然,不過隨即,絕美的小臉上已經盪漾開了甜美的笑容。
“媽咪,你去休息,我去爲你燉魚湯?”,再幫媽咪擦了擦眼淚,萱萱甜甜地說道,她不停地點頭,被萱萱扶着上了牀。
躺在牀上,看着小小的孩子,自己動手殺魚,洗魚,起鍋……
不過四歲大……
萱萱,對不起,媽咪對不起你?
看着小萱萱的背影,她在心裡愧疚地說道,她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孩子了……
她是她的小天使,這些年來,活下去的動力。
猶記得,剛意識到自己可能懷孕時,她還以爲自己可能得了葡萄胎,一直沒去醫院檢查,她那時想,可能是報應吧。
但,直到腹部隆起,一天天地大起來,她纔去做了檢查。
是真的懷孕了,而且胎兒很健康。
那之後,她的生活有了新的動力,每一天,睜開眼睛,想到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她便覺得幸福,踏實。
這是老天爺懸賞給她的,一份意外的禮物,也是對她這種十惡不赦的人的一種恩賜……
只是,她終究是得到了報應。
兩年前,查出得了子宮頸癌,但她固執地沒有接受治療,她覺得,這就是她的報應,以至於今天,她的癌症已經到了晚期。
死亡的日子,越來越近,回首過去,有太多的悔不當初,但,還是遲了。
晚飯時,她家的門被敲響,萱萱去開了門,薛紫琪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又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