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我看咱們村裡弄得很乾淨呀，和別的村裡不一樣。”
朱凌雲看着曹家莊中心大街，路兩旁還種上了龍爪槐。
此時正是盛夏，也是龍爪槐長勢最茂盛的時候，蔥玉般的綠葉隨着枝條倒垂下來，真如龍爪張開一般。
聽到朱凌雲誇讚他們村裡乾淨，曹正方大聲說道：“那是當然，遠了不敢說，周圍十里八鄉找不出第2個曹家莊來。”
曹正方說的那叫一個有底氣。
他臉上也有光！
他說：“不光是這樣，我們村裡還弄了三個停車場呢，你們從北邊來，看到山腳下那邊兒了嗎？平時還能擺攤賺錢，比我們幾年前可強多了。”
朱凌雲聽到了一個關鍵詞，幾年前，她看看這羣聚在一塊兒聊天的鄉親們，問他們：“你們以前爲什麼不這樣？”
“以前可沒這個條件！”另外一個叫何桂英的中年婦女說道。
“爲什麼？”朱凌雲疑惑，沒想明白。
接着就聽何桂英說道：“要不是我們曹主任先把他那個果園弄起來，就我們這個窮地方，啥都沒有，哪有人來我們村裡玩兒啊。”
“沒人來玩，我們建了停車場讓誰停車。”
“沒有人來，我們擺攤把東西賣給誰呀。”
這話說的過於直接，讓青石鎮黨高官劉福榮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可這些村民都不認識他，更不認識那些縣領導，市領導和他們更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看到曹書傑帶着這些人過來的，還以爲這些穿着都挺板正的人是曹書傑帶來的客人。
這個時候自然是多說一些曹書傑平常爲曹家莊做的事。
再說他們也沒撒謊，曹書傑是正兒八經的在幫助曹家莊。
“我給你們說，書傑這孫子是真給我長臉，你們知道我們村裡的新三項政策不？”曹正方又拿回了他當爺爺輩兒的話語權，開始拿着他們村裡讓人引以爲傲的‘政策’炫耀。
‘村裡的三項政策’這個話題吸引了朱凌雲的目光。
她扭頭看着老頭曹正方，詢問他：“老鄉，是什麼政策呀？你們村裡還有自己的政策呀？”
幾個縣領導相互看看，心裡疑惑。
鎮黨高官劉富榮也在納悶，難道說曹家莊還實行國中村不成？
他們通用的是另外一套政策體系？
這可是大事兒！
想到這一點，幾個人臉色都變了，這事兒要放在古代，這是想揭竿而起麼？
曹書傑很無奈，他也沒想到會在村頭碰到正方爺爺他們。
這些人平時沒事就聚在這聊天兒吹牛，已經習慣了。
再加上村裡來的陌生人多了，他們根本不避諱這些人到底是幹啥的，一張嘴說什麼的都有。
曹書傑正想提醒他們，這可是市領導，有些話就別亂說了。
可是看到這位副市長朱凌雲的目光一直盯着正方爺爺他們看，曹書傑連個提醒他們的機會都沒有。
曹正方說話速度更快了，他突突的說道：“我們村這三項政策都是書傑可憐我們這些老頭，可憐我們村裡那些當過兵的老傢伙，可憐我們村裡那些上學的娃娃。”
曹正方說的有些含糊其詞，可正是他這種樸實的話，反而更讓朱凌雲好奇，這三項政策到底是什麼東西。
聽曹正方說的意思，和老人、老軍人、孩子有關係。
“老鄉，你能具體說一下嗎？我們村也學習一下。”朱凌雲是這麼講的。
聽到她這麼說，幾個聊天的老百姓說的更帶勁兒了。
“這第一個政策，我們村裡65歲以上的老人，村委每年都會給送點錢，給送些米、面、油、雞蛋什麼的。”
“再加上我們村裡逢年過節都會發福利，有時候還發肉、月餅、魚這些東西，我家那兩袋子大米還在屋裡放着沒吃完呢！”
“也就是書傑可憐我們這些老頭，給了我們這麼好的福利，以前的時候哪敢想呀！”
人羣裡幾個老頭說到這件事兒更帶勁兒了，他們對曹書傑也是真的感激。
很多人心裡都清楚，在鄉下，人到老了就是家裡的負擔。
他們不像城市裡的那些老人一樣，以前在單位里正常上班的，退休以後都有退休工資，有醫療保險，自己按月領錢花，看病還能報銷大部分，根本用不着做兒女的操心，甚至還會用自己的退休工資反哺兒女。
可是他們這些老頭、老太太雖然也忙碌了一輩子，但是哪有什麼養老金？
是以在鄉下經常會發生這兩種現象。
生小病自己扛，生大病更不願意去醫院花那個冤枉錢，免得最後人財兩空。
可曹家莊現在不一樣了，家家戶戶收入比以前高。
像曹正方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雖然也沒有退休金，可是村委每年都會給他們送吃的，喝的、用的，還送點錢，雖然不多，可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至少讓他們感覺到自己不再是負擔。
朱凌雲通過這些老鄉們七嘴八舌的訴說，她忽然間明白過來這個所謂針對老人的政策到底是什麼東西。
可正因爲明白了，朱凌雲看着曹書傑那張年輕的面孔，只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說世間有大善，朱凌雲覺得曹書傑這種行爲就是其中之一。
萬萬沒想到，一個村莊的村主任竟然有膽實行這種政策。
這可不是動動嘴說出來的，而是要實地去做，還要有資金的承擔。
朱凌雲剛搞明白一件事兒，腦袋裡又多了很多疑問。
曹家莊支持他們做這件事的資金是從哪裡來的？
朱凌雲暫時壓下這個好奇心，他詢問這些老鄉們曹家莊的第2個政策是什麼？
也有人很積極的給他解讀，說是曹家莊每年都會爲那些家中有老兵的家庭送去他們村委的一份關懷。
像米、面、油、雞蛋、肉這些食用的東西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每家還有1000塊錢的慰問金。
這比剛纔說的針對老人的政策要多，可這些老人沒一個覺得不應該的。
“要不是書傑，我們哪有這些東西呀？”曹正方他們心裡如明鏡一樣。
他們很清楚，曹家莊的這些變化都和曹書傑有關係。
至於村委的村支書曹建龍他們四個人就別提了，那就是幾個陪襯的。
這是村裡老百姓心裡的共識，也是他們最樸實的想法。
後邊站着的劉福榮聽得一臉懵逼。
劉福榮看着陪在朱凌雲身邊的曹書傑，他也看到了市領導朱凌雲臉上柔和的表情。
這時候劉福榮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曹書傑沒有從政的想法，真是可惜了。
要不然就憑他的這些表現，朱凌雲今天說不定會就地提拔他。
“老鄉，你們不是還有第3個政策嗎？是什麼呀？”朱凌雲詢問。
這回人羣裡的曹建友很積極的給她說：“說起來慚愧，我們家孩子今年就享受了這個政策，可是俺兒子自己不爭氣，沒拿到獎金，但是俺們家雨清也說了，他會在學校裡努力學習，考慮專升本……”
這番話讓不瞭解內情的朱凌雲等人聽着有些糊塗，什麼意思啊？
就連曹正方他們都嫌棄曹建友不會說話，竟給曹書傑添亂。
朱凌雲扭頭看着曹書傑：“曹主任，你給我說說，這個政策是怎麼回事兒？”
“朱市長，是這麼回事兒……”
可他話還沒說完，曹家莊的老百姓聽到曹書傑對朱凌雲的稱呼，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曹正方還喊住曹書傑，問他：“書傑，你剛纔喊她什麼？”
“朱市長呀，正方爺爺，這是市裡來的領導，你們可真是把我寵上天了。”
聽到曹書傑介紹朱凌雲的身板，曹正方他們有點眼暈。
人羣裡何桂芳嘀咕一聲：“哎喲喂，這就是市領導呀，俺也不認識，剛纔要說錯了話可咋辦，俺們村曹主任可是好人呀。”
在曹書傑說出朱凌雲的身份後，這一片兒都安靜下來。
何桂芳的聲音不大，可這邊兒特別安靜，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聽到了她說的內容，一個個面面相覷，心想着你可真是什麼都敢說。
可正是何桂芳無意中說出來的這番話，讓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們剛纔說的是真事兒，而不是曹書傑提前安排好的托兒。
在場的很多人看着曹書傑那張年輕的面孔，心裡頭對他很佩服。
曹書傑也沒想到何桂芳嬸嬸會說這樣的話，他趕緊打圓場：“嬸嬸，沒事兒的，你想哪去了。”
“朱市長今天是特意過來看望你們的！”
曹正方會說話，他說：“我剛纔就感覺這閨女面善，人家這麼大一個領導都願意聽我一個糟老頭子嘟囔，好人呢！這纔是咱們的福氣！”
朱凌雲臉上浮現出笑容，她說：“老鄉，沒事，今天沒有什麼市領導，你們有什麼話都可以給我講。”
朱凌雲都記不清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像今天這樣和基層的老百姓暢所欲言了。
她很珍惜！
“曹主任，你快給我說說，你們的第3個政策是怎麼回事兒？”朱凌雲正好奇着呢。
有了前面兩個針對老人和軍人的政策，她更想知道第3個針對孩子的政策是什麼樣的？
曹書傑這回沒囉嗦：“我們曹家莊在村支書曹建龍書記的領導下，很關心村裡孩子們的學習情況，爲了激勵這些孩子們能夠更好的學習，我們村裡制定了一個針對高考學生的政策。”
“當年考上本科的學生，我們一人獎勵2000塊錢，考上研究生的一人獎勵5000塊錢，要是考上重點大學的，不光獎勵現金，村委還代他們家請全村老百姓吃飯。”
“那你們這兒考上專科的沒有？”朱凌雲已經爲曹書傑剛纔所說的這番話覺得很震撼。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裡竟然會有這種實打實的政策，別看這2000塊錢、5000塊錢好像不多，可真正讓村委拿出來獎勵給村裡的孩子們的，還真沒幾個村能辦到。
朱凌雲剛問完，曹書傑還沒回答，剛纔說話的曹建友跟着說道：“咋個就沒有啊，俺剛纔不是說了嗎，俺兒子要是專升本考上以後，曹主任說也有2000塊錢的。”
朱凌雲看着搶話的曹建友，她懂了。
這麼看起來，這三條政策真落實到實處，其中要消耗的財力可是非常大的。
她有點好奇，看到旁邊的青石條，也不管髒不髒直接坐下，還讓後邊跟着的人也都自己找地方坐下，她問曹書傑這些資金是怎麼解決的。
說到這件事兒上，曹書傑並沒有瞞着，他侃侃而談。
“我們曹家莊在村委的帶領下，以農業合作社的形式，統一種植牧草和獼猴桃，村民以種植的面積入股，村委這邊以管理入股，獲得一定的分紅，這是第1條。”
“我們村裡有些養牛的養殖戶，我們村委也弄了養殖合作社，集中在一個公共養殖場統一養殖，以此來抵禦養殖產生的風險，降低養殖成本，提高養殖利潤，所有參與的農戶也是以養牛的頭數作爲入股，曹家莊村委以管理權入股，每年分紅一次。”
“除此之外，曹家莊還修建了三個公共停車場，這些停車場的收費作爲村委的維護費用。”
“村委還在村裡唯一的飯店‘農家飯莊’那邊以土地入股，每年獲得一定的利潤分紅。”
“另外爲了統一管理擺攤攤位，給外來遊客更好的休閒體驗，曹家莊村委今年以萌萌果園爲中心在山腳下修建了60個攤位，這些攤位對外出租，收取一定的攤位租賃管理費用，這一塊摺合下來，每年能夠收取不到一百萬的租金，這些錢我們存定期，利息又以各種政策的形式返還給村裡有需要的人。”
等曹書傑說完後，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曹家莊這個偏僻的小村莊竟然完美實現了內循環。
而且人家這個循環張弛有度，收入和支出達到了一個完美的平衡。
朱凌雲仔細思考着曹書傑剛纔說的這番話，再結合着曹家莊的這些政策，她心裡對這個村莊，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不能用佩服來形容。
緊接着朱凌雲想到另外一件事：“曹主任，你覺得你們這個政策可以大面積推廣嗎？”
如果能夠推廣的話，這個事兒完全可以以點帶面，形成宜陵市所獨有的特色農村經濟發展體系。
曹書傑聽到朱凌雲的這個問題，他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朱市長，不瞞您說，這件事兒可以推廣，但實行起來很難。”
朱凌雲早猜到這一點，心裡有點失望，但她還是問了一句：“曹主任覺得難點主要在哪裡？”
“人、項目！”
很顯然，這是衆所周知的一個答案。
曹書傑說：“首先得有一個人能讓其他人信服，要不然這件事很難做。”
看到衆人下意識的點頭，曹書傑繼續說道：“第2點，一定要找準核心產業。”
“如果找不準定位，同樣很難發展。”
“像我們曹家莊，也是在經過長時間的摸索以後發現種植果樹、搞養殖、種牧草對我們來說就是最好的發展道路，在這個方面，我用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去摸索，這才找準路子，並帶着我們曹家莊的老百姓漸漸走上這發展道路。”
這個時候，曹書傑沒有再藏拙，他很清楚，老百姓纔是最脆弱，也最不經摺騰的一個羣體。
眼前這羣人的一張嘴可厲害着呢！
他們看到曹家莊成功了，回去後萬一腦門一熱就拿其他的村莊做實驗，撈功績，如果真那麼幹，對老百姓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曹書傑把他的行爲說出來，表明曹家莊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他。
這也是曹書傑第1次公開承認這一點。
但是現場的所有人，包括曹家莊的這些老百姓，都沒有人覺得曹書傑太狂傲、說大話，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曹建友說道：“曹主任說的對，要不是曹主任，俺們村兒是真看不到希望。”
這也是在場的很多曹家莊村民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曹主任，咱們去看看你的果園吧？”朱凌雲說道。
她現在對曹書傑的果園更加好奇了。
曹書傑帶路，他指着北邊的山上說道：“我的果園就在半山腰，要不咱們坐車上去吧。”
“我看着也不是很遠，咱們走着過去吧？”朱凌雲說道。
她都這麼說了，曹書傑也不多說，帶着他們從南邊兒的山路往上走。
來到這邊，看到那棟2層小樓時，朱凌雲心理都有猜測了。
“曹主任，這是你家？”朱凌雲指着那棟二層小樓問曹書傑。
曹書傑也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他說：“我以前是在京城一家農科院研究所工作，但是因爲我身體的原因，扛不住強體力的勞動，把京城的房子賣了，工作辭了，提前回鄉下當了逃兵。”
“好在把京城的房子賣了以後，有錢在鄉下蓋了棟小二層，也有啓動資金，承包了這片山地開始種植果樹，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錢從哪裡來……”
曹書傑雖然這麼說，可在場的人都知道這裡邊肯定沒那麼簡單。
他們一路往山上走着，聞着路兩邊那些月季花樹飄來的花香味兒。
再往上走，還聞到一股濃郁的桂花香。
衆人看過去，就見到路兩旁一株株桂花樹和月季花樹交錯栽種在一塊，樹上掛着黃色的小花，花香味就是從這些小花上傳飄散開的，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