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來了,我的愛人,我的腳步停留在你的門口,我聽到你悲傷的夢囈,我的靈魂已爲你駁裂開深深的傷口,它們一天都未停止過疼痛,我的愛人,我來了,我來帶你走……

晚宴在一片狂歡的氣氛中進行着,樂隊在不停的演奏,侍者手持餐盤在人羣中優雅的穿梭。舞池中擠滿了人,華麗的裙角合着音樂飛揚旋轉。伯爵府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在那個東方妖魅沒有出現在這裡之前的許多個夜晚,就是這樣度過的。

醉生夢死,醉生夢死。

伯爵的情緒似乎突然好轉,他在賓客中高聲談笑着,輪流和所有的女賓工舞,當衆親吻他的新娘,可在應酬的間隙,他仍會不時地想着門口張望,沒有人知道他在等什麼,也沒有人在意,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已經不再是祝福新人,他們要喝酒,他們要跳舞,他們要放縱狂歡。

時間接近12點,瑪爾蒂娜感覺到了下午那場網球帶給自己的影響,她的手腳有些沉重,眼皮象灌了鉛一樣不停的往下耷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

伯爵夫人深深呼吸了兩次,以維持住自己臉上的笑容。她先去吩咐樂隊不要停止演奏,又轉身走向伯爵。她的丈夫已經喝得有些醉了,雙頰泛出不太自然的紅,他看到她走近自己,本能的伸出手來想要給她擁抱。瑪爾蒂娜笑笑的抓住他的一隻手。

“親愛的,”她對他說,“我有些累了,我想先回去休息。”

伯爵看着她,醉眼朦朧的笑,點了點頭。

“你可以把客人們照顧好的,對嗎?”

得到的回答是再次點了點頭。

掂起腳尖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那我在房間等你,還有,不要喝得太多。”

瑪爾蒂娜對着賓客們笑笑,道過再見後,正準備離開,身後卻伸來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伯爵夫人微微一驚,隨後聽到自己丈夫的聲音在耳邊呢喃着響起。

“回房間後,不要點燈。”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醉酒後的沙啞,瑪爾蒂娜感到自己從耳根到雙頰都發燒般的熱起來。

在她點頭答應的那一瞬間,他放開了她。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伯爵的房間,裡面沒有點燈,黑暗中的傢俱上鑲的金邊發出暗啞的光,一張大牀在房間正中,隱約可以看到白色的輪廓。瑪爾蒂娜掀開厚重的牀幔,一下撲倒在上面,枕頭是柔軟的,帶着伯爵獨特的氣味。她回想着今天下午在花園中發生的事,那尊塑像的手,她的戒指,怎麼就會拔不下來了呢,那手指之前好像並不是彎的,怎麼會呢,錯覺吧,明天去把戒指拿下來好了……這樣想着,她睡着了。

就這樣睡了一會,朦朧中似乎有人進了房間,瑪爾蒂娜睜開眼,看到自己的丈夫走到窗邊,她有些害羞的出聲叫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答。

突然,伯爵一頭栽倒在牀上,瑪爾蒂娜驚得差點跳起來,可隨之而來的濃濃酒氣和鼾聲讓她放下心來。他只是喝多了。瑪爾蒂娜鬆了一口氣。

就在她準備再次睡下的時候,身邊卻傳來伯爵的呢喃,他嘴脣微啓,吐出她聽不懂的陌生音節。

“霖,霖……”

瑪爾蒂娜奇怪的看着醉酒的丈夫,猶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伯爵翻了一個身,夢囈的聲音更大了,“霖,爲什麼……還不來……爲什麼……騙子……說過要來接我的……你說過的……”

“阿爾伯特?你在說什麼?”瑪爾蒂娜隱約感覺到自己的丈夫夢囈的含義,有些震怒的搖晃其他來,“你醒醒!”

伯爵在被搖得半夢半醒間抓住瑪爾蒂娜的手,“你來了嗎?來接我了嗎?你生氣了?”瑪爾蒂娜想把手抽出來,可伯爵卻抓得更緊了,“別走,我結婚只是想氣氣你,誰讓你答應我了卻這麼久都沒來,我每天都去看你,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打了個酒嗝,“我愛你,我愛你,別丟下我一個人,不要……”

瑪爾蒂娜憤怒的將手用力抽出來,她跳下牀,正想大聲地罵出來,走廊上卻傳來了腳步聲。

瑪爾蒂娜無法想象出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路上走,這腳步聲如此沉重,震得牀架嗡嗡作響,每一步似乎都要將地板踏穿。

伯爵也被這腳步聲徹底震醒過來,他望向門口,突然,一直憂鬱沮喪的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他合着那腳步聲,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瑪爾蒂娜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那腳步聲一聲聲的震在她的心坎上,一種莫名恐懼的涼意自腳下升起。

那腳步聲越來越大,慢慢的,慢慢的,向着伯爵的房間靠近。

聲音停在房間門口,四周一片死寂。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了。

一個高大的,黑漆漆的人就站在門口。

隨後,這個人走了進來。

瑪爾蒂娜想仔細地看了看,黑暗中她無法分辨來人的長相,這時月光射進房間,照在來人身上,瑪爾蒂娜覺得渾身一片冰涼,她的心跳停止了。

站在房間裡的,是一尊塑像,就是花園裡的那尊塑像!是的,她絕不會看錯,那尊塑像左手的小指上還隱約的閃着亮光,那是她的結婚戒指!

她驚恐萬狀的看着那塑像,隨後,她看到她的丈夫向它撲了過去!

伯爵嘴裡呼喊着“霖,霖!”他的臉上掛滿了淚水,表情卻是大笑的。

他一把抱住塑像,不停的說道“你來了,你來了,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伯爵狂喜的和那尊塑像擁抱,頭抵在塑像的肩上摩挲着,樣子無比親暱。然後塑像伸出胳膊回抱着她丈夫,嘴脣開啓。

“對不起,我愛你。”

那聲音輕靈而磁性,此刻聽來卻彷彿來自地獄。

他們長久的擁抱着對方,然後接起吻來。

瑪爾蒂娜捂住自己的嘴。她看着他們親吻,那樣子像是彼此交付了靈魂的情人,他們經過長長的分離和尋覓,然後終於找到對方。他們戀戀不捨的相互擁抱撫摩,嘴脣膠合,一刻不停的耳鬢廝磨着。

伯爵在他懷中輕輕的呢喃,“別再丟下我,帶我走,帶我走……”

瑪爾蒂娜的眼淚流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簡直是要瘋了,她的丈夫在和一尊冰冷的塑像若無旁人的忘我擁吻,而她就在一旁看着,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

她僵立在那裡,看着伯爵用手捧住塑像的臉,碧綠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他,說道:“帶我走。”表情無比認真。

她似乎聽到塑像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然後可怕的一幕發生了,塑像原本溫柔的擁住伯爵的雙臂突然收緊,她提高到伯爵的喉嚨深處發出古怪的“咕嚕”聲,然後他的臉開始扭曲了。

瑪爾蒂娜看着伯爵的肉體在塑像的懷中開始變形,肌肉被擠壓撕裂的聲音刺激着她的鼓膜,伯爵的眼睛瞪得巨大,無法合上的嘴脣不停的發出可怕的、壓抑的□□,瑪爾蒂娜想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尖叫,可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發誓她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嘎嘎”的斷開,然後“噗嗤”一聲刺入血肉內臟,伯爵發出如野獸般的嘶鳴,他的臉變成一片死白,他緩慢的閉上眼睛,嘴角淌出鮮血,支離破碎的身體開始抽搐,在幾次痙攣過後,伯爵和塑像一起倒在地上,發出轟然巨響。

伯爵的身體在塑像下徹底被壓碎了,伸出的雙臂依然緊緊攀住情人的肩背,關節已經僵死。

一根的肋骨從側面穿透了伯爵的腹部,白森森的從塑像下支出來,撕裂開的傷口淌出粘稠的液體,鮮紅的血、暗綠的膽汁攪成一種難以名狀的顏色,在地板上蔓延。

瑪爾蒂娜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出來。

第一個衝進來的僕人被門口橫陳的屍體絆了一跤,老公爵一進門就開到自己的女兒蹲在牆角不停的嘶聲尖叫,雙手揪住自己的頭髮,糾結着五官。公爵跨國地上的僕人衝進去抱住自己的女兒,焦急的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

瑪爾蒂娜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無法停止自己的恐懼。

當後來的僕人將房間的燈點亮時,所有人都驚恐萬狀的後退了數步,膽小的女人已經暈過去了,第一個進門的僕人才爬起來,腿一軟又坐到地上。

有人跑去報了警,剩下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把伯爵的身體弄出來,可他們怎麼撬也撬不開沉重的青銅像的手臂。於是有人拿來了斧子想把塑像砍碎。

管家費爾提斯只來的及脫口而出了一個“不”,斧子就已經砍在了塑像上。

“哐當”一聲,拿斧子的人將斧子扔在地上。房間再次一片死寂。

青銅塑像的身體被劈出一道狹長的傷口,傷口中緩緩地滲出腐敗粘稠的血液,隱隱可見森森百骨。

剛纔持斧的僕人大聲嘶喊着“魔鬼”奪門而出,所有人將目光看向剛纔出聲阻止的管家,年邁的老人只是以手掩面,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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