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常人,卻要和王公公這等人混在一起,後來又和王公公一起投敵,如此行爲,只怕實在不值得同情,但俗語云浪子回頭金不換,既然李千月寫了求救信,當然是已經後悔,再加上衛長風的因素,所以白起也不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答道:“衛將軍於李姑娘很是惦記,特命在下來贖回李姑娘。”
他並沒有說出李千月寫信求救之事,但話裡卻已經暗示了這一點,別人聽不懂,李千月卻是懂的。
李千月的臉上神色卻很是複雜,居然看了王公公一眼,卻見王公公正和一邊的匈奴將領低聲交談,想是在瞭解白起來此做什麼。
白起見李千月神色奇怪,先不去理她,而是和尼娜打了個招呼。
尼娜微笑點頭,卻沒有說話,而是徑直走到一邊坐下。看來她雖然已經失勢,但畢竟是東胡公主,於東胡很有影響力,冒頓也沒有虧待她,在帳中還設了座位給她。
冒頓見三人到齊,先開言問道:“王老八,這位白將軍持金而來,要贖你回去,你願意不願意?”
這句一問,白起的頭就嗡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這位冒頓看起來是個直爽的匈奴人,但心計卻也極深。他先是接受贖金,嚴守匈奴習俗,接着卻問王公公是不是願意回去,王公公怎麼可能願意回去?回去等着受死?
王公公此時已經知道了白起的來意,聽得冒頓此問,急答道:“不願意!奴才既然已經身入匈奴,得蒙左賢王青眼有加,賞了奴才一個千夫長之職,怎能背叛匈奴?奴才必爲匈奴盡忠效力,雖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他這一番話說的倒是極爲流暢,想來在漢宮之中也經常這樣說,只不過這一回將“大漢”換成了“匈奴”,但自稱奴才倒仍是表裡如一,一以貫之。
冒頓笑了笑,嘩的一聲將首飾盒裡的首飾倒出一半來,向白起說道:“我們匈奴人一向重信守諾,只要有人來贖,當然不會拒絕,只是如果被贖之人拒絕回去,我們卻也不能強人所難。看來白將軍這一回只能拿回一半的珠寶了。”
白起哼了一聲,心想原本就沒有打算着把王公公贖回去,既然贖不了,也沒辦法可想,誰讓他方纔是以匈奴習俗壓冒頓的呢?冒頓聽得白起以匈奴習俗相壓,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卻已經有了計劃,這算是給白起一個反擊。好在贖回王公公本就不在原計劃中,白起倒也沒怎麼失望,他答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很遺憾,想來李姑娘是願意回去的,這另一半珠寶,就請左賢王收下吧。”
冒頓看了李千月一眼。
他對於留下王公公是很看重的,至於李千月,雖然也有價值,但留下與否倒都不至於產生什麼危害,所以他也是無可無不可。
李千月聽得二人對話說到自己,又看了王公公一眼,眼神中大有恨意,正要開口,卻聽一邊上尼娜說道:“白將軍所帶的財物很怪啊,怎麼是女人的首飾?莫非白將軍將嫂夫人的首飾都拿來贖人了?”
白起聽得尼娜這一問,驚的臉上都有些變色了,心中連呼要糟。
童浩然可以拿出自己的私藏首飾來贖回李千月,但李千月絕不會原諒衛長風有了妻子,如果李千月有這樣的心胸,又何必跟着王公公跑到匈奴人的營帳中來?他正待轉移話題,卻聽尼娜又說道:“不對。漢軍行軍,一向嚴禁攜帶家屬,這個可不是白將軍夫人的物事。”邊說邊起身去看那首飾盒,隨即笑道:“咦?這上面有字呢:京都劉氏制,特贈童將軍,恭賀童將軍生辰。”
李千月的臉上現出疑惑之色,問尼娜道:“尼娜姐姐,怎麼會有人送女人的首飾盒給一位將軍?”
白起的額頭開始冒汗。
他方纔明明見李千月就要張口答應了,現在李千月卻問起這個問題,這一下麻煩可大了。他急忙打斷李千月的話,說道:“李姑娘,這些事,待回營後再談可好?在下身負軍職,急於回營。”
一邊上,王公公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怎麼,小月,你還不知道?這位童將軍,大名童浩然,是兵部童尚書的愛女,自小不讓鬚眉,據我所知,此女已來到漢軍之中,帶兵爲將。這首飾看來就是這位童浩然將軍的東西,至於爲什麼她捨得拿這麼寶貴的首飾來贖你嘛。。。。。。嘿嘿,嘿嘿嘿。”王公公沒有再說下去,也不必再說下去了。
因爲李千月的臉色已經變了。
她勉強一笑,問白起:“衛將軍可是另有新歡了?”
白起只能沉默不語。
他不能說謊,就算說謊騙了李千月回來,李千月眼見衛長風與童浩然的關係,又怎麼可能繼續留在漢軍中?只怕失望之下,會再投匈奴。
李千月見白起不語,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她的神色又是恨怒,又是傷心,淡然說道:“恭喜衛將軍得攀高枝,我想,我還是留在這裡爲好。”
白起眼見自己這一番努力居然全化流水,再也顧不得別的,急道:“李姑娘,你身在這裡,危急萬分,就算衛將軍與你姻緣已斷,你也大可自行回故土,何必一定要留在這裡?”
李千月又是一笑,只是神色慘然:“故土?我的故土還有何人在?多謝白將軍了,我此前苦於爲人所負,所以極想回漢軍之中,現在。。。。。。”她一邊說一邊又看了王公公一眼,嘆息道:“我還是留在這裡吧。”
白起的心中不由有些火起。
如果不是李千月的求救信,他白起犯得着這樣孤身深入敵營嗎?寫了求救信,卻只因一聽衛長風另有新歡就決定留在匈奴營中,這算什麼想法?既然願意選擇留在匈奴營中,這足以說明她還不至於危急到寫求救信的程度,但如果沒有這樣的危急,寫求救信做什麼?
他眼見李千月如此,也是心灰意冷,嘆息一聲,答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是李姑娘,你要想好,我軍軍務緊急,此後如再有事,只怕難以再派人來相救了。”
李千月聽白起的意思,大有“過了這村沒這店”的意味,如果說有三分威脅也是不假,不由也起了怒意,堅定的答道:“以後,也不必再派人來了,這裡很好,我很好。”
白起見李千月這等答覆,哼了一聲,不再多言。
冒頓見李千月不肯回去,倒也正合已意,他將首飾重新裝入首飾盒,令衛士傳給白起,笑道:“可惜了,這一堆珠寶,我卻是得不到了。”
白起見事已畢,正待要辭行,卻聽王公公在一邊笑道:“左賢王,你中計了。”
冒頓一愣,看向王公公,問道:“中什麼計?”
王公公方纔已經與匈奴將領交談,知道了白起的條件,此時他有心獻媚,答道:“漢人習俗,不殺降,不屠戮平民,前者衛長風殺降屠傷,那是事在不得已,此番白將軍來,說道以不殺平民爲條件與左賢王交換漢人,其實是空口說白話而已。且不說漢軍未必能戰勝左賢王的虎威,就算得勝,也不會殺平民的。左賢王與漢人相攻數年,何時見得漢軍屠殺我匈奴平民過?”
冒頓立時看向白起,那目光很是憤怒。
這一回,他的確中計了,又中計了。。。。。。爲什麼要說又?因爲此前他被衛長風引誘出擊,就已經中了一計。
不過這一回中計,卻是因胡漢習俗的差異。因爲他畢竟是匈奴人,雖然與漢軍作戰多年,但於漢人的習俗並不瞭解,此時經王公公提醒,他這才意識到,與漢軍相攻多年,還真沒見漢軍大規模的屠殺過匈奴平民!
這一回,漢人是想憑着一句空話來騙他啊。雖然他方纔拒絕了白起的條件,但畢竟是中計,而且是當着全體將領的面中了計!
他恨恨的看着白起,轉念之間已經有了想法,他以匈奴語大聲吩咐了幾句,一個千夫長答應一聲,轉身出帳。
白起沒有看冒頓,他在看着王公公。
他正在認真思考,該如何贖回王公公。
他可以放棄贖回李千月,但他真的很想贖回王公公,哪怕因此花費巨資也值得,因爲這個人,真的很有必要贖回來,然後千刀萬剮!
只可惜,現在他只能在心裡想着,卻沒辦法實行。
冒頓吩咐已畢,對白起說道:“白將軍,很遺憾,這一回你什麼也沒做成。既然你軍務緊急,就請回吧,不過,還請你從西門出去爲好。”
白起見冒頓如此客氣,心中疑惑。他知道冒頓說“這一回你什麼也沒做成”是爲面子計,不能公然承認自己在自己的貼中中了漢將之計,所以找個場子,但在王公公揭穿了漢軍之計後,他仍如此客氣,爲什麼?又爲什麼讓自己從西門出去?
白起自東面而來,自然是從匈奴營的東門而入,現在冒頓讓他自西門出,難道是因爲他欺騙冒頓而進行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