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落,未落,夜風卻已開始來襲了。
冷風徐徐吹着每個人的衣衫和頭髮,讓身心都無形中輕盈兩分,趙定天的輪椅卻在風中不快不慢靠近,好像完全不受吹來的風影響,他也無視兩側數十名年輕女子,十分平靜進入雙方的戰圈。
趙定天寬袍長袖,輪椅緩慢而行,沐浴着夕陽的照射,彷彿披着一件血色長衫,意態極爲悠閒,兩個樸實無華的黑色輪子,宛如踩踏着鼓點般向前駛動,讓每個人心裡都莫名跟隨輪椅聲跳動。
輪椅碾過草地,碾過青磚,碾過地毯橫陳酒桌前,周光王顯然知道趙定天情況,所以一眼就認出輪椅上的人是誰,只是目光依然難於掩飾一抹訝然,以他的能耐竟然辨認不出趙定天靠近自己。
是自己老了耳朵不靈了,還是趙定天這個人深不可測?在周光王目光變得若有所思時,趙恆上前兩步穩住趙定天的輪椅,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笑意,聲音在冷風中飄散:“爺爺,你怎麼來了?”
趙恆有些好奇老人在這裡出現。
“我是來散步的!”
趙定天臉上涌現一抹和藹笑意,拍拍趙恆的手背笑道:“我這一個多月來,都會在這公園呼吸新鮮空氣,風雨不改,畢竟這裡空氣勝於趙家院子,誰知卻碰見你跟人爭執還掀翻對方的酒桌。”
“這不好,很不好!”
趙定天看了周光王一眼,保持着一抹笑容:“京城是咱們的地方,咱們是主人,即使客人再怎麼讓你生氣,你也該大度寬容對方行徑,何況對方請你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掀桌子實在不應該。”
周光王聽得出趙定天的意思,京城是趙氏的天下,不管周氏多麼牛叉,面對趙恆還是要規矩點,趙恆呼出一口長氣,臉上涌現一絲恭敬:“老爺子教訓的是!是我年少輕狂,我向光王道歉。”
“光王,剛纔脾氣大了點,不好意思!”
趙恆向周光王拋出一句,態度像是誠懇認錯的意思,但語氣卻是一副不以爲然,周光王抱着那壺溫好的竹葉青,向趙定天綻放臉上的皺紋:“趙老不愧是華國頂尖人物,這份氣魄常人難及!”
難得出世的周光王第一次見趙定天,臉上卻是很瞭解他的態勢,趙定天微微直立起上半身,笑容不卑不亢:“謝謝光王的讚譽,趙定天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老糊塗,談不上什麼頂尖和氣魄!”
在這一瞬間,兩個人的目光都變得鋒寒銳利,緊鎖在一起如電光石火,看着從容不迫的趙定天,一種至靜至極的靈覺從趙恆心裡升了上來,悠悠的伸展開去,天地在這一瞬間都變的小而透明。
“趙老自謙了!”
周光王輕輕咳嗽一聲,隨後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能夠左右華國黨政軍能夠讓周老凝重的人,如果真是一個混吃等死的老糊塗,其他人豈不是更加酒囊飯袋?周光王也就是一個窩囊廢了。”
他把手中酒罈在爐火輕烤:“老周向來相惜英雄敬重英雄,更喜歡跟英雄喝酒,今日酒席雖然被趙恆掀翻,無法一併邀請趙老品嚐佳餚,但老周手裡還有一罈剛溫好的酒,周光王敬請趙老!”
“請!”
隨着他這一聲敬請,周光王的衣衫猛然倒飛而起,殺氣凜冽,立刻瀰漫方圓數米,他的喝聲有着一種無堅不摧的剛猛,趙定天拍拍趙恆手背示意他安心,隨後放聲長笑:“謝謝光王的盛情。”
此時,周光王已經捧着酒罈上前,就在他剛剛邁出步伐的瞬間,趙定天也伸出了手,三米的距離彷彿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兩個人的手齊齊捧住溫熱的酒罈,兩人目光彷彿有質的物體般撞擊着。
在無形中似乎都能感覺到那撞擊的猛烈,那一刻,天地似乎也停止轉動,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在瞬間發生的,在外人的眼裡看來,兩個人如老友一般高聲打着招呼,然後周光王把酒遞給趙定天。
“趙老,請!”
但就在兩人捧着酒罈的瞬間,轟的一聲輕響,激起的勁氣在兩人身周爆開,巨大無形力量,隨着冷風讓兩人衣衫獵獵作響,也讓趙恆和數十名女子下意識後退,把舞臺留給兩個金字塔尖的人。
此時,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微笑着的,只是趙定天微笑中含蘊着冷肅,更有着一份惺惺相惜的敬重,而周光王綻放的皺紋裡面,則有着一份明悟,一份感慨,和一份朝聞道、夕可死的喜悅。
兩雙枯瘦的手捧着酒罈,酒罈熱氣在空中消散。
趙恆看着神情複雜的周光王,又看看笑容恬淡的老爺子,似乎有點難於接受這種場面,他看得出周光王在酒罈灌注了不少力量,也相信力量份量不會太低,可是爺爺從容的也太讓人難於置信。
當初越劍一敗,趙恆清楚爺爺以身犯險的前提是足夠保障,他也一度懷疑擊敗越劍的是老人,可是始終找不到什麼證據,畢竟當時車裡還有一名司機,如今看來,擊飛樾劍的大概率是老爺子。
這也可以解釋趙定天當初敢拿命來開玩笑,原來老爺子一直藏着殺手鐗,那就是他不爲人知的身手,還是連周光王都凝重的身手,有這個殺手鐗,當初外賓酒店不管是誰殺他都只會掉進陷阱。
酒罈在兩人手中紋絲不動,沒有碎裂也沒有跌出,平靜的沒有絲毫波瀾,但也就因爲這一份平靜顯得深不可測,隨後,趙恆見到周光王擡起右手,保持着一抹笑容,劍指一捏輕飄飄刺了出去。
這一刺,竟然幻化出淡淡光芒。
趙定天沒有挪移輪椅躲避,只是眸中的那股光芒卻越發亮了,他的臉上沒有喜悅激動的表情,只有一抹說不出的寧靜安詳,在周光王劍指無聲無息刺過來時,他也伸出一根手指向前輕輕一敲。
只是一敲,劍指的光芒頃刻失了顏色,手指合璧,明明已合而爲一,渾如一體,絕對沒有一點破綻,可是趙定天那不着痕跡的一敲,竟然從周光王的劍指中間削了進去,削入了兩指的光芒中。
誰也看不出這一指是怎麼削進去的,只聽見“叮”的一聲響,只有輕輕的一聲響,亮如流星般的光芒忽然消失不見,所有的聲音都沉寂,所有動作都停頓,周光王的劍指變成了勝利的V字形。
趙定天一指放在中間,突兀,卻風輕雲淡,而且這一指頗有玩味氣息,宛如宣告任何人勝利的手勢在他面前都沒有意義,所有對手的勝利遇見他都會變得突兀脆弱。哪怕是周光王也難於討好。
“你果然是一個可怕的敵人!”
周光王散去身上凌厲氣勢緩緩收回手指,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態勢,連酒罈也留在了趙定天的手裡,他這一敬請還真把酒罈敬了出去,數十名女子看着周光王落寞神情,臉上都是無盡的訝然。
她們似乎看不透剛纔發生的事,以爲周光王要大打出手給周氏增添榮耀,結果只是把酒捧到趙定天面前就後退,兩人之間的對戰是已經完成,還是從來就沒有過開始?她們難於判定如今場面。
同時尋思她們要不要出手?
“這真是好酒!”
趙定天提起酒罈喝了一口,臉上露出一抹讚許,看着退回到原地惆悵的周光王,手指輕輕一揮吩咐:“竟然是好酒,那就不能獨自享受,否則可惜了,趙恆,你掀翻人家酒席,該賠上一席。”
“今晚我陪周光王不醉不歸!”
趙恆淡淡一笑:“這個簡單!”他吹出一聲口哨,遠近四周閃出不少人影,刀槍林立呈現着殺機,恆門高手幾乎都在其中,趙恆悠悠開口:“小小,讓人馬上送一席王府井最好的酒菜過來!”
越小小馬上領命而去,其餘人也不再隱身靠了過來,見到他們的出現,數十名年輕女子鬆開了手中鋼絲,她們這時才明白趙恆的可怕,如果剛纔在趙恆掀翻桌子時出手,她們怕死得差不多了。
她們都看得出恆門子弟不簡單,何況還有不少槍手。
十分鐘不到,菜餚酒水就由一架直升機運送了過來,呼嘯着停在公園開闊處,十八個菜餚,兩壇市面難見的好酒,隨着趙氏成員的運作,一桌酒席很快擺在原地,絲毫不遜色周光王的宴請。
周光王嘆息一聲:“你們兩個都是可怕的敵人!”
趙定天大笑一聲:“光王,什麼是可怕?”
趙定天用看遍人生百態的眼睛凝視着周光王,周光王坦然迎接上趙定天的目光,滿是皺紋的臉如水平靜,同時思慮他這句話的意思,在這世上什麼事、什麼人、什麼東西、什麼地方纔算可怕?
死亡可怕?太平間可怕?殺人者可怕?鬼怪可怕?一具屍體死掉腐爛發臭長滿了蛆蟲可怕?亂葬崗的棺材可怕?一幢荒廢長滿雜草死過不少人的古老巨宅可怕?還是多情少女遇見薄情郎可怕?
什麼叫可怕?
ωωω ●Tтkā n ●CΟ
周光王反問:“你認爲什麼最可怕?”
趙定天一字一字開口:“朋友。”
周光王微微一愣,隨後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淌出來,顯然是想起一些前塵往事,他直立起佝僂的身軀,接着大手猛地一揮:“來人,倒酒,倒酒,我今晚要跟趙老喝個痛快,不醉不歸!”
他很認真的看着趙定天:“朋友,確實最可怕!”
PS:鮮花360朵加更到,
謝謝天驕宋青官打賞作品100逐浪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