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盛產通體青翠碧綠的竹子而得名,鎮子裡幾乎家家都種着竹子。
只因這裡的青竹做出的家用涼具紋理細緻,特別的涼爽舒適,靠着每年那麼幾次的砍伐運輸竹子,和做些偶爾經過的商旅路人的小本生意,大家日子過的倒也安穩得很。
此刻,這個鎮子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棧聚福客棧內,正是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的時候。
掌櫃的兼帳房先生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笑眯眯地欣賞着滿堂人流慫動的熱鬧場面,白白嫩嫩的十根手指頭上下翻飛,撥的算盤噼裡啪啦,好不快活。
其實按照現在的時辰,吃飯時間已經過了不止一時半刻了,就算還在正點上,若在以往,從客棧開張迎客那天算起,也從來沒有這麼爆滿過。
跑堂的見掌櫃笑得合不攏嘴,偷個空湊上前悄悄問,“掌櫃的,今天又賺了不少白花花的銀子了吧?”
“去去去。”掌櫃的臉一整,不耐煩地隨手一揮,“幹活去幹活去,瞎問什麼。”
跑堂的點頭哈腰,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還沒有轉身就又被叫住,“去,給那兩位財神爺再添一道蔥爆活蝦,請他們二位慢慢地吃,不夠就隨便點。”
掌櫃的仍在撥弄着算盤,頭也不擡地吩咐。
跑堂的也不問指的是誰,領了命急急忙忙奔裡堂去了,不一會,便端出一盤鮮嫩清爽分量十足的蔥爆活蝦,直向靠窗的一桌而去,“二位公子,這是掌櫃的差小的送的,不夠的話小的再叫裡面快快做了送來。”
正在拈着筷子撥弄着魚肚挑開魚刺的那位,聞言擡頭微微笑了笑。
跑堂的只瞅了那笑容一眼,就看的傻了,暈呼呼直愣愣摒住呼吸,站在那裡動也不會動。
冷不防旁邊傳來一聲輕哼,聲音不大,那人卻很快收起笑容,柔聲開口,“小二哥,這些已經夠了,替我們向掌櫃的道個謝。”
跑堂的聽着清亮柔和的聲音,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稱是,帶着一臉遊魂的表情走了開去。
待跑堂的去的遠了,祈軒才挑了一尾個大飽滿油油亮亮的大蝦,放下筷子,仔仔細細去頭剝殼,再殷勤送到低頭悶聲吃飯的柳夜昊碗裡,“來來來,嚐嚐,這裡的活蝦的確滋味鮮美,好吃得緊哪!”
柳夜昊狹長眼眸稍稍揚起,很是冷漠地瞄了他一眼,還是夾起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嚼着……末了,將剩下的全部放進嘴裡。
知道他確實喜歡,祈軒有些得意,“怎麼樣!味道確實不錯吧!”
索性飯也不吃了,又接連剝了好幾個,統統堆在柳夜昊的白米飯上。
這邊他的剝得興致勃勃,不亦樂乎,柳夜昊卻是神色不豫,吃着蝦肉的動作也越來越像是在磨牙。
此時此刻不用擡頭都能感覺到,此時前後左右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明裡暗裡關注着他們這一桌的動靜,“……夠了。”
祈軒停下剝蝦的動作,有點茫然,“暖?什麼?”
“夠了!”神色又冷了幾分。
“喔……”遲遲應了聲,許久才消化掉是他在說話的事實。
也難怪他要吃驚,自從那次樹林裡到現在,不曉得是不是把柳夜昊實在氣的很了,本來就溝通能力缺乏的人乾脆閉緊嘴巴,一個字也沒有再跟他說過,哪怕是連哼都沒有再跟他哼過一聲。
近十來天,這可是第一次聽他開了尊口,“那,你還想吃什麼?我讓小二哥叫裡面去做。”
“不用。”早就沒了胃口,柳夜昊丟下一桌的酒菜和碗裡還未動過的蝦仁,轉身就要上樓回客房。
“等等。”
本來不想理會身後的急促叫喚,可是衣袖一緊,不得不忍耐地回頭。
祈軒拉着他的衣服,鳳眸裡水光瀲漪,“再吃一點罷,待會一起上去。”
任誰被那麼漂亮的臉蛋帶着一絲討好仰望着,心都要酥了一半,哪裡還捨得拒絕,可是柳夜昊卻連眉毛都懶得動一下,徑直拂開他的手。
祈軒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大廳四處傳來不小的驚訝喧譁,似乎在責備柳夜昊不該如此絕情,沿途如影隨形的注目,讓獨自上樓的柳夜昊非常不快,心情更是一路跌落到谷底。
祈軒沒有再挽留,等到樓上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悠悠端起斟滿晶瑩**的酒杯,淺淺啜了一口,鳳眸水光依舊,卻變的幽深不見底,閃爍着從未在柳夜昊面前出現過的複雜光芒。
沉吟半響,忽然綻出一抹淺笑。
大廳裡又是一番打翻碗碟撞到人的聲音。
住了這麼些天早已司空見慣,祈軒也不在意,依舊笑吟吟地支住下巴,最後忍不住嘆息一聲,“這樣易懂的心思……”
聲音裡不自覺地,帶着一絲輕柔……
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跟着也起身上樓,到了兩人住着的客房門口輕輕一推,虛掩着的房門緩緩打開,柳夜昊正盤膝坐在牀上運功調息。
都已經到了身前仍是不見他有睜眼的意思,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祈軒脣畔含笑,“我知道你不太高興,吃了這麼多天的白食。”
纖長秀氣的手指撥弄着垂落下的流蘇,有一下,沒一下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們明天就啓程去蘇州好麼?”
靜坐調息的人徑自沉默。
祈軒仍是掛着笑容凝視着他,“那就這麼說定了?”
等了一會,見他仍然沒有反應,就當他是默認了,轉身打開一直隨身帶着的包袱,挑出一卷山海經。
說起這個包袱,當初柳夜昊親眼看到他所謂的“仔細挑了又挑,取捨衡量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着的包袱,裡面無外乎一些書卷、衣服和幾個瓶瓶罐罐等零碎,想起他當時的臉色,不禁又忍不住想笑。
靠窗坐着胡亂發了一會兒呆,慢慢的就靜心翻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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