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姜霓俏麗的臉蛋上滿是疲憊，雙頰看不見半點血色。
適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指，顯然消耗了她極大的力氣。
可真正讓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卻是兩名無麪人的狀況。
只因無面巨人肥貓，已經完全失去了蹤影，而銀髮無麪人則失去了一臂一腿，甚至連左邊臉部都被削去大半，傷口處不見鮮血，反而散發出瑩瑩光輝，遠遠望去，顯得奇特而詭異。
“冉天王。”
神識四掃，卻依舊沒能找到肥貓的下落，姜霓的臉色愈發陰沉，即便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肥貓呢？”
“被剛纔那種光芒吞噬了，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已經死了。”
被她喚作“冉天王”的銀髮無麪人已然重傷如斯，聲音卻依舊平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若非聖女大人您及時出手，屬下怕也已經步了他的後塵。”
“死了？”
姜霓呆若木雞，喃喃自語道。
“屬下無能。”
即便損失了幾乎一半的身體，冉天王卻還是衝着她優雅地躬了躬身，恭恭敬敬地說道，“請聖女大人恕罪。”
“不怨你。”
姜霓盯着他那看不見五官的殘破臉龐凝視良久，這才幽幽地嘆了口氣道，“誰能想到短短數日間，鍾文的實力居然又精進如斯，今日沒能取了此人性命，從今往後，世間怕是再也無人能夠治得了他，率土之濱，好一個率土之濱！”
“此人帶着這麼多弱者同行，想必還未走遠。”
已經半殘的冉天王居然戰意盎然道，“屬下現在去追，多半還來得及。”
“追上了又能如何？”
姜霓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你能打得贏他麼？”
“若是集結另外幾位域主……”
冉天王話到中途，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風無涯夫婦和鐵無敵師徒早已離去，夜東風也是轉身欲走，就連唯一留在此處的葉天歌亦是愣愣地注視着手中巨斧，竟是呆若木雞，沉默不語。
“你……還好麼？”
姜霓對着他上下打量片刻，突然關切地問道。
“屬下已經算不得血肉之軀。”
冉天王平靜地答道，“只要陣法核心還在，便可行動無虞，不過若想恢復到從前的狀態，恐怕就需要齊長老多費心了。”
“長老會麼……”
姜霓皺了皺眉頭，感覺舌苔隱隱有些苦澀。
須知十二無麪人乃是神女山的大殺器，卻並不只屬於聖女一人，若論來歷，甚至和長老會要走得更近一些。
畢竟發明了無麪人這種人形兵器的，正是長老會的成員之一，齊淼。
因而此前無論姜霓，還是長老會的莫不平和齊淼，都曾在戰鬥中動用過無麪人的力量。
然而，這一次她帶出來的兩個無麪人，卻又有所不同。
唯有神女山真正的高層才知道，雖然每一個無麪人都擁有堪比混沌境的戰鬥力，可其中有四個更是實力超羣，遠勝同輩，被稱作特級無麪人。
肥貓和冉天王和正是四大特級無麪人的其中之二。
僅憑當初肥貓能跟牧常逍正面硬拼力氣，便足以看出他那超凡絕俗的恐怖實力。
對於神女山而言，每一個特級無麪人都是一筆難以估量的寶貴財富，都有着特殊的職責和使命，地位甚至要遠高於莫不平這樣的普通長老。
這一次，她爲了風無涯大婚這樣的私事擅自調動了兩名特級無麪人，本來就已經做好了遭人詬病的準備，如今居然一死一傷，無疑令整個神女山都蒙受了難以想象的巨大損失。
姜霓甚至可以預見到，等自己回山之後，將會受到長老會怎樣的責難、抨擊，甚至彈劾。
她懷着沉重的心情，有意無意地瞥了不遠處的葉天歌一眼，卻驚訝地發現這位開天域主眉頭緊鎖，表情陰沉，額頭隱隱有汗珠滲出，竟似正在承受着某種痛苦一般。
“葉兄，你……”
姜霓心頭一驚，本能地開口發問。
“看樣子婚禮是辦不成了。”
不等她一句話問完，葉天歌已經冷冰冰地說道，“既然吃不到酒，留着也沒什麼意思，請恕葉某告辭。”
說罷，他翩然轉身，腳下一步跨出，整個人“倏”地消失不見，只留下姜妮妮和冉天王面面相覷，凌亂風中。
對於先前鍾文所展現出來的恐怖實力，他竟是隻字不提，就彷彿這場大戰從來未曾發生過一般。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葉天歌的身影已然出現在銀月花園與開天的邊境位置，額頭掛滿了涔涔汗珠，臉上煞白一片，神情竟然比先前更加難看。
“混賬小子！”
他緊咬着牙關，面色猙獰，口中惡狠狠地罵道，“死了還陰魂不散，當真可惡！”
原來先前他被迫得全力出手，一招霸氣絕倫的“開天闢地”狠狠懟了回去，竟然正面破解了鍾文的“永墮輪迴”，頗有些意氣風發。
可還沒等出手反擊，他卻突然感覺頭疼欲裂，胸悶欲吐，陣陣劇痛自靈魂深處瘋狂襲來，一時間四肢僵硬，冷汗直冒，竟是站立不穩，險些從空中跌落下去。
他連忙眼觀鼻，鼻觀心，以內視之法探查起自身狀況來。
這一看之下，更是嚇得他心驚膽戰，魂飛天外。
只見丹田中心位置，一條金光閃閃的五爪神龍正在左衝右突，到處遊竄，口中咆哮連連，雙眸紅光閃耀，竟似已陷入到狂暴狀態之中。
神龍的每一聲怒吼，每一次衝擊，都彷彿直接撞在葉天歌的靈魂本源之上，直教他痛入骨髓，脊背發涼，若非四周還有旁人，幾乎就要直接昏厥過去。
意識到這是盤龍體的龍魂與鄭齊元殘存的意識發生了聯動，葉天歌哪裡還敢逗留，甚至連禮數都顧不上，便果斷撤出銀月花園，急匆匆地趕回老巢，生怕走得慢了被看出端倪，遭了有心人的惦記和暗算。
畢竟，混沌神器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
神女山也不例外！
這般接連趕路，無疑更是加劇了體內的靈魂反噬，越過邊境之際，他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不得不停下腳步，閉目調息，調動起全部的靈魂力量來抗衡金龍的狂暴衝撞。
好半晌，他的神色漸漸平靜，表情也已不如先前那般難看。
“好一個鐘文，想不到在牧常逍之後，世間竟然還有這等人物，倒也足夠當我的對手了！”
又過片刻，他突然咧嘴一笑，眸中靈光閃爍，居然隱隱透出幾許興奮，幾分躍躍欲試，“看來那顆洗魂石必須儘快拿到手！”
話音剛落，他腳下微微一晃，整個人就這麼“倏”地消失在原地，再也看不見半點身影。
……
“諸位且先行一步！”
在距離白銀聖殿百里開外的高空某處，鍾文神情溫和，面帶微笑，衝着眼前的上百位中小勢力首腦抱了抱拳，柔聲說道，“慢慢走便是，有我留在這裡，不必擔心身後的安全。”
此時的他說話客客氣氣，態度平易近人，就如同一個鄰家小弟，哪裡還有半點先前的霸道模樣，直教衆人心神恍惚，一個個揉着眼睛，險些以爲自己認錯了人。
“鍾……盟主。”
納蘭傑遲疑片刻，眼神漸漸堅定，突然故作關切地問道，“咱們都走了，只留下您幾位，要是敵人追殺過來，那可如何是好？”
你還能再假一點麼？
對面那幾個可是混沌境大佬！
要是真的殺過來，咱們就算不走又能如何？
怕是連擋刀都不夠資格！
聽他厚顏無恥地向鍾文示好，其他勢力的首腦們不禁齊齊翻起了白眼，紛紛向山羊鬍老頭投去鄙夷的目光。
“納蘭家主所言極是！”
“鍾盟主好心將我等救出險地，若是就這麼走了，咱們良心何安？”
“同爲率土之濱一員，自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拋棄盟友這樣的事情，我公孫鍛刀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
“誓與鍾盟主同進退！”
然而，這些人很快便反應過來，意識到此刻正是表忠心、抱大腿的絕世良機，立馬話鋒一變，居然紛紛開口表示要與他同甘共苦，態度之殷勤誠懇，直看得太一目瞪口呆，舌撟不下。
難怪咱們神族會沒落！
外頭的人也太特麼不要臉了！
搞不過，當真搞不過啊！
他輕輕撫摸着下巴，感覺三觀受到了劇烈衝擊，不禁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中。
“追殺我？”
面對各大勢力的熱情，鍾文卻似不爲所動，只是雙手負背，微微一笑，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們不敢。”
他們不敢！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是霸氣側漏，猶如一道天外驚雷，震得在場諸人瞬間沉默，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四周登時一片死寂，就連微風吹過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