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的聲音很平靜，跟他臉上扭曲的表情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但秦微白的身體卻猛地顫抖了一下，臉色慘白。
原來有些話真的可以凌厲如刀。
那一絲絲的鋒芒隱藏在李天瀾的字裡行間中，彷彿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但卻足以把人割裂的千瘡百孔。
是我演的不好嗎？
演的不好嗎？
不好嗎？
視線彷彿在這一瞬間完全模糊了。
淚水衝出了眼眶。
李天瀾的身影在眼前變得有些模糊。
但秦微白的慌亂卻其清晰可見。
“你哭什麼？”
李天瀾還在笑。
他扭曲的表情一點點變化着，這個過程很慢，似乎極爲費力，可他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臉龐，想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些：“難道我演的真的不好？”
秦微白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死死咬着嘴脣，說不出話來。
“那你爲什麼不誇我？”
李天瀾笑的更開心了：“我相信你的眼光，既然你覺得我演的很好，那說明我的演技是合格的。
說不定今後我厭倦了打打殺殺，還能憑着這份演技去做個演員，在娛樂圈混口飯吃，沒準就混成了影帝呢？來，誇我兩句，給我點信心。”
秦微白伸手捂住嘴巴，身體劇烈顫抖着，以往任何時候都挺得很直顯得極爲優雅的背脊也彎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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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的深呼吸，情緒似乎已經完全崩潰。
她知道這一天會來。
她做了很多心理準備。
可內心的所有防線在李天瀾面前卻崩碎的徹徹底底。
她能感受到李天瀾的逃避。
他們去臨安去了北疆，從北疆去了幽州，從幽州回到天南。
李天瀾數次提起這個話題，但剛剛提起就被他故意壓了下去。
她能感受到李天瀾內心的糾結和折磨。
她跟着李天瀾回到天南，結果李天瀾又去了南雲。
殺李狂徒。
李狂徒必須死，也有必須死的理由。
但李天瀾何必這麼迫不及待？
因爲他想拖着。
想要把事情緩一緩。
他本能的不想面對秦微白，本能的不想去提這件事情，本能的不想留在東皇宮。
這些心理秦微白都懂。
她也想要緩一緩。
或許這個過程很折磨，但如果時間再長一些，李天瀾真的不生氣了呢？
這一切是不是還會有轉機？
一直拖着，終於拖到了現在。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秦微白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
因爲在眼淚充斥在眼眶讓視線變得模糊之前，她在李天瀾的眼睛裡看到了濃濃的疲憊與厭倦。
既然累了，那就沒必要拖着了。
無論任何事情，到最終都會有一個結果的。
秦微白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去抱李天瀾。
“把手拿開。”
李天瀾平靜道。
秦微白的動作頓了頓，她擡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抱歉。”
李天瀾說道：“我有點噁心。”
有點噁心...
秦微白的身體搖晃了下，差點摔倒在地上。
她的臉上再也沒有半點血色。
有點噁心...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李天瀾會對她用這個詞。
“你...”
秦微白的聲音裡帶着控制不住的哭腔：“你是覺得我噁心嗎？”
李天瀾嗯了一聲。
秦微白的味道環繞在大廳裡，那是她天生的體香，自然，清雅，在某些時候也可以變得很濃郁。
李天瀾最喜歡抱着她，用很霸道的姿態把她完全摟在懷裡，如果時間長了，他身上都會有秦微白的些許香味。
李天瀾一度覺得自己對這種味道的依賴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煙癮，因爲每次聞到她的味道，他都可以最快的放鬆下來。
可現在味道還是那個味道。
但李天瀾卻突然覺得各種不適應。
所以他嗯了一聲，無比干脆。
秦微白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天瀾，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解釋。”
“好，談談。”
李天瀾點點頭，指了指沙發：“坐。”
“你先休息。”
秦微白泛白的嘴脣努力的揚起來：“你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先休息，等你醒了，我們再談。”
“就現在。”
李天瀾聲音平靜：“現在談就可以。”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身體因爲長時間不睡覺也有了一種透支的感覺。
但李天瀾不想休息。
他根本就睡不着。
秦微白看了他一會，咬着嘴脣往前走了一步。
“坐下。”
李天瀾再次指了指沙發。
秦微白用力搖頭，她的聲音變得無比倔強：“我要坐在你腿上。”
她想要靠近李天瀾，因爲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次，她的一切都在本能的渴望着李天瀾的溫度。
李天瀾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很累。”
“我不。”
秦微白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堅持的看着李天瀾：“我就要坐在你腿上，就算你說我不懂事我也要你抱我。”
李天瀾不在說話。
秦微白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第二步，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李天瀾，摟住他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輕盈，溫軟，嬌柔，馨香。
淨身高一米七六體重卻不到一百斤的秦微白根本就不可能給李天瀾造成什麼負擔。
她坐在李天瀾腿上扭了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緊緊的摟着李天瀾的脖子。
熟悉的近乎刻骨銘心的味道將李天瀾完全包圍。
李天瀾的身體僵硬。
他的手掌已經擡了起來，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他想要摟住秦微白，可手臂擡起來的同時內心卻已經做出了排斥的反應。
然後他整個人就變成了一種想抱着又不想抱的糾結姿態。
李天瀾的呼吸一點點變得粗重。
熟悉的味道似乎變成了刀鋒，直接捅穿了他的兩顆心臟，鋒芒攪動着他體內的血肉，劇烈的抽痛帶着難以形容的情緒瘋狂的撕扯着他的靈魂。
李天瀾像是身處天堂，又像是身處煉獄。
那是極爲巨大的折磨與煎熬。
他的情緒逐漸崩潰。
他的表情逐漸失控。
內心似乎有不同的聲音響起來，糾纏着他的意識。
李天瀾很清楚這不是精神力量的催眠。
現在的他根本就不可能被精神力量催眠。
這隻能是來自於他心底的聲音。
“算了吧，何必呢？”
“兩個時空的同一個人本就是一個人啊，糾結什麼呢？”
“你就是東城皇圖，東城皇圖也是你。”
“她們愛的就是你啊，你們本就是一個人。”
“應該想開一點，沒必要糾纏那些沒意義的東西，東城皇圖已經死了，接受吧，東皇宮是你的，秦微白也是你的，整個王朝都是你的，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
“滾，都滾。”
“代替品就是代替品，你看她的眼睛，她看到的你，真的是你，還是東城皇圖？”
“你只不過是個寄託她們感情的代替品。”
“你穿越了時空的界限，如果東城皇圖還活着，他憑什麼做不到？如果他也可以穿越時空界限出現在現在的時空裡，你的秦微白，是會坐在你腿上，還是站在東城皇圖的身邊？”
“天真呵，如果沒有東城皇圖，秦微白憑什麼喜歡你？你配嗎？你配嗎？配嗎？”
“呼...”
李天瀾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
內心的兩種聲音消失了。
他的眼神裡滿是血絲，擡頭看着秦微白的臉龐。
秦微白也在看着他。
兩人對視着，在那雙璀璨的眼眸中，李天瀾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他卻不能確定那倒影到底是不是自己。
他就這麼看着，猶如失去了魂魄。
秦微白遲疑了一下，臉龐輕輕低了一些，將自己有些蒼白的脣瓣送到了李天瀾嘴邊。
輕柔清新的呼吸落在了李天瀾臉上。
見李天瀾沒反應，秦微白脣角動了動，主動在李天瀾嘴上親了一下。
她溫柔的揉捏着李天瀾的肩膀，溫聲軟語道：“天瀾，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如果是以往的話，李天瀾對她低姿態的撒嬌可以說是沒有半點抵抗力。
可現在李天瀾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她的話。
嘴邊似乎還殘留着秦微白的溫度。
李天瀾盯着她的眼睛問道：“最開始在華亭，我見到的是誰？”
秦微白的動作僵硬了一瞬，輕聲道：“是我。”
頓了頓，她道：“另一個我。”
李天瀾眼神中的血絲似乎變得更多了一些。
“那在天空學院，跟我一起拍照的是誰？”
那張他和秦微白依偎在一起的照片他已經用了好幾年，手機已經換了好幾個，但那張照片卻始終都是李天瀾的屏保。
“也是另一個我。”
秦微白下意識的躲開了李天瀾的眼神。
“還是在華亭。”
李天瀾看着她：“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我的，是誰？”
秦微白的臉色透着一種異樣的蒼白。
她知道李天瀾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她也知道李天瀾想要得到的是什麼答案。
那是她最不想說的答案。
她咬了咬牙，輕聲道：“還是我，另一個我，我們是一個人，我也可以感受到的，天瀾，你明白嗎？”
李天瀾靜靜的看着她：“那第一次告訴我東城皇圖這個名字的是誰？”
“是...”
秦微白的聲音顫抖：“是...”
在這個問題上，她沒有任何退路。
她說出了自己最不想回答的答案。
“是她...”
李天瀾看着她，看了很長時間。
“你不是她。”
他輕聲說着：“我想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