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直接開進了機場內部的時候，暮色終於降臨。
機場內部亮起了燈光。
不同型號的客機在跑道上移動着，天上地下，或起飛或降落。
奔馳停在了巨大的銀灰色私人飛機前。
舷梯已經落下來，機組人員正在等待着王聖宵登機。
王聖宵推開車門下車，仰頭看着機身上那蒼穹與大海的北海王氏家族徽章，眼神中透着深思。
“懷念麼？”
王聖宵站在他身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當然。”
王聖宵笑了笑：“畢竟，這是我的東西啊。”
“你想拿回去？”
王聖宵似笑非笑。
北海王氏有三架私人飛機，一架波音，兩架空客，都是真正的大傢伙，內部改裝完畢之後，比小型的私人飛機要舒服了太多。
那架波音屬於王天縱，大部分時間王天縱不動，那架飛機也不會動。
而兩架空客，一架屬於帝兵山上的其他高層和分支，誰有需要都能提前安排，用的也不是太多。
眼前這架曾經則屬於王逍遙，他曾經代表着北海王氏在北海行省之外最活躍的力量，中洲北海，全世界各地到處飛，是用的最多的。
王逍遙跟帝兵山決裂自然帶不走這架私人飛機，它現在已經變成了王聖宵的空中座駕。
王逍遙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古怪，他看了看王聖宵，笑道：“怎麼？是打算孝順二叔，把這大傢伙送給我嗎？”
“可以賣給你，市場價，如果你有意的話，隨時都能開走。”
王聖宵隨口說着。
“當然有意。”
王聖宵嘿嘿一笑：“可惜就是買不起，也停不下，以前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看這大傢伙，還是有些不方便，也就是現在好點，這要是放在十年前的話，這種大玩具都沒辦法在北疆起飛降落。”
空客這種大玩具，絕對舒適的同時因爲龐大的體型，對於機場跑道也有着嚴格的要求，目前整個北海行省，也只有聖州國際機場的跑道能讓它安全的起飛和降落，王逍遙就算有錢把它買回去，也沒地方放，總不能每次都要越過滄瀾江在帝兵山的眼皮子底下起飛，那跟自投羅網也沒什麼區別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離開了帝兵山的王逍遙其實很窮。
離開了雪國之後，王逍遙就變得更窮了。
晨曦君團曾經在雪國蟄伏了幾年的時間，重塑了雪國地下世界的秩序，如今晨曦君團進駐北海，北海的南方三市成了王逍遙最牢固的根基，但這也讓他跟雪國之間的聯繫進一步的下降，好處是他和中洲重新建立了聯繫，這讓晨曦軍團可以同時得到來自於中洲和雪國的雙重支持，但又不可能是雙方的全力支持。
這種處境其實很微妙，像極了數百年前北海王氏剛剛成立的時候，只不過比起那時候，現在的王逍遙還有帝兵山這個敵人。
如何在中洲和雪國的夾縫裡拿到最大的支持經營好自己的地盤，同時又要防止帝兵山的反攻，這是接下來對王逍遙最大的考驗。
“我還是覺得民航香一些，方便。”
王聖宵笑道。
“真心話？”
王聖宵挑了挑眉。
“當然是真心話，貧窮的藉口，都是發自內心的。”
王逍遙翻了個白眼。
王聖宵笑了一聲，指了指舷梯：“一起走吧。”
王逍遙遲疑了下。
一起走如果在聖州降落，那纔是真正的自投羅網，到時候如果王聖宵想弄他的話，他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在遼東降落，我們坐船過去，正好可以吃點宵夜，順便談談。”
王聖宵繼續道。
王逍遙猶豫了一瞬，點點頭，直接登上舷梯。
艙門兩側穿着空姐制服的年輕小姐姐微笑着鞠躬問候，叔侄兩人坐在裝飾的如同奢華宮殿一般的機艙裡，王聖宵要了兩杯咖啡，主動開口道：“沒毒，嚐嚐。”
“喝不慣。”
王逍遙搖頭，他要了杯綠茶，默默打量着機艙裡的裝飾，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機艙裝修的基調沒變，但很多物件都換了新的，曾經屬於他的痕跡已經越來越少。
王逍遙沒由來的有些惆悵，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
“二叔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王聖宵直截了當的問道。
雙方鬧到這一步，已經是完全撕破臉了，當真沒什麼好客氣的。
帝兵山在王逍遙面前幾乎沒什麼秘密，同樣，王逍遙在帝兵山面前一樣沒什麼底牌。
雙方的糾纏幾乎就是明牌在玩，對方能做什麼，會做什麼，彼此基本上都心裡有數，隱瞞也沒什麼意義。
所以兩人此時的聊天，基本上等於是談判和交易，相互試探着，尋找機會的同時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可能。
“調走文思遠，先想辦法把北海行省的格局打破，好好經營秋水通天和滄瀾吧，叔也不容易，你們對北海的掌控力度太強了，從頭到尾，北海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但行正方面始終穩如泰山，如果沒有外力介入的話，還真是不好處理。而處理不好這個，我在北海想要站穩腳跟也不容易。”
王逍遙輕輕嘆息着：“文思遠必須走，他留下的位置，你們順勢替補也好，重新選人也好，北海議長的位置，目標太大了，太子集團拿不走，也懶得在這方面費力氣，但總督的位置，太子集團是勢在必得的。
月底的理事會上，估計就能敲定人選。
另外還要在安排幾個理事過來協助新總督。
第一副總督，副議長或者吏部的位置，再有就是警察部的位置，這三個位置是必須要有的，新總督加上這三個盟友，基本上能站穩腳跟和帝兵山玩玩了。
另外還有秋水滄瀾通天三個市的行正架構，換人也是必須的，打破帝兵山對北海行省的強大影響力，這是所有集團都願意看到的，學院，新集團，豪門集團，北方集團都會支持，所以事情應該會很順利。”
王逍遙在熟悉的雪茄櫃裡找出了雪茄剪開，用專用的火柴烤着，慢條斯理道：“達成這個目的之後，對北海行省，我們也就該收手了。
現在帝兵山處在最虛弱的階段，東南集團也十分被動，我們都想着肢解整個東南集團，所以北海行省，實現我說的目標也就差不多了，整個東南集團這麼大，我們還要將精力用在別的地方。”
王逍遙想了想，繼續笑道：“再然後...等我在北海站穩腳跟，接下來就要開始搞事了，聯合一些能聯合的力量，跨過滄瀾江，把你手裡有的底牌都砸碎，最後把整個北海王氏收回來，也就是這樣了，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如果你現在認輸，主動把帝兵山交給我的話，我絕對不會爲難你們，甚至你主動認輸，我也不會廢了你的武道，我甚至可以讓你做我之後的北海王氏繼承人，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呵...”
王聖宵冷笑了一聲：“真如同你所說的那樣的話，那你圖什麼？”
王逍遙笑眯眯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替整個北海謝謝你。”
王聖宵看着王逍遙，緩緩道：“北海能出你這麼個人物，還真是撿到寶了。”
“過獎，過獎了。”
王逍遙的聲音溫和而淡然。
王聖宵乾脆不在說話，閉上眼睛，默默的思索着北海接下來的計劃。
私人飛機從幽州飛到了遼東。
私人遊輪已經在碼頭準備啓航。
王聖宵和王逍遙沉默着登船，遊輪開始緩緩駛向北海。
餐廳裡準備的夜宵是烤肉。
王聖宵開了一瓶酒，跟王逍遙兩人慢吞吞的喝着。
一頓飯到了尾聲，王聖宵纔開口道：“秋水的事情，有沒有商量的餘地？”
李天瀾不打算要秋水市，不想參與到北海的內鬥之中。
但他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放棄秋水市。
他在等着王逍遙和王聖宵的開價，一副價高者得的架勢。
在雙方都對秋水市勢在必得的情況下，雙方不斷競價，無論輸贏，都是血虧，相反，如果叔侄倆可以達成共識的話，那麼付出的代價就會小一些。
“有。”
王逍遙吃着飯後的水果：“密碼和鑰匙給我，秋水市給你，甚至不需要你在付出什麼代價。我去和李天瀾談，他要什麼，我可以替你給，只要你給我密碼和鑰匙。”
啓動蘑菇的密碼和鑰匙。
現階段，這似乎已經成了北海王氏最後的底牌。
只要這張牌還在手裡，那帝兵山就永遠都不至於絕望。
也正是因爲有這張底牌存在，無論中洲還是東皇宮或者王逍遙，所有人對付帝兵山的時候都是顧慮重重，施壓是一直在做的，但誰也不敢太過激進，如果把帝兵山逼急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你在做夢？”
王聖宵沉默了一會，語氣有些困惑。
這等於是用全世界換一座城市，傻子都不可能這麼幹。
“你知道的，這不會改變什麼。”
王逍遙突然道。
他的聲音很淡漠。
王聖宵毫不猶豫的搖搖頭：“你是個瘋子，我沒義務陪你去賭。”
“那就沒得談了。”
王逍遙直接道，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北海理事會，可以多給你們兩個名額。”
王逍遙主動開出條件。
“不夠。”
“晨曦君團成員的家屬，你可以接走。”
“......”
王逍遙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慢慢道：“不夠。”
王聖宵眯起眼睛，嘴角輕輕扯了扯。
王逍遙下意識的放慢了進食的速度。
很顯然，他動心了。
只要動心，那就說明事情是可以談的。
王逍遙沒同意，無非是因爲價碼不夠而已。
帝兵山現在缺少的是力量。
最不缺的， 就是籌碼。
王逍遙緩緩擡起頭，隔着遊輪巨大而明亮的窗戶，看着遠方。
遊輪在水面上輕微的起伏着。
在視線的極盡處，已經出現了一片隱約但卻無比燦爛的燈火。
那是隔江相望的滄瀾與浮島。
兩座城市，一南一北。
王逍遙默默的看着。
他的視線牢牢的望着北方，望着浮島，望着他還沒有徵服佔領的地方。
王聖宵也在靜靜的看着。
他的眼神看着北方，看着滄瀾，看着北海王氏擁有了數百年最終卻落在了叛徒手裡的地方。
遊輪的餐廳裡一片安靜，但卻無比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