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幾個人會擔心俚人打過來。這裡距離大南州那邊距離雖然不遠.
但中間畢竟橫隔着一條寬闊的沐江，南荒的那些猴子們手裡可拿不出什麼像樣的大船渡江，更何況伏波城裡還駐紮着一支八千人之衆的東海水師。
儘管大晉這幾年在俚人手裡吃了不少苦頭，可每個人都相信，平滅南邊的那些跳樑小醜只不過遲早的事情。
大晉百姓那股子天朝上邦的傲氣，早已滲透到骨子裡面去了，即便販夫走卒也莫不如此。
伏波城裡最大的一家當鋪，長生當的門口。
小五子的老爹，潘慶年，也就是老潘，正猶豫不決的踱來踱去。
當鋪那高高的黑色櫃檯很容易便讓人生出許多畏懼，就像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巨獸，正蹲在後面張着大口等着那些甘於自投羅網的人們。
沒什麼事情儘量少來這種地方，是所有循規蹈矩過日子的百姓們的共識，只有那些敗家子和走投無路的人才會是這裡的常客。
只是，老潘捏了捏懷裡的紫金鈴，這東西的來歷畢竟是個問題，去城裡的金樓不免要被人盤問，老潘可不想惹一身麻煩回去。
那麼，唯一的去處也就只剩下這長生當了。
雖然當鋪裡的朝奉們素來的口碑都不怎麼好，聽說壓價壓得極狠，可這東西畢竟是金子做的，想來怎麼也能換些銀錢出來。
而且最關鍵的是當鋪這種地方並不關心東西的來路，只要是被送進那個窗口，即便是偷來的財物，搶來的貨物，裡面的人也自然有辦法洗白，改頭換面重新出現在市上。
長生當的買賣做的這麼大，應該瞧不上自己這點小玩意纔是，老潘安慰自己道。
“掌櫃的，勞煩，押當！”
老潘高舉着手裡那塊用破布裹着的小包，往面前幾乎有一人高的櫃檯遞了上去，又飛快的縮回手來，神色有些惶恐，彷彿害怕被咬掉一塊肉下來。
櫃檯裡面的留着山羊鬍子的老朝奉，眯着眼睛掃了他一眼，有氣無力的問道：“死當？活當？”
從沒來過當鋪這種地方的老潘搓了搓手，緊張的問道：
“勞煩給說說，死當活當可有什麼說道里頭？”
老朝奉掀動着薄薄的嘴脣，面無表情的道：“活當，月息三分，需在半年之內贖當，過期不候。死當，一次買斷，就此再無瓜葛。”
三分的利錢！老潘不禁咋舌，再望向這間當鋪的時候，眼神裡就不只是畏懼了，更有幾分貪婪。
老朝奉用手裡的毛筆桿，輕輕的撥弄開那個骯髒的布包，露出了裡面的紫金鈴。
一直都很淡定的表情，卻猛然的僵硬了起來，瞳孔緊縮，雙目之間閃過一道精光，不過他將自己的表情控制的極好，只是瞬間便又恢復了先前那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重複問道：
“死當？活當？”
老潘嚥了口唾沫，訥訥的問道：“這東西，大概能當多少錢？”
兩根枯瘦的手指拈起面前的紫金鈴，看似隨意的搖晃了幾下，紫金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隨即櫃檯後面傳出一聲淡漠的聲音：
“破爛流丟一口鐘，重三兩六錢，含金三分，活當八兩，死當一十二兩，你選哪個？”
居然才這麼點？老潘有些傻了眼。
“掌櫃的，你莫不是搞錯了吧？我這東西，這東西它可是金的！”
老朝奉擠出一個鄙夷不屑的微笑：
“你見過誰家的金子能敲得響？這只是裡面摻着金子的銅而已。”
金子這東西當然不是完全敲不響，只是聲音暗啞，不會如這枚小巧的鈴兒那般清脆悅耳而已。
然而老朝奉也自然不會對這個不識貨的土鱉道出這枚鈴鐺是用紫金打造，價值更在普通的金子之上，幾十上百倍都不止，而且若是他眼力無差的話，這分明是件仙家法器！
冷漠的外表之下，掩飾着老朝奉心中的一片火熱。
也不知這個滿身魚臭味的傢伙，是從哪裡得來的這種寶貝。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他手裡，便絕不容這寶貝溜走！
這臭打漁的若是識相的話，長生當倒也不差他這幾兩銀子，若是，嘿嘿，老朝奉嘴邊閃過一絲陰寒的笑意。
老潘有些發懵，這玩意居然不是金子？
可他明明用舌頭舔過，那隻鈴鐺上面確實是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怎麼會是銅呢？
銅不是應該發苦的麼？他心裡有些疑慮，莫不是這當鋪欺哄自己？
只有十幾兩銀子，距他心目中所期待的那個數目差得也太遠了些。
“最多十五兩！再多就不值了。你到底要不要當，不當就拿走！我這裡還忙着，沒那麼多功夫跟你囉嗦。”
老朝奉作勢將那隻鈴鐺向櫃檯外面一推，不動聲色的威脅道。
見到老朝奉那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老潘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
“死當！不過我不要銀子，全都給我換成銅錢！”
老朝奉用手指輕輕一撥，那枚小巧的紫金鈴便已經消失在了櫃檯後面，他如釋重負的往後一倚，吐出兩個字：“好說。”
若是地靈宗的陳凌得知自家的靈寶，只被人換了十幾貫銅錢，怕不是要吐出一口老血。而老潘雖然感覺略虧了些，可大體還是滿意的。
那個鈴兒雖然好看，怎及的這些東西實惠？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潘慶年手中推着一輛雞公車匆匆的往家裡趕去，車上除了十餘貫銅錢之外。
還馱着兩袋稻米，半扇豬肉，分量着實不輕，可老潘的腳下卻輕飄飄的，每一步都彷彿踩在雲端上面一樣，嘴角更是笑得合都合不攏。
只是他並未留意到距離數十丈的遠處，一直有個人影遠遠的吊在他的身後。
長生當的身後。
推開一道沉重冰冷的鐵門，是一條狹長昏暗的巷道，兩側都是一丈多高的厚實青磚牆，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天光，每日只有極短的一段時間，這裡方能見到太陽。
，所以總是會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走在這條巷道上的人，就彷彿走在去往陰曹地府的路上，心中難免會感到悽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