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必武耳根子軟,受不得那些個婦道人家的磨,再加上他與盧紫夢也確實是這麼些年的夫妻了,便是有深仇大恨,如今這般要緊的時刻,他也確是該關懷一二,於是便被婆子拽着去了裡屋。
裡屋裡頭點了些安神的香,盧紫夢的衣袍上還沾着些斑駁的血跡,丫鬟們正在忙着替她更衣,見姜必武來了,紛紛抱了換下的衣袍退下了。
盧紫夢雙目緊閉,臉色蒼白,躺在牀上如同將死之人一般,了無生氣。
姜必武瞧着一時惆悵萬分,先前還生龍活虎的同他吵架,如今不過是一個轉眼的功夫,便成了這個模樣。
大夫坐在牀邊搭了塊手帳給她號脈,見大夫那神色頗爲複雜,這邊姜必武也跟着有些着急探問:“大夫,究竟如何?”
大夫嘆了嘆氣,用手整了整山羊鬍,無奈道:“是氣火攻心而導致吐血,如今仍舊積鬱火於心肺而不可消,這些日子,須得注意靜養,莫要再受刺激,否則長此以往,恐……命不久矣。”
這話雖說得嚴重,可是依照盧紫夢的這個情況來看,也確是要嚴謹以待的。
姜必武嘆了嘆氣,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就吩咐下人去做吧,若是要用什麼藥材,你也只管開,務必要保她性命無憂。”
大夫應了聲,便同婆子一道出去了。
姜必武坐在牀邊,瞧着眼前這安安靜靜的人,百感交集。
若說恨盧紫夢,那是有的,她心思毒,待紅杏母子那般狠心。可若說全然無愛,那也是假的,到底是多年夫妻,如今走到這般田地,不免令人惋惜。
姜必武原是想去握一下她的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這個婦人,根本不值得他這般對待,她永不知足,亦不知感恩,紅杏離開這府邸,原也是最正確的選擇,否則只怕當真如那些下人所言,性命堪憂。
怪來怪去,終究是一場因果。
每個人都在這故事時頭種下了一個因,那因攀附大樹而生,交織成了果,誰是誰的果,早已經分不清楚,而苦處,卻終究是要嚐到的。
姜必武起身,復又看了她兩眼,起身去了書房。
如今這個地方,他只想逃開,他坐在書房裡思前想後想了許久,最終視線落在那份摺子上,摺子是他先前就寫好的,只是一直沒有遞上去,他心念一動,終是下定了決心。
姜必武復又抄了一份摺子,寫好之後,立即派人送入宮中。
這個地方,他再無半分留戀,盧紫夢那個毒婦人,他既然休不得,但到底還是躲得起的,念及此,姜必武的心便愈發堅定,這個令人窒息的家,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他要逃脫,要離開,法子便只有一條。
只是姜必武等到後半夜也沒有等到皇上宣,倒是裡屋的婆子來了:“大人,夫人已經醒了,大人可要去瞧瞧?”
姜必武嘆了口氣,似是放心的擰了擰眉,“醒了就醒了,你們伺候着就是,不必再來問我。”
婆子面色微憂:“大人,今日這事,原也着實是郡主過份了些,夫妻本是一體,郡主這般一鬧,如今怕是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姜府這事了。”
其實於姜必武而言,盧紫夢這般也是報應,他雖治不得盧紫夢,但是郡主卻是治得的,如今這般吃了大虧,雖累及姜府,可他一出征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姜必武面露不耐:“郡主是何等身份?豈容你我置喙,原本樑家與姜家就密不可分,偏偏她鬧出這一檔子事來,鬧得如此尷尬,也是給她一點教訓。行了,你去吧。”
婆子也是個理禮數的,當即道:“是奴婢多嘴,夫人……”
姜必武擱了茶盞,有些頭疼:“不用知會我,你們自行照顧就是。”
他不想知道盧紫夢的死活如何,他如今只盼着那旨意早些下來,他也好早去七離。
婆子見他這般,定是寒了心了,雖然急壞了,可如今又沒有法子,只得退下。
回了房便瞧見那盧紫夢已經起了身,這會兒神智已然是清醒了,見了婆子回來往後瞧了瞧,姿態越發柔弱,瞧了半天也不見人,婆子無奈道:“夫人莫要等了,大人怕是不會過來了。”
盧紫夢心口一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他還在氣着我?那姜府丟臉之事他做的也不少,憑什麼如今輪到我了,卻要這般待我。我與他好歹是夫妻,難道他連這一雙兒女也顧不得了?”
婆子極是無奈,這府上的事情,她跟着前前後後的也是操了不少的心,可如今卻是一點成效也沒有,莫說是婆子不曾盡力,如今便是出了力,也只怕是無力迴天了。
夫妻二人的感情,在一起容易,擔得風雨也容易,卻是難共富貴的。
富貴之後,權勢地位,美人誘惑,種種哪裡還抵得住曾經的誓言。
盧紫夢算是看透了。
只是她也明白,在這府邸裡頭,若是沒有了這姜必武這個後盾,便是有孃家,那隻怕也是遠水救不得近火。
時日一久,只怕這些下個人都要給她甩臉子了。
見婆子不說話了,盧紫夢便心裡越發不安起來:“他如今這是什麼意思?吐血的時候他不是瞧見了嗎?他就般棄我於不顧?他當真如此心狠不成?我爲他生兒育女幾經生死,爲着他的事情奔波勞碌,如今病了,他卻是要連看一看都不肯了嗎?”
婆子無奈,悶聲收拾着被盧紫夢砸壞的東西。
有些話說來說去也沒有用處,倒是這一地的狼藉,摔的是多年的情分,碎的是曾有的甜蜜之恩。
一個執迷不悟,一個一心逃離,他們這些下人說再多又有何用?
二人都不願面對罷了。
外頭的夜裡起了風,下着淅淅瀝瀝的雨,已深秋了,冬日將近,天氣越發的冷了,屋子裡頭點了一盆碳,暖意融融,只是這樣的暖意,又如何能消磨心裡頭的寒涼。